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紅梅的這些事,喬寶珠一無所知,因為此時她正在城裡逛街。
「孫姐!」
喬寶珠笑盈盈的來到供銷社,孫繼紅看見喬寶珠眼睛一亮,笑的見牙不見眼。
「寶珠!快來,快來,我給你留了一批好布。」
喬寶珠心頭一暖,將拎在手裡的包放在櫃檯上。
「孫姐,這是醃肉跟辣肉醬。你帶回家給孩子們嘗嘗。」
孫繼紅看著份量不小的三角兜,眼底的笑更深了。
「總是吃你家的東西,怪不好意思的。」
說著孫繼紅將櫃檯上的包拿下去,放在櫃檯下的柜子里,她趁機打開兜子,看見裡面有兩個罐子肉醬,還有整整四條醃肉。
順便將柜子底下,給喬寶珠預留的好料子拿了出來。
「這是新到的確良,一塊鵝黃、一塊水粉。這兩塊料子可緊俏了,難得有這麼新鮮的顏色嘛。」
喬寶珠看著眼前的兩塊的確良布,欣喜地拿在手裡擺弄。
其實的確良的料子並沒有純棉的舒服,只不過因為稀少、昂貴才惹人追捧。
「孫姐,謝謝你。我真的太喜歡了。」
這個時代,難得碰見這麼鮮艷的料子。喬寶珠暫時還沒有做衣服的打算,但是可以留著。就算將來自己不穿,當做人情送人也有大用。
「我就知道你喜歡。」
孫繼紅看喬寶珠露出欣喜的表情,不好意思道:「這批的確良不用工業票了,但是吧,價格就是貴。你要真喜歡就留一塊,剩下的我能賣掉。」
不要工業票?
不要工業票意味著,的確良放開生產了。工業票對普通人家來說一票難求,但凡難得的物資,都會在昂貴价錢上面再加一項槓桿。
的確良布放開生產,那說明經濟已經開始慢慢復甦了。
可是現在才是75年年底啊,全面放開的政策那是78年的事兒。
是了,每一個政策的實施,並不是決策層拍著腦門忽然決定的。
在此之前,某些地區一定是打開了市場。
「這麼好看的的確良,是南邊來的麼?以前怎麼沒見過這麼新鮮的顏色。」
喬寶珠摸著料子,假裝無意的打聽。
「遼省紡織廠,聽說下個月省城也會來一批呢。」
孫繼紅稀罕的盯著喬寶珠手上的料子,連連感慨:「百貨大樓一件的確良襯衫得14塊錢,這塊料子全下來也才八塊。做件紅色的,多年穿。」
喬寶珠聽她這語氣有些不對勁,抬起頭看著孫繼紅好奇問道:「孫姐,你沒做嗎?」
孫繼紅勉強一笑:「我家裡衣服多,這批的確良就沒留。」
喬寶珠對孫繼紅還是了解的,她這個人向來要強拔尖。這批料子讓她吹得這麼好,怎麼可能自己不留呢。
「孫姐,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兒?我把你當親姐,你有事兒可別瞞我。」
孫繼紅要強,家裡的出事兒早就傳的沸沸揚揚的。就算她有心瞞著喬寶珠,喬寶珠出去打聽,也一樣知道。
倒不如自己告訴她,也好過喬寶珠從外人那聽。
孫繼紅想了想,苦笑著將自己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孫繼紅的婆婆得了結腸癌,這個病算不上絕症,手術就能康復。
難就難在,這個手術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不說,孫繼紅的丈夫還跟單位借了一筆錢。
「我們家現在有外債要還,我還哪敢亂花錢。以前做的那些衣服,夠我穿好幾年了。」
喬寶珠面露同情,拍了拍孫繼紅的手背:「孫姐,這麼大的事兒,你應該給我捎信啊。大娘現在在醫院還是家裡?呆會中午休息,我過去看看去。」
孫繼紅驚訝的抬起頭,對上喬寶珠清澈真誠的目光。鼻子一酸,淚水滾了下來。
「寶珠……」
她在供銷社賣布,手上有些小權利,松鬆手就能給人方便。因此平時對她和顏悅色甚至巴結奉承,不過都是因為想要占些便宜罷了。
