在魯山縣,有個名醫,名叫皇甫良,號稱賽華佗,聲名遠揚。
這一日,蘇定方向狄洪道介紹起皇甫良。
「那皇甫良的行醫手段,可謂獨樹一幟。在咱們這魯山縣,他可是出了名的良醫。甭管是聾子、瞎子,還是腿腳畸形、脊背彎曲的,各種疑難雜症,他都能妙手回春。
哪怕是一隻手被斬斷,他也有法子給接上;一塊肉被割去,他照樣能給補全。只要談妥整千整百的銀子,就算是死人,他都能醫活。因此,眾人皆稱他為活神仙。
不過,也有人傳言,說他派人四處拐騙人家的男女,拿來合藥,才有如此神奇的醫術,只是一直沒有確鑿的證據。
他財大氣粗,又有權有勢,與縣裡的官員皆是結拜好友。家中雇著四個武藝高強的拳師,還有四十個家將,加上長工用人,總計一百多人。沒人敢去招惹他。所以我說他表面行醫救人,實則是個為非作歹的惡徒。」
狄洪道聽後說道:
「原來如此。我有個親戚,身患怪病,遠近的名醫都束手無策。既然此地有這等神醫,我想請他診治,在您府上耽擱兩三天,房錢屆時一併奉上,不知是否可行?」
蘇定方爽快應道:
「客官只管住下,只是招待簡陋,粗茶淡飯,還望您別嫌棄。」
狄洪道忙道:
「好說。」
兩人閒聊一陣後,便帶著王能一同前往皇甫良家。
一路上,經霜的楓樹一片火紅,美不勝收。到了皇甫良家門前,只見停著眾多車馬。他家房子雖大,卻並不顯得過分奢華。門上掛著一塊小招牌,寫著「世醫皇甫良善治一切疑難雜症」。
穿過兩重門戶,大廳正中高懸一塊朱紅匾額,上書「華佗再世」四個金字,乃是汝州府知府王大人所贈。屋內左右的各種匾額不計其數,想來大都是司道府縣的饋贈。
旁邊一間書房,便是治病之所,裝飾得金碧輝煌。眾多病人紛至沓來,求治於皇甫良。只見他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年約花甲,卻精神矍鑠、氣勢不凡。
他生就一張長馬臉,紫棠色的麵皮,兩道劍眉直插鬢角,一雙虎目圓睜,目光中透著兇悍,滿布紅絲。大鼻子,闊嘴巴,頷下五縷長髯,兩邊炸開,如魚尾一般,黑多白少。頭上戴著一頂鑲有大塊羊脂白玉的醫生巾,身著沉香色長衫,繫著一條黑色絲絛,足蹬紅鞋白襪。
自有徒弟在旁開方診脈,他則穩坐不動,只是口頭吩咐用藥和開方。旁邊有家僮伺候著,隨時為他呈上膳食、參湯。
狄洪道見皇甫良相貌兇惡,卻又精神抖擻,深知此人不好對付。他走上前,恭敬說道:
「先生,在下乃江南人士。久聞您的大名,堪稱當世神醫,特來求您一事。我有個親戚,不幸被坍塌的牆壓斷了一條腿,懇請您施以援手。不知能否為他換上一條完好的腿?」
皇甫良不假思索道:
「能換能換。但需一千兩銀子,絕無還價餘地。我得花費數百兩銀子,找個人來,讓其自願割下腿給您親戚接上。敷上我特製的靈丹,七日便能康復如初,行走自如,與原來的腿毫無差別。」
狄洪道皺眉道:
「銀子倒是小事,可我那親戚雖財帛豐厚,但這是以殺一人之命來救另一人之命,豈不是罪過?」
皇甫良不以為然道:
「此乃自願之舉。那人貪圖這數百兩銀子,往後一生吃喝不愁。況且我還會給他接上驢腿,照樣能走路,這銀子他是白得的。願意的人多了去了,有何罪過?」
狄洪道說道:
「既然如此,待我回去與親戚商量,一同前來求治。只是這七天治療期間,能否在府上借住?」
皇甫良指著西邊一排廂房說道:
「您瞧那邊,不正是給病人準備的住處嗎?」
狄洪道與王能過去查看,並排十間屋子,皆是病房。屋內床帳桌椅一應俱全,有幾間已有病人入住,還有幾間空著。
順著再拐過去,又是一連五間樓房,皆是朝南而建,屋內布置更為精美。床帳華麗,被褥精緻。牆上掛著名人書畫,桌上擺著琴棋閒書,一切應有盡有,只是都空著。再往裡走,便無路可通了。
二人告辭後,緩緩回到蘇定方家中。
狄洪道對王能說道:
「我看這皇甫良拐騙人家男女用來製藥,犯下如此惡行。世上的殘忍之事,無過於此!我若不知也就罷了,既然知曉,若不剷除這妖孽,日後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慘死。只是咱們僅有兩人,他們人多勢眾,如何下手?」
王能道:
「唯有夜間行事,方有機會。」
狄洪道擔憂道:
