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痛的很值
這頭破土而出的怪物聲勢太過浩大,幾乎吸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它的咆哮聲直入雲霄,將密布的烏雲全部攪散。
「這特麼的……是什麼東西?!」
敖鈺瞳孔微縮,面色驚恐地看著徹底破土而出的怪物。
它渾身附著著層層交迭的黝黑鱗片,每一片鱗片的尾端又形成一道尖銳的針刺,這一點在它那根粗壯又纖長的尾巴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就好似是一根布滿了尖刺的鐵鞭。
它就好像一隻巨化的老鼠,披上了懾人的鎧甲,可沒有人會將它當一隻老鼠看待,因為它遠比老鼠更加猙獰可怖。
它憤怒地瞪著戰場的所有人,尖銳的嘴巴張合,哈出的氣息炙熱如火流,碩大的瞳孔像是點燃的火球,讓人無不想要退避三舍。
「這是火犰狳!」
一向鎮定自若的敖雲烈此時也是面露驚惶,他放聲嘶吼,仿佛是要提醒在場的所有人。
這裡很多人並未聽過這個名字,但單單是這隻巨獸身上的氣勢就足以壓垮他們的信念,山林中窺伺的人中已經有人將邀請函掐在手裡四處奔逃,只願保住自己的性命。
「跑啊!」有修士扯著嗓子吼。
敖雲烈正準備帶所有人離開,可他卻敏銳注意到,天邊一點寒芒驟現!
被火犰狳打斷劍勢的明道居然重新聚起了聽雨劍意!
敖雲烈怔怔失神,面對這個連自己都產生了畏懼感的神獸,明道第一時間居然不是想逃,而是要朝著它揮劍?!
要知道,如此巨大的火犰狳,再加上它那雙幾近赤紅的雙瞳,它的實力一定超過了人族的化羽境!
它灼熱的吐息甚至能讓草葉被碳化變黑,敖雲烈大膽猜測,這至少是一隻相當於化羽中境的火犰狳。
看到明道這氣勢滔天的一劍,敖雲烈心中驟然生出一絲敬意,強者敢向更強者揮劍,哪怕他是敵人,但也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
等等……
他的目標……好像不是火犰狳……而是背對他逃走的姬雪若!
完了!來不及了!這個無恥小人!
敖雲烈驀然感受到一股濃烈的濕意,空氣中的水分竟自行凝結成了雨滴。
明道的眼中閃爍著病態的決絕,每一滴雨都染著淡淡的聽雨劍意。
嘩的一聲,大雨滂沱。
姬雪若作為一個術修被打斷施法的後遺症遠比一個劍修更嚴重,更何況剛剛才掌握化形之術的她就被迫短時間內兩度變幻。
她此時體內的氣息紊亂不堪,等到她發現這鋪天蓋地的雨勢時早已為時已晚。
她回頭望去,大腦竟是一片空白,不甘、留戀、憎恨,各種情感像是心酸時泛出的胃水一般自然地涌了出來。
那封邀請函的確是救命的法寶,但前提是有機會撕碎它。
她甚至沒有時間去回憶自己的過往,也沒有時間去記起傻妹妹和倔瞎子的容貌,因為她從未想過自己的死亡來得如此之快。
對於死亡,她沒有一點準備,正如面對這無法阻擋的劍雨。
可就在這大雨傾盆的一刻,有人為她撐起了傘。
夜空中仿若出現了一朵黑色的蓮花,將所有墜落的雨滴全部接住。
姬雪若看著少年的背影怔怔失神,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那個給別人撐傘的人,直到此刻卻有人為她撐起了傘。
「這是蓮生劍……」
敖雲烈熟讀百家之長,他此時再難掩心中驚愕。
這墨蓮旋轉不休、生生不息,居然已經有了隱隱的一絲蓮生劍意,倒是與明道綿密如雨的聽雨劍意正巧對上。
如果說游蘇這個境界能悟到一絲劍意的門檻,敖雲烈只覺這對於每一個劍道天才而言都不足為奇。
但他分明記得少年之前殺那兩位外來者時的劍意……與柔中帶剛、連綿不絕的蓮生劍意截然不同!
游蘇有兩道劍意!
