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龐大的陰影碾壓而至,白橡木號上的每一個人都看到了這足以令他們銘記一生的瞬間。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那是看上去古老而充滿威儀的三桅戰船——在這個蒸汽船已經不再稀奇的年代,那從濃霧中浮現的風帆戰船古老的仿佛從一個世紀前的油畫中走出來一般,它的桅杆高聳,船舷陡峭,漆黑的木質船殼上燃燒著亡魂般的綠色火光,巨大的帆在虛無中鼓動起來,帆上凝聚著嘶吼的幻象與層層烈焰——此等場景,哪怕是在可怕的無垠海上,也只有最恐怖的海難傳說中才會出現。
「要撞上了!!!」
有船員大聲驚呼起來,這些在海上討生活的,以勇悍粗魯出名的人在面對一艘如此龐然大物的時候也不免會失了方寸,他們呼喊著,奔跑著,有的嘗試在甲板上尋找躲避之處,有的抓緊了身邊一切可以固定自身的東西,更有甚者直接在顛簸與風浪中跪了下來,以前所未有的虔誠之心祈禱並念誦著風暴女神葛莫娜或死亡主宰巴托克的名字。
在這無垠海上,眾神的賜福已然衰微,但唯有這兩位正神的力量仍舊可以平等地注視所有子民。
但並非所有船員都失去了冷靜,船上的大副第一時間把目光投向了他最信賴的船長,他知道,在無垠海上航行危機四伏,而經驗豐富的船長永遠是能夠決定全船命運的關鍵,勞倫斯踏足大海已有三十多年,這位年過半百的老船長或許已經不像年輕時那麼強壯,但他在這片汪洋上存活下來的經驗或許還能為所有人求得一線生機。
那艘從濃霧中浮現出來的艦船明顯不像是正常航行在現實世界的船隻,而更像是從靈界或「更深處」冒出來的什麼東西,如果那是某種超凡異象,那麼或許反而可以用某種超凡的力量來與之對抗。
航行在無垠海上的老船長們,在面對超凡異象的時候多多少少是有些經驗的。
然而大副卻只從船長臉上看到了恐懼與震驚。
這位老船長一動不動地握著舵輪,仿佛全然沒有注意到整艘船已經完全被籠罩在陰影下,他死死盯著正前方那道碾壓過來的艦影,臉上肌肉緊繃的仿佛一片石雕,他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那幾個字卻比冷冽海上的風還要寒冷:「……是失鄉號……」
「船……船長?!」大副被這個飄進耳中的名字嚇了一跳,像每一個在無垠海上討生活的人一樣,他也曾從許多比自己更年長、更有資歷也更迷信的船員口中聽到過這個名號,「您說什麼?!那……」
「失鄉號!!!」
勞倫斯船長卻仿佛沒有聽到大副的聲音,他只是盡全力握住了白橡木號的舵輪,仿佛要對什麼東西怒吼一般嘶聲咆哮,而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失鄉號那巍峨的船身也終於觸及了白橡木號的艦首。
幾乎所有的水手都尖叫起來。
然而預想中地動山搖的撞擊卻沒有出現——那艘燃燒著綠色烈焰的巨船仿佛一道規模盛大的幻影,以呼嘯的光焰幻象橫掃了白橡木號的甲板,厚厚的船殼,陰森的艙室,燈光昏暗的走廊,燃燒著烈焰的龍骨與支柱……水手們瞪大了驚恐的眼睛,眼睜睜看著自己撞進那幽靈船的幻象中,而幽靈船上燃燒的綠色烈焰便如一道火網,橫掃著在他們身旁掠過。
勞倫斯同樣眼睜睜地看著那道烈焰朝自己呼嘯而來,但在此之前,他首先看到那烈焰掃過了自己前方的大副——大副的身軀在虛幻的火焰中驟然化作了一具虛幻的靈體,靈體中的骸骨如柴薪般燃燒,他又看到前方祈禱台旁的那位牧師,看到那位牧師身上的火焰忽明忽暗,仿佛他身後的神明仍在用微薄的賜福來庇護其免遭失鄉號的吞噬。
