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
羅塵輕聲問道，同時伸出了粗壯的手臂。
大蟒連連點頭，順著那手臂爬了上來。
入手之時，有些微重量，可仍舊輕飄飄仿若無物。
這不是羅塵不在意那點重量，而是對方的的確確是那般飄渺輕盈。
蓋因為這看似身軀凝實的大蟒，實則只是純粹的鬼氣匯聚。
是以，此蟒乃是一道鬼魂！
但羅塵毫不在乎，只因為對方是他的一位故人——白美玲！
羅塵緩緩抬起手臂，看著體型修長，滿眼驚喜的白美玲，好奇問道：「你怎會在這兒，而且還凝聚了鬼嬰，直達四階鬼皇之境？」
確認是羅塵之後，白美玲欣喜不已，輕盈的身軀將羅塵手臂纏得死死的，仿佛怕他跑掉一般。
「主人，這事就說來話長了。」
羅塵微微一笑，「說來話長，那就慢慢說吧！正好，我也要清理一下戰場。」
說話間，羅塵一拍身體，忍著疼痛。
噗！噗！噗！噗！
四道黑影，被逼了出來。
正是那四枚黑錐。
然後又探手一招，遠處一道黑光飛了過來。
四枚黑錐好似受到感應，乳燕歸巢般與那黑光融為一體。
羅塵借著月光，抬手看著這枚粗大的黑錐。
天帆城重寶——鎮法五元錐！
倒是奇妙非凡，打入修士體內後，斷絕奇經八脈，封鎖紫府壁障，修士元嬰難以調動。
而且很顯然，百足的御器之術並不夠精妙，未將此真器催動到極致。
羅塵僅僅一個摸索，便知道若此錐打進修士元嬰之中，那才是毫無反抗之力。
像先前那般，羅塵以兩大分魂為主，調動竅穴裡面的法力，不知不覺間就撬動了四枚鎮法黑錐的鎮壓。
這也是為何在最終一擊的時候，羅塵能夠有足夠的法力施展枯榮道指！
耳畔邊傳來白美玲追憶往事的聲音，有幾分沉重。
「當年妖潮爆發，羅天宗被迫遷移，我不幸和他們失散，孤身流落在外。」
羅塵點了點頭，此事在《羅天紀要》中有所記載。
「好在我只是一孤魂野鬼，大亂之中，無人在意。畢竟到處都是修士妖獸死後怨念執念惡念所化的鬼魂厲魄。」
「又有主人早年賜下的養魂幡與鬼修之法，我一邊尋找顧彩衣她們，一邊修行。」
羅塵掐了道法訣，點在胸口處。
霎時，血霧瀰漫。
他那龐大身軀，也在血霧滾滾之下急速縮小，轉瞬恢復如初。
羅塵審視自身，這一戰頗為激烈，且耗時許久，從正午足足打到明月高懸。
一身玄塵甲，此刻破破爛爛，凹凸不平。
好幾處，都被洞穿了。
這般損耗，光靠玄塵甲的自動恢復能力怕是不行了。
回去之後，得尋一些材料填補填補，然後好生蘊養一番。
倒是身上的傷勢，血肉翻卷，骨骼外露，看著猙獰恐怖。
但對羅塵來說，這些傷卻並不算多重。
施展了幾道醫術，吞了幾顆丹藥，再配合強大的血肉自愈能力，就不怎麼礙事了。
白美玲鬼氣吞吐，魅蟒鬼軀也緩緩縮小，盤踞在羅塵肩膀上。
「待我回到玉鼎域後，才發現玉鼎域被徹底打爛了，那裡已經淪為一片鬼蜮。」
「不過也好在是一片鬼蜮，我尋了處鬼氣充盈的陰穴，苦修數十載，終於一口氣突破到了三階鬼王境。」
「在我晉升三階鬼王境後，終於有了些許底氣行走世間。打聽到羅天宗停留在泰湖域這邊，就匆匆趕來。」
「豈知到來後，才發現這裡早已經被妖族霸占，無數修士隕落。」
正在大肆收取散落各地法寶的羅塵，聽見這話，身形微微一頓。
《羅天紀要》上，的確有這番記載。
甚至，裡面有那麼簡單的一句，讓羅塵一度唏噓。
【顧彩衣之徒原小月，亡於泰湖西奔】
羅塵嘆了口氣，來到了百足的屍體面前。
哪怕已經死了，屍體沉入大湖，仍舊有小半裸露在外。
一具大妖皇的屍骸！
還是一尊精通煉體的大妖皇！
這具屍體的價值，難以衡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裡面最精華的血液，此刻一點沒剩，盡數被元屠劍給吸收了。
罷了！
能夠殺了對方，已是萬幸，豈能貪圖十全十美呢？
羅塵吐出一枚白金劍丸，衍化劍絲，開始在屍體上快速切割著。
一隻只手臂，被切了下來。
臟器，也被篩選出來。