「我看這皇甫良必有手段,他家那四個拳師不知本領究竟如何,又居於何處。」
王能道:
「此事只能相機而動。」
狄洪道堅持道:
「即便如此,也需定個周全的計謀,方為妥當。」
王能思索片刻道:
「師父,您瞧他家那五間空著的樓房。我和您先在後面放一把大火,趁亂而入,殺他個措手不及。等他們忙著救火,咱們便藏身於那樓房之中,前後都能監視他們的動向。師父您只需看準那關鍵的幾人,用飛鏢將其擊傷,大事可成。或者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倘若情況不妙,那邊的大楓林也是絕佳的藏身之處。您覺得此計如何?」
狄洪道略作思考後說道:
「也可行。只是咱倆得先去探查清楚,弄明白裡面的布局、皇甫良的住處以及四個拳師的所在,方可動手。」
師徒二人商議已定。
怎奈天公不作美,當晚彤雲密布,降下漫天大雪。起初如撒鹽飛絮,接著便是片片鵝毛,後來乾脆是手掌大的雪團紛紛揚揚,屋頂很快便積了七八寸厚的雪。
這雪一連下了三天,街上的積雪足有四五尺高,連門都難以打開。
諸位看官,像狄洪道這般的俠客,向來不懼風雨,可唯獨這大雪讓他們無可奈何。即便本領高強,也難以在這積雪中施展身手。除非是劍仙之流,莫說在雪上行走,就算在水面上也能如履平地。但狄洪道可沒這等神通。
師徒二人只好在蘇家暫住,一直等到過了半個月,這雪才漸漸消融。
這日黃昏,師徒二人用過晚膳,全副武裝,來到皇甫家探查虛實。
他們飛身躍上屋頂,仔細觀察這座宅邸。
這房子乃是十一開間九進的格局,形如印章。中間有半畝大小的一塊地方,另築有高牆環繞,宛如城牆。
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皆設有門戶,每處門外都有一位拳師帶領十名家將把守。
狄洪道輕聲道:
「這城牆之內,想必就是皇甫良的臥室所在。」
說罷,他縱身躍上牆垣。
王能在外面守候,許久不見狄洪道出來,心中甚是疑惑。
且說這守四門的四個拳師,皆是響馬出身,昔日在山東道上為非作歹。自從九龍山徐慶兄弟三人占了山頭,專門對付他們這類強盜,他們無處容身,這才來到此處,投靠皇甫良,做了看家護院的教師,各自手下都有數十個家將。
這四人無惡不作,極其兇殘狠毒。
第一個拳師名叫符良,善使一把靴頭刀,更有一項絕技——飛抓。這飛抓由純鋼打造,五個鋒利的鉤子通過絨線相連。扔出時形如蒲扇大的手掌,五指張開,百步之內抓人,百發百中。江湖人稱「催命鬼」,其厲害之處令人膽寒。
第二個拳師姓常名惡,使得一手精妙的連環棍,渾身黑肉,人送外號「摸壁鬼」。
第三個拳師姓譚名江清,天生神力,慣用一把七八十斤重的石鎖,綽號「活閻王」。這石鎖在他手中舞動如風,威力驚人。
第四個拳師姓閔名安存,使兩柄沉重的鐵槳,潑水難進,江湖混號「九頭鳥」。他的鐵槳功夫出神入化,常人難以近身。
今日守這南門的,正是那「催命鬼」符良。
他睡了一會兒,起身到庭心小解。忽然,月影下一個人影映入眼帘。他抬頭一看,只見一人趴在屋頂,正欲翻牆而入。
符良當即輕手輕腳地進屋喚醒眾家將,自己取了飛抓,率眾來到庭中。
他將飛爪猛地朝屋頂擲去,只見那飛抓如閃電般疾射而出,精準地鉤住了王能的肩膀和後背。
王能猝不及防,被那強大的拉力從屋頂拽下,重重摔落在庭中。
眾家將一擁而上,將王能牢牢捆住,厲聲喝問:
「還有同夥同來否?」
王能咬緊牙關,任憑他們拳打腳踢,始終一言不發。
符良躍上瓦房,四處仔細巡查了一番,未見其他蹤跡,這才下來,將王能綁在柱子上,只等天明請主人發落。
卻說狄洪道躍入牆內,只見四周皆是房屋,竟無處落腳。
中間是一個庭院,上方用鐵絲網罩著,下面掛著無數鈴鐺。稍有觸動,鈴鐺便會齊聲作響。
狄洪道苦思良久,只得將屋瓦揭開,試圖從椽子間下去。豈料椽子下方皆有天花板遮擋,接連挖了好幾處,皆是如此。
無奈之下,他只好跳出圍牆,卻發現王能不見了蹤影。
他心急如焚,四處尋覓,卻毫無蹤跡。
不知狄洪道能否救出王能,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