孫繼紅高興了,就松鬆手送些殘次布。心情不好,就甩臉子找事兒。
她婆婆得了癌症,好多人都跑來看笑話。平時相處不好的同事,都敢明面上說是孫繼紅不會做人才連累了婆婆。
沒想到,喬寶珠竟然提出要去看望她的婆婆。不管她真想去還是假客氣,當著同事們的面,孫繼紅忽然有了被人撐腰的感覺。
「孫姐,你可別哭,我眼窩淺看不得眼淚。」
喬寶珠看孫繼紅低頭抹淚,她心裡也酸酸的。想起前世養父先得了食道癌隱瞞病情不告訴她,後又得了胃癌,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
她悲從心來,也跟著落了幾滴眼淚。
這時有人來買布,孫繼紅擦了一把眼淚去招待客人。
趁著客人看布的時候,喬寶珠將兩塊的確良布交了款。拿著票據回櫃檯取布,孫繼紅的情緒已經恢復如常。
將兩塊布包好,笑著遞給喬寶珠:「我婆婆出院了,在家裡養病呢。現在身體還行,等過一陣我休息了,邀請你來家裡玩。」
喬寶珠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拿著布轉身離開連頭也沒回。
孫繼紅又接待了幾個客人,很快就到了中午十一點。同櫃檯的女同事胡月端著兩個飯盒,一蹦一跳的走了過來。
「孫姐,你的飯盒我幫你拿來了。」
說著胡月將一個半舊飯盒放在櫃檯上,孫繼紅沉著臉,不高興的接過飯盒。
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陸陸續續從後門進來的同事,用不容人拒絕的語氣淡聲道:「謝了,下次別給我拿了,我自己去鍋爐房取。」
胡月是新來的,還以為孫繼紅跟她客氣,她嗦著筷子笑道:「孫姐,你不用跟我客氣。我取飯的時候,順手就幫你帶回來了。」
「我說不用就不用!聽不懂話嗎?」
孫繼紅忽然翻臉,嚇得胡月不知所措,委屈巴巴小聲哼唧:「嗯,好吧。」
胡月拿著飯盒,撅著嘴巴委屈巴巴往孫繼紅旁邊挪了挪。
旁邊一個四十多歲快五十的胖女人,大聲喊著胡月:「小胡月,費姨今天帶了魚塊,你過來嘗嘗我的手藝。」
胡月端著飯盒,噠噠噠的跑過去。
孫繼紅見小徒弟胡月就這麼跑去老對家那邊歡快的吃飯,本就不悅的心情更覆上了一抹寒霜。
更讓她心寒的是,那群湊在一起吃飯的同事,旁若無人的說著她的閒話。
「小胡月啊,你師傅現在日子過得不好,你惹她幹啥。」
「嗚嗚,費姨,我真的沒惹師傅。是師傅讓我每天給她拿飯盒的,今天又生氣了。」
「唉,以前她家日子過得好天天帶好菜,讓你取飯盒好顯擺啊。現在她婆家不行了,她天天吃煮土豆子,咋好意思讓你取飯盒啊。」
「唉,有熟客聽說她家出事兒,都不找她買布了。就怕沾上晦氣,得個癌症啥的。嘖嘖嘖,小胡月啊,你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嘍。」
孫繼紅聽的怒火中燒,攥在手裡的筷子被掰彎了還不自知。
怪不得她的熟客最近總是跑去找費霞買布?
原來都是費霞在背後搞事!
「嚶嚶嚶,費姨,那可怎麼辦啊?」
孫繼紅轉過頭看去,她的徒弟胡月靠在費霞的身邊,假模假式的哼唧了兩聲。
看見孫繼紅看向自己,胡月臉上沒有一絲慌亂害怕。反而挺直腰杆,揚著頭故意大聲嘆氣。
「是我運氣不好,沒攤上一個好師傅。當初要是跟了費姨,我肯定比現在學得好。」
孫繼紅看見這一幕,還有什麼沒明白的?
她一心一意帶著的徒弟倒向了她的對家。
費霞、胡月二人死死地盯著孫繼紅,就等著她生氣發怒,最好大鬧一場。
不料,孫繼紅淡淡一笑:「小胡月,你想換個師傅,那就跟費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