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書生,我是農夫。」
看了眼十幾個跟隨他一起來的官員,徐光啟嫌棄的擺了擺手,開口糾正了一下王在晉的說法。
「前段時間我回去松江,看了看我在那邊種的糧食,去歲的收成很是喜人,我讓人正在往京城運,打算讓陛下看看我這個南直隸,不對,是江蘇人種地的本事。」
「是是是,徐尚書是農夫。」
聽到徐光啟的話,王在晉莞爾一笑。
這老徐頭,在大明朝堂上是個鶴立雞群的人。
「我聽說,徐尚書獻給陛下的那什麼,土豆子。」
抬頭望了一眼跟著徐光啟來的士卒,王在晉忍不住問道。
「不但耐寒耐旱,貧瘠之地也能種,而且產量很高,不知能不能給我弄些糧種。」
「有。」
聞言,徐光啟肯定的點了點頭,又道。
「不止是土豆子,還有玉米、番薯,各都給你備下了五百斤的糧種。」
「而且擔心你不會種,還派了善於此道的老農來。」
「。。。那可真的要謝謝徐尚書了。」
聽到徐光啟的話,王在晉的臉色有些古怪。
這人嘴裡的老農,想來不是說的他自己吧。
「諸位,請。」
對徐光啟拱了拱手,王在晉轉身將一行人迎進了大寧城中。
讓人安排新派來的官員去任事,王在晉帶著徐光啟登上瞭望樓。
「我已經規劃好了,就按照當年太祖爺的安排,重新在這裡營建城池,初步定下了圍二十里。」
看著遠處的老哈河,王在晉給徐光啟介紹道。
「左為七老圖山,右為努魯虎兒山,北有老哈河穿境而過。」
「有老哈河為水源,城建在良田之側,惟有南面薄弱,但是南面又是富裕衛,敵人只能從北而來。」
河套,指的是河流彎出大半個圈,被圈起來的地方。
可苛河套雖然沒有黃河河套那般的龐大,但在這茫茫燕山之中,卻也已經是塊上好的地方了。
兩百年前,整個韃靼人都讓大明給拔了科技樹,而朵顏衛雖然給大明當狗,但大明明顯是看不上這條狗。
永樂年間,雖然朱棣放棄了大寧衛,但卻不許朵顏三衛搬進來住,哪怕是到了景泰年間,朵顏人想要搬進來,也讓景泰給訓斥了一頓。
天順之後,瓦剌衰落,韃靼重新崛起,朵顏三衛也占據了大寧境內,但大明對韃靼一直都是防備,雖然給這些人互市,但砌牆這種技術類工種那是從來都沒輸出的。
一兩百年下來,朵顏衛雖然在學習,但到底學到了多少東西還有待商榷。
別的不說,可苛河套上,這在徐光啟眼中,一看都是良田的平坦地方,這些韃靼人居然都沒種多少地。
不知道徐光啟種地癮犯了,王在晉看著北方繼續介紹道。
「從大寧一路往北,已定圍七里棱堡九座,就分布在這條老哈河的兩側,以大寧城為根基,成掎角之勢。」
「各棱堡之內,置水源,存糧草,又留有校場。」
「既可抵禦賊寇,又可保護牧民,護衛驛道。」
「棱堡修建到哪裡,哪裡就是我大明的邊界。」
「好啊,好啊。」
手在望樓欄杆上拍著,徐光啟的目光看著遠處,口中喃喃自語。
看完了大寧城的初步規劃後,徐光啟一行人丟下了那些個跟著來的官員,同戚金等人出了城,向著北方而行。
一路來到那林,大寧衛如今的最北端,看著正在修建的關隘,戚金給徐光啟介紹了起來。
那林堡,修在紅崖子山口,老哈河之西,由東西兩個營壘組成。
修築在這裡,韃靼人若是想下,就必須要攻破那林堡,否則隨時都可能讓大明給來個關門打狗。
出了那林堡,地勢開始變的平坦,就到了草原之上,那裡在大明曾經的行政區劃上,屬於全寧衛,現在是察哈爾部的敖漢、翁牛特旗。
現在,徐光啟腳下的這道關口一旦建好,對於韃靼人來說,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譴。
這種外牆是不規則形狀的的棱堡,想要攻下一個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傷亡。
