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酒醉青年終於醒來了,一身酒氣從林昭的木板床上爬起來,神色震驚。
林昭就坐在不遠處,手裡捧著一碗大白米飯,與小石頭一起吃午飯,桌上的菜則是一條紅燒魚和一個炒素菜。
酒醉青年撓撓頭,笑道:「添雙筷子?」
林昭也不含糊,道:「筷子在筷籠里,米飯在鍋里,自己動手?」
「行嘞~~~」
酒醉青年立刻起身,起身之間渾身有靈氣涌動,無聲無息間竟然震散了一身的酒意,麻溜的從灶台上盛了一大碗米飯,怕是有些靦腆和不好意思,奮力的將米飯往碗裡壓,結果林昭在不遠處說:「別壓了,再壓碗要壞了。」
「哦,也是。」
酒醉青年哈哈一笑,抽了一雙筷子,挪了一張小凳就坐在了林昭和小石頭一旁,嘗了一塊魚肉,笑道:「味道還行。」
「還行就好。」
林昭努努嘴:「吃飽喝足,繼續上路。」
「我那驢呢?」
「拴在院子裡呢,我上午的時候給餵了一點草。」
「哦,這樣啊,甚好甚好。」
酒醉青年飛快的扒光一碗米飯,好似幾天沒吃過飽飯了一般,道:「沒吃飽,我能再盛點?」
林昭一頭黑線:「我和小石頭還沒吃飽呢,要不……你少盛點?」
「行,剩下的米飯分三份,一人一份。」
酒醉青年一點都不客氣。
當他盛飯回來之後,林昭抬頭看了他一眼,道:「名字。」
「陸尋。」
「來自何方?」
「山下,江湖。」
名為陸尋的青年微微一笑,道:「還有什麼想問的?」
「幹什麼的?」林昭問。
「一位遊俠劍客……哦不……」
他迅速搖頭,道:「嚴格的說,應該是一位劍仙,一劍改天換地的那種。」
林昭瞥了他一眼:「不太像啊,劍仙還能喝醉酒在水渠里差點淹死?那水渠可不乾淨,張柳誠那小兔崽子天天在那邊尿尿……」
陸尋扶額,搖搖頭,道:「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回頭告訴我哪一個小兔崽子叫張柳誠,我跟他好好說道說道,隨地尿尿可不好。」
林昭笑笑:「你跑到雪域天池來做什麼?這裡對於人族世界而言,可是相當於世界邊緣了。」
「走到哪兒算哪兒唄。」
陸尋咧咧嘴,道:「反正也是一個人,無牽無掛,天下之大,隨處可去。」
「這幾句確實有點遊俠的意思了。」
林昭笑問:「讀過書?」
陸尋直翻白眼:「讀過!」
「那就好。」
林昭道:「接下來,繼續遊歷?」
「不。」
陸尋搖搖頭,笑道:「既然隨意晃蕩就來到了這傳說中的雪域天池,那就多待一段時間,多看看這邊的風土人情好了。」
「有錢嗎?」
林昭問:「我這裡可不養閒人啊,想要在我這裡入伙,好歹都得要拿點錢出來。」
「可以。」
陸尋掏出一枚青蚨錢放在了桌案上,笑道:「夠我一個月的入伙費?」
「夠了。」
林昭迅速將青蚨錢收入囊中,沒有想到這位主兒居然還是一個有錢人,於是說道:「這只是入伙的錢,你要在我家裡住的話,自己去砍木頭造一張床,或者花錢從前街的家具店裡買一張床讓人家送過來,此外,還得再給一點住宿的錢。」
陸尋一愣,眯起眼睛笑道:「好傢夥,感情是在宰大戶啊,床我自己買了,為何還要收我住宿的錢呢,是什麼道理?說通了就給錢。」
林昭指了指頭頂,道:「頭頂上屋檐,擋風擋雨,說是住宿費,實際上是場地費。」
「行,合情合理。」
陸尋再次推出一枚青蚨錢,道:「現在輪到我了,你叫什麼?」
「林昭。」
「什麼來頭?」
「沒有來頭,我出生在小鎮裡。」
「這樣啊……」
陸尋頷首,道:「我在這裡大約住一個月左右,不會太久,你能管我飯就行了,至於別的,我每天做什麼、去哪裡,你不必過問,問了我也不說。」
「可以。」
林昭抬頭瞧了他一眼,道:「該不會是妖族派進小鎮的細作吧?」
「哈?」
陸尋微微抬頭,撥了撥額前的劉海,道:「妖族有這麼帥氣的年輕俊彥?」
小石頭推了一下空碗:「不吃了,想吐了。」
林昭也放下碗,道:「我和小石頭要練拳,陸尋你幫忙洗碗?」
陸尋笑著點頭:「行,沒問題。」
……
果真,林昭帶著小石頭在院子裡練拳的時候,陸尋打了水洗碗,足足洗了兩遍,洗乾淨了開始坐在院子裡的石磨上看練拳,拍掌笑道:「好拳法好拳法,一拳打死一頭山豬絕對不在話下!」
「閉嘴!」林昭道。
「好嘞~~~」
陸尋仰面躺在石磨上,開始曬太陽,笑道:「林昭啊,小鎮裡有好看的姑娘嗎?有的話,在哪一戶?」