火犰狳再次被激怒,它瞳中的赤色更加濃厚,宛如將噴的岩漿。
它嘶吼著要撕碎這兩個敢在它面前耀武揚威的蟲豸,它揮舞著鋒利如刀的巨尾,地上驟然出現一條猙獰的溝壑。
巨大的鞭尾朝著他們呼嘯而去,明道只是要殺妖,但不代表他不惜命,這一鞭根本不可能硬扛,意識到這一點的他將所有雨滴凝結成束,隨著他揮出去的這一劍,漫天大雨順著聽雨劍化作了狂吼的水龍!
席捲的水龍與墨蓮相撞,竟是迸發出刺眼的白光,周圍攪出一個巨大的氣旋,兩人的身形也同時飛退,撞出幾十米遠。
火犰狳處在爆炸的中心,這徹底激怒了這個藏於地底的神獸,它這一鞭也因為兩人的飛退而落空,但它並未打算放棄,而是咆哮著再次襲來!
只不過它的目標,是明道!
明道從塵霧中勉強支起身子,他此時狼狽到了極點,陰鷙的雙瞳中布滿血痕。
看到在二選一中選擇了他的火犰狳,他忍不住破口大罵了出來,只覺自己倒霉到了極點,這隻畜生為何偏要追他不追那個瞎子?
他從自己的身體中壓榨出驚人的氣力就準備遁逃,可他沒想到,有一個人來得比這隻火犰狳更快!
是游蘇!
明道看著游蘇背後緊跟著的血盆大口失神一瞬,他實在不明白,這游蘇衝過來想幹什麼?他不怕被吃掉嗎!
游蘇此時全身肌肉鼓跳如雷,宛如有無數顆心臟一起跳動,他的靈台也同時飛轉,靈台中積累的液態玄炁猶如沸騰一般,為他帶來超乎尋常的靈與肉的力量。
游蘇的大腦一片空明,全神貫注地揮動著手中的墨松劍,這是最樸素的劍招,但人們所能察覺到的只有一片漆黑的劍影,像是空間被撕裂出的傷口。
游蘇仿佛記起了面對凌真人的時候,那時的他與現在一樣,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了眼前之人。
莫慫劍意不懼前路,同樣也不懼追兇。
明道甚至連再次舉劍的念頭也生不出,因為他覺得這是毫無意義的事情,擋得住游蘇,卻擋不住游蘇身後那張巨口。
他已必死無疑。
煙塵倒卷,劍氣沖天,仿若要寂滅一切的劍意帶著轟鳴聲砸上了地面。
千里之外,啟明宗中。
溫文爾雅的中年人握著手中熄滅的命牌,轉而將之捏成了齏粉。
天醒島有限制傳音傳信的禁制,但命牌可以無視世間所有的禁制,因為命牌的製作特別複雜,要求也極其嚴苛,造價還是十分高昂。
命牌從製作出的那一刻,就像是牽連之人與生俱來的一個器官,人死牌滅,顛撲不破。
中年人看向閣樓外,如珠的雨線匯成了白色的水幕,宛若天哭。
……
「這雙眼喜歡看不該看的東西……就該瞎掉啊……」
游蘇只覺模糊的視線里,有一張手漸漸蓋了上來,片刻之後,他的世界一片漆黑,宛如虛無。
可他明明已經很久沒有再見到跟小時候一樣虛無的黑色了,他有了太歲、真主以及更高的境界,光已經可以照破這片虛無的霧障,讓他隱約看見世界的輪廓。
他甚至覺得靠自己的原生雙目能夠視物的日子就在不遠,現在怎麼能又重歸黑暗?