就連那雙眼球，羅塵都特地挖了出來。
夜幕下，羅塵化身無情屠夫，做著血腥而又骯髒的分屍工作。
待把這屍骸上的貴重材料都挑選出來後，剩下的蜈蚣肉他也沒浪費。
「小黑，都是你的了！」
一拍左臂，在白美玲驚慌中，一道黑光飛了出來。
黑王落在地上，沒有直接去看那頓大餐，反而有些委屈的趴在羅塵面前。
「主人，為什麼這一次也不喚我出來幫忙？」
羅塵哈哈一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我也是第一次展露完整的本體，萬一控制不好力度把你拍成肉餅，那就殊為不美了。」
「下次，下次一定叫你！」
控制不好力度把自己拍成肉餅，這難道還不是看不起我嗎？
黑王嘀咕了一聲，然後就顯化百丈本體，施展吞噬天賦，將百足本體吞入體內。
以百丈之軀，吞噬七八百丈的大蜈蚣，著實有點蛇吞象了。
但黑王吞下後，也僅僅只是體型變圓了一圈。
「嗝！」
他打了個飽嗝，好奇的看了一眼白美玲，然後就又鑽進了羅塵的手臂中。
白美玲怯生生的盯著羅塵手臂上那道黑龍紋，「這是？」
羅塵微微一笑，「我這些年新收的靈寵，憨貨一個。」
白美玲吐了吐蛇信，頗為驚訝。
剛剛黑王吞噬百足本體的時候，顯露出來的氣勢，可不像什麼弱者。
在她看來，一些元嬰真人都要有所不及。
主人現在越發厲害了呢！
羅塵停下手中動作，有些皺眉的看著白美玲的魅蟒鬼軀。
「我記得當初給你的功法，乃是正統的人族鬼修之法，你現在怎會變成這樣子？」
提到這一點，剛剛被打斷談話的白美玲，一下子就來了興趣。
「主人，且隨我來！」
她從羅塵身上飛出，直接扎進了泰湖之中。
「哦？」
羅塵眨了眨眼，好奇的跟了下去。
此刻的泰湖，因為先前那一場大戰，變得渾濁無比。
波濤起伏，淤泥翻滾。
所過之處，更有一塊塊巨石玉柱倒插在湖底中。
不一會兒，白美玲的腳步停在了一處水草茂密之處。
「就是這兒了！」
她掀開水草，等待著羅塵。
羅塵神識一掃，裡面並沒有任何生氣。
心中疑惑，但人已經走進了被水草覆蓋的清幽洞府中。
一進去，羅塵的身體就僵住了。
水洞之內，一妙齡女子躺在石床上，容顏不改，一如當年。
羅塵幽幽的嘆了口氣，「是小月啊！」
白美玲跟了進來，爬到石床上，將當年往事娓娓道來。
她當初追尋羅天宗痕跡，來到了泰湖域。
在這裡，依然沒有和羅天宗成功匯合，反而見到了妖族殘殺那些東躲西藏的修仙者。
她本也要離去。
可卻在途中，見到了「原小月」大殺四方。
白美玲很是疑惑，主動現身，對方卻根本認不出她來。
要知道白美玲後來也是在丹霞山上待了很久，但凡羅天宗的高層，多多少少都認識她。
原小月地位不低，再加上同是出自大河坊，自然也認識白美玲。
一番交戰下來，白美玲終於知道了為什麼。
原小月早已經死亡。
她的遺體，被一孤魂占據。
而那孤魂，毫無意志，唯有純粹的殺戮欲望。
白美玲為了保下朋友的肉身，與其大戰一場，最終被迫以鬼王境界，將對方魂魄吞噬。
這種吞噬手段，但凡鬼王都會。
可只有那些兇殘暴虐的鬼王會施展，正統的鬼修都是不屑也不敢冒然吸收其他魂魄的。
也就是在吞噬之後，白美玲才被困在了這泰湖域中。
「那魂魄，是九幽魅蟒的一部分！」
白美玲如是說道。
羅塵若有所思，想起了另一樁往事。
泰湖域當年遭到妖族入侵，數尊妖皇殺了進來。
其中為首者就是黃蠻統領麾下的九幽魅蟒！
那一戰，打得極為激烈。
泰湖宮太上長老聯合聆風子等人，硬生生斬殺了九幽魅蟒，甚至將其打得元嬰破碎，神魂分裂。
聆風子等人更是瓜分了九幽魅蟒的遺骸。
其中一條大筋，還被其送給羅塵，當做煉製藏風丹的報酬。
白美玲遇見的，就是散落在泰湖域中的一縷九幽魅蟒魂魄。
吞噬了此魂，白美玲本就不算高的鬼道境界，遭到了反噬。
她被九幽魅蟒魂魄本能驅使，開始在泰湖域中尋找其他散碎魂魄。
期間，白美玲把持本心，一點點磨滅了那些魂魄中的微弱意志，提升著自己的道行。
可她的修行方向，也在九幽魅蟒本能下出現偏差。