林昭訝然:「問這個幹嘛?」
「這樣的話,我出門的時候要故意避開那家人戶啊,省得被那一眼看上,要綁我回去當上門女婿,我陸尋一世劍仙,豈能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太掉份。」
小石頭問:「那丑姑娘就不能綁你回去了?」
「不會。」
陸尋信手拔了根草,銜在口中道:「丑的當有自知之明,遠遠看著我就避開了,哪敢生出占有之心?」
林昭嘖嘖:「合情合理,確實如此。」
陸尋豎起大拇指:「明白人。」
小石頭翻了個白眼,繼續練拳。
……
林昭和小石頭練了一下午的拳法,然後去了一趟書塾,那小酒兒給接了回來,之後收拾了一下偏屋,給陸尋騰出一個簡陋無比的房間來,陸尋進了屋,抬頭看了一眼,屋頂上瓦片掉落極多,已經能看到星空了,禁不住嘖嘖道:「收我一個青蚨錢的場地費,感情就這個場地?」
林昭略微有些尷尬,道:「你將就一晚上好了,明天我請泥瓦匠過來修葺一下,再說了,你陸尋連水渠子都睡得了,睡這裡難道還委屈你了?」
陸尋驚了:「合情合理,無法反駁……」
晚飯,林昭親自下廚,燒了一些鹿肉,又燉了一條大白魚,再加上幾個炒素菜,基本上湊成了豐盛的一桌,大夥一起湊合吃了。
小酒兒一臉好奇,歪頭看著陸尋,道:「你就是早上的那個人?」
「對!」
陸尋笑道:「小姑娘,不要盯著我看喲,萬一看上我我也不能娶你,你還太小,十年後,我若未娶,你若未嫁,我陸尋說不定能給你一個上門提親的機會!」
小酒兒一愣,道:「鬼才嫁你,我要嫁也要嫁給林昭哥哥。」
林昭一頭黑線:「別胡說八道,陸尋,你嘴巴給我把點門好嗎?謝謝你了,小石頭和小酒兒都還小,你注意點分寸。」
「知道了知道了。」
陸尋微微一笑,拍拍腰懸利劍,笑道:「小酒兒,想學劍嗎?將來當那白衣翩翩的劍仙仙子,只要你一句話,陸尋哥哥就教你一套上乘劍法,學會就能直上十二境的那種喲~~~」
小酒兒搖搖頭:「就算是學劍,我也要跟著林昭哥哥學。」
「小丫頭,油鹽不進呢?」
陸尋拍拍小姑娘的腦袋,笑道:「不夠聰明,將來最多十二境,註定入不了飛升境,可惜了可惜了~~~」
林昭瞥了他一眼:「拉倒吧,就你自己的這份修行,最多也就二境劍修,裝什麼大頭?」
陸尋扶額:「那你可看走眼了!」
事實上,林昭以武夫的感知,確實真切的感覺到陸尋的境界最多二境,不能再高了,否則林昭也不會貿然讓陸尋住到家裡來,家裡兩個孩子,太危險了。
……
飯後,林昭帶著小石頭繼續練拳,小酒兒則在屋裡溫習先生交代下來的功課,讀書聲琅琅。
陸尋之前的衣服在水渠里弄髒了,所以自己在井邊洗了,將洗好的衣服掛在院子裡,然後穿著一條大褲衩、一件上衣就腰懸長劍出門了。
小鎮裡,晚上不算太熱鬧,唯有百味軒、花千樹等酒樓以及喝花酒的花樓那邊燈火通明,陸尋沒有走石橋,而是從白魚溪涉水而過,結果水花只滿到了腳踝位置就不再往上了,水流旋轉,陸尋站在水中望星空,過了許久,低頭一看,就看到了一雙淡金色的眼眸。
他禁不住嗤笑一聲:「雖然老子是一條落水狗,但一個河婆也想覬覦我的一身修為,怕不是想找死吧?」
「大人恕罪……」
水中,金色眼眸的主人連連討饒:「實是無心之過……」
「滾!」
陸尋淡淡道。
金色眼眸逐漸淡去。
……
陸尋上了岸,搖身震散一身水氣,旋即赤足走在前街上,最終,看到了一個門前掛著燈籠的書肆,他看了許久之後,終於鼓足勇氣敲門,道:「秦先生,在嗎?」
「進吧。」
月光下,身穿灰白儒衫的中年人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面前一副圍棋,笑道:「誰曾想到,當初一人一劍就敢闖諸天之海的人,如今卻變得如此頹廢,怎麼,一顆劍心都被踩碎了吧?」
「何止是劍心被踩碎了……」
陸尋一屁股坐在秦歲寒前方,道:「連心頭的這點心氣也被一併磨滅了。」
秦歲寒笑笑:「殺一盤?」
「勝負已定的棋局,還有下的意義?」
「有的,棋局在心,輸也有輸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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