他瞬間驚醒,只覺背上一片冷汗。
好在視野里有光,以他現在近乎高度近視的目力也能分辨出來,那是一片燃著的火。
他心中頓時一塊大石落地,心有餘悸地喘息。
原來剛才那片黑暗,只是因為自己閉上了眼……
那句蒼老的嘆息,卻像是舀不起的一籃水,漸漸又消失在了記憶深處。
「你醒了?」
輕柔悅耳的女聲響起,將游蘇從失神中喚醒。
游蘇一耳便聽出,這是姬雪若的聲音。
幽暗的洞窟中,火堆噼里啪啦的燒著。
游蘇想要回答,卻猝然發現喉嚨牽動一下都痛的很,不僅喉嚨,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是如此,哪裡還能發得出任何聲音。
不過他也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透支後的虛脫感,竟也習慣了此時的疲態。
姬雪若絕美的仙靨上少了分傲然的貴氣,而是多了絲柔軟的溫馴,她像是猜到游蘇心中所想:
「你睡了將近一天,已經逃了,現在我們躲在一個石窟中,洞外我親自設了陣法,暫時還算安全。」
游蘇又啊啊了幾聲,她便答道:「是敖雲烈救的你,當然,本小姐也有功勞就是了。那火犰狳見明道死了,便沒再對你下死口,而是又鑽了回去。昨夜的動靜太大,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我就施術帶著你先遁了。」
游蘇蹙起黛眉,少女跪坐在地,沒忍住揉了揉眼睛,昨夜那竭力一擊被打斷,她的身體情況也不算太好,至今沒理清經絡,但她對游蘇還是很有耐心:
「敖雲烈說,火犰狳喜土喜火,唯獨極其厭水。想必是明道施展聽雨劍意,聚集了太重的水意將火犰狳給逼了出來,這也是為什麼火犰狳唯獨對明道恨意那麼重。」
「那……他人呢……」游蘇掙扎著擠出幾個字。
他明明虛弱的不行,尾調卻還不自量力地勾起,透著股不死不休的意味。
姬雪若聞言薄唇微抿,睫羽輕顫,「死了,你怕是揮出那一劍就昏過去了,連敵人的死活都分不清。」
誰知游蘇得知消息,卻是眉毛蹙的更深,他強行握拳,像是不甘,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咳嗽起來。
「你都殺了他了還不滿足?」姬雪若趕緊替游蘇順氣,暗藏的憂心忡忡也表露了出來。
「沒能……親眼……看見……」游蘇又擠出幾個字。
少女順氣的動作停滯,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過後,唯有一聲輕喃響起:
「瞎子怎麼看……你不知道這件事會造成多大的影響,若是明道被火犰狳吃了也好,我也覺得解恨。可你偏要趕在它前面殺了他,偏偏還被這麼多人看見了……
他有兩個追隨者在見到那一幕後撕碎了邀請函,現在我們在島內,他們在島外,會把你說成什麼樣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啟明宗和玄霄宗為了爭天下第一宗本就不算和睦,且你還是與妖族同行,殺他的理由也……總之你殺他會牽扯出一系列的問題,你這一劍,很可能就是一把火。」
這位久居人上的少女向來惜字如金,可面對少年卻是絮絮叨叨起來,語氣有些埋怨,像在埋怨游蘇,又像在埋怨自己。只是此時的她還不知道,今夜所言會一語成箴。
游蘇卻是勾起唇角,乾裂的嘴唇滲出一絲血,他沒發出聲音,只是動了動嘴唇。
姬雪若卻看得出來,是他之前就說過兩次的話:
他要你殺,那我自要殺他。
「也是怪這火犰狳,我化作本相的那一招可不一定就比他那聽雨劍意差,偏要出來打攪我和他的決鬥……那明道也是無恥,說別人偷襲,結果自己也玩陰的,否則哪有你逞英雄的機會?」
姬雪若撇了撇紅唇,像是哀怨地剮了游蘇一眼。
「好……犰狳……」游蘇強顏歡笑。
少女聞言,扶額淺嘆,為少年的幼稚感到無語,英雄救美,多爛俗的橋段啊。
「你不會覺得狗熊救美之後,就必須以身相許吧?」
少女無情吐槽,薄嫩的嘴唇卻是她渾身上下唯一還硬著的東西了。
那火犰狳的出場太過震撼,根本沒有人能注意到藏在暗處繼續醞釀劍勢的明道,甚至包括她自己。
但有這樣一個人卻及時救下了她,這個瞎子明明什麼也看不見,但又好像他的世界裡只有你,所以他才能把所有注意放在你可能遭遇的危險上。
這樣的人,這世上還會再有嗎?
這一劍破開了劍雨,切開了夜幕,也動搖了她相隔兩百多日累積起的矜持。
身上的責任,身份的禁錮,種族的隔閡……姬雪若忽而覺得好疲憊,眼瞼低垂,羨慕起無憂無慮的妹妹。
游蘇勉力勾動手指,輕輕勾到了少女纖柔的小指上。
火光撲朔,牆壁上少年少女的影卻是通過勾連的手指連了起來。
姬雪若雪頸覆上淡粉之色,她眼瞼低垂,倒是沒有扯回玉指。在少年醒後,她一直強忍住的疲乏如潮水般襲來。
她的情況並不比游蘇更好。
轉瞬間,她就傾倒在游蘇的懷中,呼吸均勻。
游蘇被壓得生疼,但他還是忍痛伸手拂著少女的髮絲,覺得痛的很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