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阿敏貝勒從鎮北關跑了。」
「什麼?他跑了?」
猛的抓著這鑲黃旗的脖子,黃台極一把就將對方提了起來。
「他怎麼能跑?他怎麼敢跑的?」
「父汗的命令是讓他死守開原,一定要等到我接應完來投的蒙古人後才能撤退,他怎麼敢現在就撤的!」
鬆開手,將這士卒扔在地上,黃台極後退兩步,終於在范文程的攙扶下,才算站定。
「范文程,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這。。。」
聽到黃台極的問題,此刻范文程的腦子也是嗡嗡的。
這特麼的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布和被明軍抓走後,黃台極回到老寨沒有受到責罰,反而是讓更快的領著鑲黃旗進駐葉赫部。
在努爾哈赤的眼裡,科爾沁重要,但布和不重要,或者說布和死了更好,更容易他分化拉攏科爾沁。
而熊廷弼讓人帶著布和在撫順關外面蹓躂,雖然後面熊廷弼讓人散步的布和主動投靠的消息的確是噁心到了努爾哈赤,但卻讓努爾哈赤覺得這是明人在炫耀抓住了蒙古部落頭人。
打了一手信息差,說明人拉著布和去誇功侮辱布和,黃台極才能成功的寫信拉攏到了恩格德爾和明安,讓兩人率部出走。
但是現在,明安才剛過洪州站,先頭的部落民眾黃台極剛才慶雲站接應到,而恩格德爾則是被賀世賢追著屁股跑,還在來的路上呢,這阿敏就棄城而走,將他的側翼丟給了大明了。
這要是草原上的孫傳庭所部跟著東進,他能成功的接應到明安部,一起撤到葉赫部去,但恩格德爾部肯定是會被按在遼河河畔給滅了。
到時候他大金賣隊友的消息傳出去,別說拉攏人了,自己內部一些投靠來的小部落,恐怕都要生出什麼別樣的心思了。
「貝勒,恩格德爾身後的那支明軍已經追到洪州站,預計明日就要渡過秀水河,我們還要伏擊嗎?」
小心翼翼的看著失態的黃台極,黃台極手下的將領,瓜爾佳·吳拜小聲的問到。
「伏擊,這還伏擊個屁,河對岸的明軍隨時都可能進攻我們,這種情況拿什麼去伏擊!」
聽到吳拜的話,黃台極怒罵道。
「派人去葉赫找莽古爾泰,請他出兵西進歸仁,隨時準備接應我。」
「喳。」
聽到黃台極的命令,吳拜不敢怠慢,連忙下去安排。
「主子,恐怕我們要小心阿敏貝勒。」
見到吳拜離開,范文程看身邊的人注意力都不在自己這邊,上前小聲的在黃台極的耳邊道。
從阿敏不正常的行動中,范文程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你什麼意思?」
聞言,黃台極狼一般的目光望向了范文程。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主子爺恕罪。」
看到黃台極的樣子,范文程縮了縮脖子,小聲的道。
「在我大金,大汗的命令是至高絕對的,但是現在阿敏貝勒卻敢違背大汗的命令。」
「難道主子爺真的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嗎?」
「。。。」
聽到范文程的話,黃台極沒有說話,但他緊咬的牙關卻表現出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和阿敏是什麼關係?