聽完了戚金的敘述,徐光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翻譯過幾何原本的徐光啟,一眼就能分析出,韃靼人在攻關之時,所要面對的城牆面是要比常規城關時要面對的城牆要長的多。
「大寧衛失,則開平衛三面對敵,為了縮短防線,節省用兵,就只能退出茫茫深山,戍守獨石八城,堵塞關隘,防止北蠻從山中衝出來。」
「開平衛一失,則草原與契丹就連成了一線,北境再無安寧之日。」
伸手指了指西北方向,應昌的方向,徐光啟感嘆道。
「李唐之時,北境的突厥、契丹、回鶻三部你方唱罷我登台,同中原一直廝殺至李唐末年。」
「唐昭宗天佑三年,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據當年唐太宗賜給契丹可汗的旗鼓為己有。」
「次年正月,以燔柴之禮告天,稱契丹部可汗。」
「就是因為占據開平、大寧、營州三衛之地,契丹人方才笑至了最後,宛若一柄鋼刀,在中原的頭上懸了數百年啊。」
「可是陛下同意了我收復應昌之奏?」
聽到徐光啟的話語中有繼續開邊之意,戚金雙眼一亮,連忙問道。
「大寧鞏固之前,不能再動兵了。」
聞言,徐光啟搖了搖頭。
「朝堂上,總有些人嘮嘮叨叨的聒噪不休。」
「打仗的事情,要謹慎,不要落了人的算計。」
「陛下讓送到大寧來做官的這些人,你別看是聒噪著說你們殺良冒功,惹怒了陛下,但這其實是最好處理的。」
「我現在啊,擔心那些個大肆吹捧陛下,吹捧你們克服失地的人,讓你王在晉,還有戚金,失了冷靜。」
「這。。。」
對於文人的手段,戚金明顯不如他叔戚繼光,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將欲取之,必先與之?」
戚金沒聽懂,不代表王在晉沒聽懂。
看著徐光啟,王在晉表情嚴肅的道。
聞言,徐光啟點了點頭,開口道。
「宮裡宮外,廟堂朝野,無數人的目光都在你們的身上,所以你們必須要謹慎。」
「兵丁,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刃,這把利刃可以讓朝廷在做很多事情的時候變的簡單,但也可能會折斷。」
「尤其是你,戚金。」
說著,徐光啟將目光移了過去。
出身商人世家,徐光啟清楚和各類人打交道的辦法。
他清楚的知道,和軍將說話不像是文官,還能玩彎彎繞,打機鋒。
和將領說話,必須要講明白,否則將領理解錯了,是要出大事的。
「日後動兵,必須要有朝廷的命令,而不是某個人或者某些時候,突然就發生一些事情。」
「京營不是我戚金的京營,更沒有戚家軍的稱呼。」
聞言,猛的想到了當年戚繼光給他的絕筆數,戚金連忙拱手道。
「陛下劍鋒所指,就是京營軍兵所向之處。」
到了臨終之時,戚繼光才明白,隨著張居正的病逝,他為什麼會被萬曆給遠遠的打發掉。
事情就壞在了「戚家軍」這三個字上。
文人殺人,不需要刀。
不管是岳飛還是戚繼光,都倒在了文人的吹捧上。
一生征戰,威名赫赫。
岳家軍和戚家軍的名號天下皆知,讓人漸漸的忘記了他們曾經的名號。
岳飛的岳家軍,在冊名號是「神武后軍」。
而戚繼光在薊鎮練兵之時,領著曾經讓韃靼人當狗打的邊兵馬按著韃靼的頭打,讓戚家軍的名號更加的為人所熟知。
然而,這某家軍的名頭越大,這某就死的越快。
無他,在當權者的眼中,我的兵怎麼成你家的了?
「你明白這點就好。」
ps: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