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卿得到宮裡頭傳來的消息時,正在京畿兵馬的營帳中接見江南御史。
此番為逼柳元壽出兵,燒了兩處糧草,足有兩萬擔,江南御史恰能補充殘缺,只等鎮壓叛亂過後,於京城兵馬無任何損失。
待商議完要事,便聽見營帳外一陣腳步聲,卻很快被守在營帳門口的將士攔了下來:「何人竟敢擅闖天子營帳?」
封卿蹙眉,他手下的兵馬素來嚴謹,從未有如此莽撞之輩。
周圍下臣察覺到天子隱隱不快,更不敢多言。
營帳外,那人卻氣喘吁吁道:「我是宮裡頭來的,李公公要我前來請示皇上,」話說一半,那人又忙補充道,「事關九華殿。」
話音剛落,下臣頃刻便望見那本坐在主座上的天子猛地站起身,神色中帶著絲驚愕。
臣子不解,左右對視一眼。
守在營帳外的將士又道:「此乃兵營,豈能因後宮之事……」
將士的話說了一半,營帳「刷」的一聲被人從裡面掀開,封卿一身冷銀色盔甲站在門口,身後白色披風微微拂動。
將士大驚,忙跪在地上:「皇上。」
封卿卻只直直盯著來人:「九華殿何事?」
那人愣了愣,忙也隨著跪在地上:「回皇上,李公公說,九華殿的葉姑娘關心皇上安危,想……想得知皇上在兵營的境況。」
兵營內之事,畢竟是要事,不可輕易泄露,那人說著心中也是惶恐、沒底的。
封卿一怔,似沒聽清那人的話,得虧得身後的臣子跟來,小聲喚了聲:「皇上?」
封卿陡然清醒,就在所有人以為他會震怒時,卻看見那從來到兵營便不苟言笑的天子,此刻唇角竟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李公公當真這麼說的?」
「是。」
「嗯,」封卿垂眸,「你跟在朕身邊看著,將這兒的境況每日報到九華殿去。」
那人滿眼詫異,忙低頭應:「是。」
封卿起身便要回營帳,卻又想到什麼,補充道:「回去後,給李公公賞。」
……
李公公得知自己事後有賞時,對九華殿更不敢懈怠了,有事沒事便跑一趟,缺的不缺的,不論多名貴都往那兒送。
他算是看出來了,皇上心裡頭,便是舉世無雙的夜明珠,只要葉姑娘多看一眼,皇上眉頭都不會眨一下。
要哄好皇上,從葉姑娘下手怕是再好不過了。
而葉非晚,她雖不知為何,封卿在宮裡頭時,她得到的好東西,還沒他離宮時得到的多。
李公公也時不時前來一趟,說些封卿的近況,京城的局勢。
譬如柳元壽逼反後,便幾次率兵想要圍攻皇宮,奈何皇宮被幾千兵馬護著,他連靠近都不能。
譬如柳元壽幾次三番想要衝到皇城,以百姓相脅,可封卿大手一揮,兩千兵馬守在城門口,將他的兵馬徹底困在了京畿與城門之間。
再譬如,柳元壽前有追兵,後有強敵,便是糧草都被人翻出來燒了,這一次是真的沒有後路了,其手下的兵馬開始騷亂起來。
葉非晚聽著這一個個消息,心中竟無絲毫詫異。
在她心底,封卿永遠是胸有成竹了,他從不打無準備之仗。況且……柳元壽如今做的,都是當初封卿玩兒剩下的把戲罷了。
柳元壽心存謀反之意時,便該想想,如今的封卿是如何登上皇位的。
封卿離開的第七日,葉非晚聽聞,柳元壽的兵馬因為糧草不足,軍心大亂,已鬧出不少亂子,封卿欲趁此時機出兵,結束這樁亂事。
大抵也就是這兩天了。
也就是說,封卿快要回來了。
葉非晚呼吸不覺一緊,她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他。
也是在此時,殿外一名模樣陌生的侍衛跑了進來,手中恭敬呈上來一封書信:「葉姑娘,這是宮外有人送進來了,說是要親手交給葉姑娘。」
葉非晚雖不解,卻還是接過了書信,待拆開後,心中一詫。
扶閒的字跡。他要離開了,午後便會啟程。
這個總是嘴硬心軟、一次次幫了她的人,如今要離京了。
此去一別,不知何時再見。
葉非晚攥著書信,許久起身走進內寢,再出來已換上一襲素雅的衣裳,朝殿外走去。
「姑娘?」素雲在身後不解。
葉非晚只側首笑了笑:「我有些事須得出去一趟。」
封卿離開前有交代,她可以出宮,這一路竟無人阻攔。
除了送扶閒外,葉非晚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還想逃避封卿。
……
封卿故意命人將消息遲報了一日。
前日柳元壽的兵馬便已大亂,他算到柳元壽大抵會命人夜襲,便一直在營帳候著,果真在昨日夜幕降臨之際,幾千兵馬夜襲京畿軍營。
京畿軍營早有準備,里外包抄,以不斬降兵為由,到第二日晨,戰亂便已平定,死傷並不多。
大隊兵馬仍駐紮京畿,僅有五百精兵良將去追柳元壽及其一眾逃兵。
眾將均請求皇上在軍營好生歇息一日,畢竟此番亂子雖在皇上掌握之中,可他到底足有七八日未曾好生休息。
然封卿卻想也未想便回絕了,直接駕馬回宮。
他想回九華殿,哪怕知分別不過幾日,他仍擔驚受怕。
怕她在宮中待得煩了,怕她仍要離開,所以故意命人將消息推遲一日,只想……最起碼他回宮時,能看見她。
也……想要給她一個驚喜。
「參見皇上。」
「參見皇上。」
方才入宮,所經之處儘是下跪行禮之人。
封卿恍若未聞,直直朝九華殿走,身後的披風拂動,恍若仙人。
可當行至九華殿門口,便望見跪了滿地的宮人,獨獨不見他想見的那一位。
李公公腳步匆忙從裡面跑了出來:「奴才恭迎皇上凱旋。」
封卿不語,只朝殿中望了一眼。
李公公後背一寒,終硬著頭皮道:「皇上之前說,葉姑娘可自行出宮,」說到此,他頓了下,「葉姑娘以為皇上還要過兩日回來,今日……她出宮了。」
出宮?
封卿神色一僵,心中莫名酸了下,好一會兒才道:「可知她去了哪兒了?」
「奴才不知。」李公公搖頭,斗膽看了眼皇上疲憊又蒼白的神色,小心道,「不過葉姑娘說過要咱們放心,她不會出城的,皇上臉色不好,可要先去沐浴休息一番?」
封卿薄唇緊抿,下刻陡然想到什麼。
扶閒曾說,他七日後離去。
如今,剛剛好。
他猛地轉身,飛快朝宮門口奔去,腳步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