也就是發生了點我爹殺了他爹的這種小事兒的一衣帶血的堂兄弟。
後金四大貝勒,代表了四個利益集團。
阿敏身為舒爾哈齊的三兒子,努爾哈赤沒殺他的原因很簡單,他識像。在舒爾哈齊死後並沒有仇視努爾哈赤,反而積極的替努爾哈赤拉攏了一批曾經他爹的手下。
而為了團結女真內部的努爾哈赤,對這個侄子也算是滿意,這才讓他坐上了二貝勒的位子。
一個集團,特別是女真這種少數民族組成的軍事集團,在上升期還好,掠奪到的物資按照功分配,很是能吸引人。
但一旦進入和平期乃至於衰退期,各種小團體就會冒出來。
這種事情歷史上不是沒有發生過。
北宋末年,契丹在內憂外患,呆慫聯金滅遼的狀態下,還鬧起了一輪內訌。
天祚帝耶律延禧和他叔父耶律淳兩人之間的爭執,給遼國的滅亡填上了一鏟土。
當然,裡面還涉及到蕭貴哥和蕭瑟瑟兩女兒子的儲君之爭等等問題。
再往後,金人在中原站穩腳跟後,立刻就開始了殘酷的內部傾軋。
管理後勤的太宗系(完顏吳乞買後人)與在外領兵作戰的太祖系(完顏阿骨打後人)、宗翰系(完顏宗翰)鬥了個血流成河。
最終宗翰系的完顏亮(完顏撒改)盡殺太宗一系血脈,完顏亮本人卻在采石磯一戰後,被投降的前遼宗室後人完顏雍給殺了,讓太祖系的完顏雍笑到了最後。
而歷史上的蟎清,自努爾哈赤死後,還沒站穩腳跟呢,蟎清內部就開始了慘烈的傾軋。
四大貝勒中,代善雖然推舉了黃台極接任汗位,但黃台極活著的時候,沒少在政治上借著各種「輕視君上」「越分妄行」「貪財違法」「虐待屬人」「輕君蔑法」這種離譜的藉口對代善進行打擊。
崇禎九年,黃台極改國號為清之後,代善更是被排擠出了蟎清的決策層。
代善還算好,起碼最後落得個善終。
而阿敏和莽古爾泰就慘了。
崇禎六年,莽古爾泰病逝後,被人揭發圖謀犯上,追奪封爵。
而阿敏則是在崇禎三年,明軍收復遵化、永平、遷安、灤州四城後,讓黃台極召集眾貝勒共同議罪,掛上了失城、心懷異志、曾在朝鮮謀求自立等等十六條罪狀,給判了個死罪。
黃台極念這堂兄不容易,就給改成了幽禁,僅留莊六所、園二所、奴僕二十,其餘財產歸其弟濟爾哈朗。
軍隊?啥軍隊,大清的軍隊不都是我黃台極的麼。
順便一提,阿敏丟城的那一戰,是黃台極帶人繞道喜峰口,入寇京師的那次。
咬著牙關思索了半響後,黃台極才開了口。
「這些話你誰都不要給說,我會安排的。」
「是。」
看到黃台極眼中的精光,范文程知道他聽進去了,心中的警聲算是小了許多。
「傳令下去,大軍拔營,前軍跟著我去慶雲站,在那裡接應明安和恩格德爾。」
「圖爾格,你帶著中軍和後軍沿著遼河北上,準備和莽古爾泰匯合。」
「喳!」
聽到黃台極的話,身為心腹的圖爾格應了一聲後,轉頭就去整頓軍隊,準備分兵。
而就在此時,洪州站,賀世賢的臨時營地中。
「將軍,孫將軍讓我們護衛使團,但現在我們已經追著襲擊使團的人兩天,將使團扔在了後方。」
手中拿著在河邊灌滿的水袋,賀文遞給賀世賢的同時,出聲問道。
「還要追下去嗎?」
「繼續追,這些人的身上絕對有秘密。」
從賀文的手中接過水袋,給自己猛灌一口後,賀世賢抹了把自己的大鬍子道。
「敢襲擊我大明的使團,這種人必須要斬草除根。」
聞言,賀文有些擔憂的道。
「可是,孫將軍那邊。」
「怕什麼,我的上司是遼東經略熊廷弼熊部堂,不是他廣寧兵馬使孫傳庭。」
聞言,賀世賢撇了撇嘴角道。
「熊部堂給我們的命令是讓我們護送布和到他孫傳庭的軍中,後面的事情可沒具體說。」
「我走之時熊部堂也有過吩咐,他已經下令讓戚金帶人北上收復開原,如果草原上的戰事不緊要,就需要我快些領兵回返,參與戰事。」
「而且,熊部堂曾經寫信給我,讓我在臨陣之時,多做思考。」
說著,賀世賢的眼中閃爍著對軍功的渴望。
「我經過思考之後覺得,回去參與收復開原之戰,是最好的選擇。」
「這。。好吧。」
聽到了賀世賢的話,賀文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都休息好了嗎?休息好就繼續出發。」
環視了一眼身邊的將士們後,發現他們都已經用過水食,賀世賢出聲問道。
「好了。」
「已經喝飽了。」
聽到賀世賢的問話,一個個明軍士卒紛紛出聲道。