隨後火焰同樣燒到了勞倫斯身上,他看到自己的軀體也發生了同樣的變化,而一種強烈的倦怠、服從與畏懼感則充盈了他的全身,他藏在身上的海洋護身符開始發揮作用,一股灼熱與清涼交替出現的感覺勉強維持著他的理智,在僅存的理智中,他「穿過」了失鄉號的船艙與走廊。
陰森壓抑的船艙撲面而來,又呼嘯而去,燃燒著綠火的古老木柱上纏繞著腐爛的繩索與藤壺,他看到一間巨大的貨倉,貨倉中靜靜地躺著本應埋葬在深海中的各種詭異之物,他又看到一間豪華的艙室,艙室中央的桌子上安置著一顆木質的山羊頭顱。
那山羊頭扭轉過來,冷漠地注視著勞倫斯的眼睛。
最後,勞倫斯用盡全身力氣抬起了頭,他看到了那個執掌舵輪的身影——在古典式的船舵旁,身披黑色航海家制服的高大身影仿佛是噩夢中的主宰般威嚴而恐怖,那個身影主宰著所有的幽靈烈焰,甚至就連已經處於靈界深度的大海仿佛也懾服於他的威儀,在他身後撕開了一道裂口。
勞倫斯認命地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是失鄉號的一部分了,那位噩夢般的船長需要一些祭品,以滿足他那永無止境的空虛與孤獨。
但下一秒,他又強撐著勇氣睜開了眼睛,他覺得自己此生所有的勇氣與瘋狂似乎都匯聚在了這幾秒鐘,他回憶著自己從書籍以及傳說中得來的知識,以儘可能坦誠平靜的態度注視著那位站在失鄉號上的恐怖船長。
「您沒必要帶走所有人——帶我走,放過我的船員們。」
然而那高大的身影卻沒有回答,他只是冷漠地把視線投了過來,那目光中似乎有一點點好奇——仿佛是在好奇為什麼一個渺小的凡人船長竟敢跟自己討價還價。
勞倫斯終於按捺不住發出了一聲怒吼:「他們都還有妻兒老小!!」
那個站在失鄉號上的身影終於有了反應,他盯著勞倫斯的方向,似乎說了些什麼,可一種響亮的呼嘯聲卻從旁響起,呼嘯聲中,勞倫斯只模模糊糊地聽到了一些動靜,然而卻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失鄉號上傳來的回應就這樣消散在海浪的呼嘯聲中——
「你說啥?!風太大我聽不見!!」
下一秒,巨大的吵雜聲沖入了勞倫斯的耳中,裡面夾雜著風聲、海浪聲以及門外水手們的喊叫,他眼角的餘光看到有綠色的火焰飛快褪去,而失鄉號最後一片殘存的幻影正如霧般從空氣中消散乾淨。
勞倫斯猛吸了一口氣,緊接著便注意到自己本已被綠色烈焰燒盡的雙手竟然恢復了原狀,連駕駛室里其他人也都重新變成了血肉之軀,那位虔誠的牧師正趴在祈禱台旁大口喘著粗氣,同時不斷念誦著風暴女神葛莫娜的聖名,而薰香爐中不詳的紫黑色煙塵也漸漸散去,從銅製爐罩上升騰起來的,是純淨的白色煙霧。
勞倫斯用了許久才把氣喘勻,隨後驚疑不定地看著四周,仿佛不相信剛才那場噩夢已經結束,直到大副的聲音從旁傳來:「船長!那艘船——失鄉號離開了!」
勞倫斯有些失神,反應了幾秒鐘才喃喃自語著:「……他竟然放過我們了?」
大副一時間沒聽清楚:「船長?您說什麼?」
「那位鄧肯船長……」勞倫斯下意識地嘀咕著,但緊接著便好像是不小心提起了什麼禁忌的單詞般給了自己一巴掌,隨後他猛然抬起頭看著大副,「全船點名,快!看看船上少了什麼人!」
大副立刻點頭領命,但他剛要離開,勞倫斯又立刻叫住了他:「還要看看船上是不是多了什麼人!」
大副愣了一下,緊接著便反應過來,眼神中多了一絲驚疑恐懼,他深吸一口氣,低聲念誦了風暴女神的名號,緊接著飛快地跑到了外面的甲板上。
仍然航行在靈界狀態的白橡木號上,集合鐘的聲音如催命一般敲響。
(中午理論上還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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