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
今日上午,朱楨教齊王寫了『一』字後……
劉基手握御賜戒尺,將楚王殿下帶上藏書閣,來到把東頭那間值房中。
礙於他親王的身份,就算皇上特許隨便打,也得先講明過錯,申斥再三無效後,方可於無人靜室內略施懲戒。
這繁瑣且矯情的規定,充分體現了朱老闆既怕教不好兒子,又怕兒子遭罪的矛盾心態。
「殿下,這是老臣第二次警告你了,請尊師守紀,勿謂言之不預!」所以一開始,劉伯溫只打算嚇唬嚇唬這小胖子,讓他老實一點。
「先生,老七已經承認,是他推我下水的了。」朱楨卻不依不饒道。
「小孩子說話不作數的。」劉伯溫並不意外,這樣齊王殿下的地板書法,才有合理的解釋。「回去把學規抄十遍,明早交來!」
「以先生的智慧,明知道是他。」朱楨嘴巴撅得老高。他知道劉伯溫的話,放在自己身上同樣管用,所以說服對方給自己作證,就是一切的關鍵。
「我老糊塗了,不知道。」劉伯溫不接茬。「二十遍。」
「學生求你了。」朱楨拱起小手,可憐巴巴道:「我不是為了老七,而是為了救我母妃。先生教過我『百善孝為先』,學生安能坐視母妃在冷宮受苦?」
「第一,老夫沒教過殿下這句話。」劉伯溫不為所動道:「第二,齊王殿下也是老夫的學生,老夫不能為了成全殿下的孝心,就不管齊王殿下的死活。三十遍。」
「瞧先生這話說的。他也是我弟弟,我還能要他命不成?」朱楨抖動著粗眉毛,循循善誘道:「父皇讓大哥問我,我都沒把他供出來,更不會讓先生難做。」
「那你是……」劉伯溫道:「四十遍。」
「我只是想跟定妃娘娘做個交換,好救回母妃。可她肯定不把我的話當回事兒,所以還得借先生鎮她一鎮。」朱楨言簡意賅道。不這樣不行啊,多說一句就加十遍吶。
「這樣啊……」劉伯溫微微頷首。
朱楨暗喜,好像有門。
可他高興太早了,劉伯溫旋即板下臉道:「可老夫為什麼要幫伱?這對我可沒什麼好處。五十遍。」
「好處當然是大大的。」朱楨早知道劉伯溫不喜歡自己,單靠嘴炮是沒用的。他可是有備而來的。「先生救我母妃一次,我救先生一回,這波不虧吧?」
「你救我?」劉伯溫忍俊不禁,甚至忘了繼續加碼。「等殿下長大成人,老夫早就成黃土一抔了。」
「我說的是眼下,不是將來。」朱楨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副『相信我,沒錯的』表情。
「眼下?」劉伯溫好笑道:「倒要請教殿下,老夫有何性命之虞啊?」
「若沒有性命之虞,誠意伯為何要躲在這皇宮之中?」朱楨卻沉聲道:「素聞誠意伯志不在朝堂,自洪武元年起便頻頻告老乞骸骨,數年前也曾如願致仕,榮歸故里。誰知轉眼又狼狽回京,至今不敢再踏出京師半步,不就是擔心自己性命不保嗎?」
「這是皇上教你說的?」劉伯溫聽得眉頭緊鎖,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先生又來了。」朱楨苦笑道:「父皇會跟個十歲孩子說這個嗎?」
「你這是十歲孩子能說出來的話嗎?」劉伯溫嗤笑一聲。「六十遍。」
「項槖生七歲而為孔子師,班昭八歲能著史。先生自己八歲時讀書一目七行,過目成誦。十二歲中秀才,十四歲即發微闡幽,言前人所未言。自己就是天下聞名的神童,為什麼會以為別人做不到呢?」
為了準備這番說辭,楚王殿下昨晚準備了整整一宿。還是今早請教了五哥,才知道項槖的『槖』字如何發音。
「哦哈哈哈……」劉基不禁大笑,徹底來了興趣。「殿下真是辯才無礙,好,請說說誰要害我性命,老臣願聞其詳。」
他便擱下戒尺,看著朱楨,作洗耳恭聽狀。
「胡惟庸。」朱楨信心滿滿的答道。他在電視劇中不知看過多少個版本的劉伯溫。最後害死這位再世諸葛的,無一例外,都是這姓胡的!
「殿下知道這個,倒也不稀奇,老夫和胡相,或者說『淮西』、『浙東』兩黨的矛盾,也不算什麼秘密。」劉基從袖中摸出個小小的葫蘆,拔掉塞子,濃郁的藥酒味撲鼻而來。
他便仰脖灌了一大口,清矍的老臉戴上了痛苦面具。也不知是藥酒難喝,還是觸動了傷心事。
朱楨安靜立在一旁,等劉伯溫情緒平復。
他知道,劉伯溫所說的『淮西一黨』,是跟隨朱老闆打天下的淮西功臣集團。而『浙東一黨』,則是朱老闆占據應天后,招募來的浙東文人集團。
前者以李善長為首,後者則的首領則是劉伯溫。大明開國後,在朱老闆刻意的操縱下,後者急劇崛起,搶占了大量要害官位,與前者發生了激烈的鬥爭。
雖然浙東一黨一度占據主動,但終究根基淺薄,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李善長和劉基也雙雙告老還鄉,為這場大明開國第一次黨爭,畫上了句號。
但接班李善長的胡惟庸不肯善罷甘休,一直對屢次破壞他拜相的劉伯溫懷恨在心,逮到機會就想除之而後快。
正是因為在青田老家,被胡惟庸手下馬仔構陷,劉伯溫才不得已進京謝罪。
朱老闆雖然沒有加罪劉基,卻反手削奪了他的俸祿。
這下劉伯溫徹底明白了,自己離開朱元璋的視線就是個死,便不敢回鄉。
同時為了打消朱老闆的猜忌,他才求了這麼個大本堂教書的差事,整日躲在藏書閣中,不跟任何人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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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劉基方悵然道:「所謂『浙東一黨』如今已經不復存在,老夫也已成縮頭老烏龜,他們還有必要趕盡殺絕麼?」
「真的不復存在了嗎?」朱楨反問一句,劉基一時語塞。
好在楚王殿下沒讓老師為難,又接著道:「何況斬草除根的道理,胡相不會不懂。先生就是浙東一黨的根基,只要有你在,浙東一黨捲土重來的希望就不會消失。」
「殿下真是太看得起老朽了。虎老了不咬人,我早不是當年了。」劉伯溫搖搖頭。
「又有誰敢輕視劉伯溫呢?只要你活著一天……」朱楨沉聲道。
「呵呵,照殿下這麼說,胡相還是非殺老夫不可呢。」劉伯溫失聲一笑,淡淡道:「但老夫現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恐怕他也很難如願吧。」
「沒有機會便創造機會,這可是胡相的專長。」朱楨粗眉一挑,悠悠說道:「胡相最近在忙什麼,先生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老夫不是很清楚。」劉伯溫才不上當呢。
「那我給先生提個醒。」朱楨便沉聲道:「我父皇解不開的心結。」
「這……」劉伯溫神情凝重起來,第一次嚴肅的看向朱楨道:「德慶侯?」
「是。」朱楨點點頭,人畜無害的臉上,看不出半分心虛。
其實德慶侯是誰,他根本對不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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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