最終變成如今這番魅蟒鬼軀！
「九幽魅蟒和一般的妖皇不同，不僅精通水系妖術，還擅長神魂魅惑之道。前者乃修行得來，後者卻是天生，就跟她名字中的九幽一般，跟腳就是九幽陰濕之地誕生的妖獸。」
「所以才能在眾元嬰圍攻下，戰死而魂不滅。」
「倒是成全了你。」
羅塵心生感慨，憐惜的揉了揉白美玲那凝實的鬼軀。
白美玲頗為受用，卻也有些苦惱。
「即便九幽魅蟒散魂中的意志非常微弱，可也給我造成了很大負擔。為了磨滅她們，我時常要陷入沉睡，終日混混沌沌。先前感覺到了主人的氣息，我都一時不敢相認。」
羅塵輕輕一笑，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先前也正是察覺到了白美玲的魂魄氣息，不然何苦與百足大戰一場，早就不顧一切的施展火遁之術逃之夭夭了。
「無妨，些許問題，我以後會幫你解決的。」
白美玲欣喜的點了點頭，她相信羅塵！
只是低下頭來，看著原小月那肉身，又有些悲傷。
「小月她終究是回天無術了。」
羅塵沉默的看著這具屍體。
忽而取出一塊玄冰！
這玄冰，原本是專門給滄瀧備用的，現下倒是有了別的用處。
指尖劍氣勃發，玄冰簌簌間落下冰屑。
轉瞬間，一具冰棺成型。
羅塵彎下腰，將原小月身體抱起，裝入其中。
「人終有一死，留得全屍，落葉歸根，也算圓滿。」
將冰棺裝入儲物戒中，羅塵對白美玲招了招手。
「走吧，這裡待不住了。」
白美玲看著那一幕有些發呆，她發現羅塵對於朋友的死亡，變得淡然了許多。
好似已經習慣了一般？
「嗯？」羅塵回頭看了她一眼。
白美玲連忙跟了上來。
趴在羅塵肩頭，白美玲為了驅散心中那一絲困惑，一如當年嘰嘰喳喳那般活潑的說著話。
「主人你給我的那杆養魂幡，不中用了。」
「我知道，那養魂幡本就是法寶層次，還是殘缺的，豈能裝下你這四階鬼皇。不用擔心，主人這兒有更好的，出自北海元魔宗的養魂幡，真器層次的喲！」
「真的嗎？」
「我還能騙你不成？」
或是因為陣斬了一尊大妖皇，又或許是被故人的活潑性子影響，羅塵此刻心情也非常不錯，難得跟白美玲打趣起來。
只不過當他躍出湖面之時，這份美好的心情就蕩然無存了。
大戰已停歇許久。
然而泰湖，依舊波濤洶湧，怒浪滾滾。
明月映在晃蕩的湖面上，都不能凝聚成形。
時而破碎，時而折迭。
羅塵回頭看了一眼碧空域方向，遙隔數萬里，好像仍能看見那遮天蔽日的幽冥黃泉圖一樣。
足足兩日了！
化神大戰，仍在持續嗎？
現在已經開始影響到泰湖域了。
他不敢停留，縱身飛向更遠處。
……
一處聳立高崖，懸於雲端，仿佛平天。
白袍男子盤坐其上，看著天外雲捲雲舒，心情平靜。
腳下，是摩天崖！
曾經元嬰上宗的山門重地，閒雜人等都不敢攀登的所在。
這宗門很有趣，名字叫摩天崖，傳承真器也叫摩天崖，連山門重地也是這個名字。
不過當羅塵來到此處之後，才明白他們為何有此執念。
靈氣之盛，尤甚尋常四階靈脈。
不僅如此，摩天崖上面的靈氣極其清靈，很適合修士吸收煉化，都不用費太大勁。
唯獨可惜的是，這樣的清靈之地只有一小塊，還是羅塵動用破幻之眼，才僥倖找到的。
其餘地方，就只是普通的四階靈脈而已。
「摩天老鬼霸占此地多年，境界卻困在元嬰初期，著實廢物啊！」
羅塵感慨了一句，然後就閉上雙眼，繼續全神灌注的感受著天地元氣的流動。
這是他唯一判斷化神大戰何時結束的方法。
距離碧游山談判已經過去了三日，化神大戰也足足持續了三日。
那古妖帝天，就這般難對付嗎？
溟淵派三大老祖聯手，鏖戰三日也拿不下他？
羅塵不得不懷疑他要加入的溟淵派，究竟行不行了。
就在他心生這念頭的時候，腳下雲海陡然泛起波動。
羅塵一愣，「還來？」
然而下一刻，那波動就消失不見。
羅塵豁然起身，雙目靈光綻放，透過厚厚元層，看向千里萬里之外。
「一切都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