「出發!」
聞言,賀世賢將水袋掛在馬頭上,當即一揮手,大軍向著東北方繼續追擊。
而就當賀世賢貪功冒進之時,與大部隊匯合後的孫傳庭,也開始領兵向東南方緩慢推進。
鐵嶺城中,手中拿著一份戰報,朱萬良興沖沖的走進了熊廷弼臨時的指揮部。
「捷報啊部堂,開原已經收復了。」
將已經譯出的密文放在熊廷弼的桌子上,朱萬良看著背對他的熊廷弼出聲道。
「嗯。」
聞言,熊廷弼點了點頭,並沒有轉身,目光依舊放在眼前的輿圖上。
「有此收復失地之功,想來朝堂上對部堂的議論之聲也會小很多。」
走到熊廷弼的身側,看著他依舊皺著的眉頭,朱萬良好奇的出聲問道。
「部堂為何。。。一點都不高興?」
「高興不起來啊。」
聞言,熊廷弼艱難的搖了搖頭,解釋到。
「前番,我令你與侯世祿、尤世功率軍收復鐵嶺之時,就有這種感覺,建奴對於守住鐵嶺並不熱切,兩軍稍做接觸後,建奴就選擇了撤走。」
「對於這幾年遼東的戰事,我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又看了看陛下給我的書信後,有了新的感悟。」
「建奴擅長於在崎嶇的山地行走,在關外的密林山溝之中,我軍除了川兵外,其他各軍每日只能行進三十里。而建奴軍隊的移動速度很快,能做到日行五十乃至於上百里。」
「而鐵嶺、開原境內,地勢平坦,太祖之時所修的官道,雖然至今已是雜草叢生,但好歹能讓裝載火炮的大車行進,同時援軍也可快速抵達。」
「努爾哈赤害怕麾下的士卒受到大規模的損失,所以一直避免和我大軍正面交戰,他不會將戰場選擇在開原。」
「開原和鐵嶺對於建奴來說就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啊。」
目光向北偏移,熊廷弼用手在地圖上點了點更北的葉赫老寨。
「恐怕這硬仗是打不起來了。」
「我聽說葉赫的舊有城寨,在努爾哈赤攻克後,都被焚毀,原來葉赫部的族人,除了逃亡我大明境內,被收編為屯田衛所軍的那些人,其他的都已經被建奴收編,遷往了建州。」
聽到的熊廷弼的分析,朱萬良點著頭分析道。
「戚金將軍的奏報,建奴貝勒阿敏已經率鑲藍旗從鎮北關撤出,而駐紮在葉赫舊部的是正藍旗的莽古爾泰。」
「而根據我們收集到的情報,在建奴的八旗中,兩藍旗的戰鬥力並不是很強大。」
「所以,他們恐怕連葉赫的舊址都不會守,而是直接向東撤入建州。」
「你忘算了那個黃台極帶著的鑲白旗了。」
聽到朱萬良的話,熊廷弼搖了搖頭道。
「建奴的旗丁制,與我大明的衛所制有異曲同工之妙,就算是士卒損失過大,也能很快恢復戰力。」
「鑲白旗距離上次被全殲不到兩月就已重建,而且還經歷了劫掠朝鮮,兵丁也都是見過血的,他們的戰鬥力不能小看。」
「部堂說的是。」
朱萬良點了點頭,接著道。
「我方兵力超過三萬,而建奴只有兩萬多,恐怕建奴依舊不會選擇正面作戰,而是能避則避。」
「不錯,但這正是我擔心的。」
「部堂是擔心」
「朝堂上啊。」
聞言,熊廷弼嘆了口氣,對於山溝溝里的建奴恨到了骨子裡。
「選擇追擊,有大軍敗亡之險。」
「選擇固守,則有頹廢士氣之嫌。」
「無論是那一條,都不好走啊。」
手指在輿圖上划動,熊廷弼給朱萬良解釋道。
「三萬打兩萬,如果我們主動出鎮北關追擊,建奴必定不會選擇固守葉赫部舊址,而是向東撤離。」
「這個時候,努爾哈赤的機會就來了,他必然會親率大軍動起來。」
「如果我們其他關口的守軍選擇主動出擊,在關外,我軍的行進速度是不如建奴的,而且還要擔心途中被伏,必然不敢速進。」
「努爾哈赤既可以選擇伏擊吃掉我軍其他關口的守軍,也可以選擇率軍快速西進,甩開追擊之軍,同他們東撤的軍隊匯合,將我們的追擊之軍圍剿在關外。」
「那麼部堂現在是打算?」
聞言,朱萬良點了點頭後,看向熊廷弼問道。
熊廷弼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因為薩爾滸之戰差不多就是這麼輸的。
「以不變應萬變,讓建奴先動一段時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