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月當即哭了出來,拽著悅嬪的袖子喊,「我不去,阿娘,我不去!」
悅嬪死死摟著她,渾身發抖,「聖,聖人,皇后娘娘身子不好,還是由……」
沒說完,就見裴明道冷冷地掃了一眼過來。
她渾身一寒,不敢再說話,抱著大哭的裴秋月,踉踉蹌蹌地出了太極殿。
紀瀾看向底下。
小狐狸翹著唇,滿眼都是惡劣。
垂眸一笑。
道:「六公主這般傷心,怕是真的看中了宋先生。宋先生對六公主,就沒有一點兒心悅之意嗎?」
蘇念惜因著前世紀瀾與沈默凌乃是對立,初初重生回來時便對他十分有好感。
如今看到他這張風流多情的面孔,張口便是殺人不見血的毒刺,只覺心頭犯冷。
與旁人不同,紀瀾這個人,無論前世今生,她根本一點兒不了解。
前世他如何死在沈默凌手裡?這一世又有什麼把柄可以拿捏對付?
她無法掌控,所以才想要捧起宋琪來代替他站在聖人身邊。
「草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肖想。」宋琪垂眸回答。
萬金油的回答。
裴明道卻點了點頭,抬手,「起來吧。」揉了揉眉心,道:「今兒個朕的千秋,倒是連著斷了兩樁官司,平安,這可都是你惹出來的。」
蘇念惜與宋琪一起站起來,無辜眨眼,「怎麼就成了臣女的錯啦?聖人好沒道理,臣女以後不尋摸寶貝孝敬您了!」
「哈哈!」
裴明道點了點她,「膽子倒不小,連朕都威脅上了。」
蘇念惜鼓起腮幫子,「誰讓您欺負臣女。」
裴明道接過趙德寧捧來的盒子,打開後,露出裡頭一顆朱紅色的藥丸,他拿起送入口中,又接過茶水吞服下後,再次問道:「太子還在東宮呢?」
「嗯,回去後又昏了。」蘇念惜撇撇嘴,「好端端地,誰要他跑來強出頭?回頭若是出了什麼差池,他自個兒沒事,我卻要受千夫唾罵了!」
那語氣里的埋怨毫不遮掩。
紀瀾輕笑,演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兒。
裴明道卻笑開,橫了她一眼,斥道:「不得妄議太子,他是你以後的夫君,你得多關心他一些。」
蘇念惜不置可否,看了眼宋琪,正準備帶著人告退時。
忽聽紀瀾道:「方才見郡主在演武場對太子殿下那般維護,還以為郡主十分心悅太子殿下。」
裴明道一頓。
蘇念惜彎起唇,認真道:「我本就心悅太子殿下呀!紀博士,你在說什麼?」
紀瀾話音陡哽。
裴明道卻哈哈笑了起來,又點了點她,「不知羞。下去吧,朕也給你們鬧得乏了。」
「是,臣女告退。」蘇念惜與宋琪一起行禮,正要退下。
裴明道忽然又說道:「宋月關留下。」
蘇念惜一頓。
紀瀾垂眸,俯身,「聖人,臣告退。」
蘇念惜朝宋琪看去,宋琪安撫地點了點頭,上前,扶住了裴明道的小臂,陪著他進了內殿。
太極殿外。
蘇念惜慢悠悠地走下台階。
此時日影西斜,雕龍畫鳳的遊廊上,輕緩的秋風迎面拂來,已帶了幾分暮色將來的涼意。
她朝身邊的紀瀾笑道:「有陣子沒見紀博士了,還沒恭賀紀博士官運亨通,青雲直上呢。」
紀瀾笑得不行,點點頭,「承蒙郡主吉言。」
看向身旁這努力裝純良卻藏不住滿眼算計的小狐狸,又笑道:「女學順利開學。西市的長生觀也即將請三清真人尊駕入觀。郡主與太子的婚期也日漸臨近。郡主才是大喜呀。」
蘇念惜掩唇,「順順利利的才是喜呢。女學最初也不過是為了叫玉真觀那群無辜孩子有個立腳之處。長生觀也是為蓮蕊真人腹中之子所建。婚期嘛……紀博士也瞧見了,太子殿下這身子,唉……」
紀瀾失笑,「郡主在為太子製藥嗎?」
蘇念惜眼神陡然一變,不過一瞬又恢復無奈,點了點頭,「到底是我的夫君,總該盡些心。紀博士若是有認識的名醫大家,還請為我引薦,我必會重重答謝。」
紀瀾一笑,插手道:「好,若有機會,定為郡主效力。」
「有勞了。」
兩人站在分叉口,蘇念惜笑著福了福身,領著朱影夏蓮朝遊廊深處走去。
紀瀾站在原處。
想著蘇念惜剛剛一閃而逝的神情變化,搓了搓手指,暗笑——還真的在給太子製藥?
想到聞三五最近神神秘秘的行蹤,以及方才在東宮遮遮掩掩的回答。
他笑著打了個響指。
一個宮人走了過來,垂首:「主子。」
紀瀾笑道:「派人跟著我師父。」
「是。」
紀瀾轉過身,背著手慢悠悠地溜達到了一處太湖石假山下,就見一個正紅鳳袍的女子站在那裡。
他眼神冰冷,走過去時,卻是滿面含笑,俯身行禮,「皇后娘娘。」
玉竹帶著宮人退下。
王釗斕正在看著前方蹲在太液池邊玩水的壽陽公主,聞言頭也沒回,只說道:「你來了。怎麼樣了?」
紀瀾一笑,問:「不知娘娘說的是?」
王釗斕回頭。
紀瀾對上她的視線,這才含笑道:「如娘娘猜測,郡主在給太子尋藥。另外,六公主看中了郡主舉薦的宋月關,算計不成,聖人下旨要送到您的身邊來撫養。」
王釗斕眉頭一皺。
紀瀾又笑道:「未嘗不是好事。」
王釗斕看他,「如何好?」
紀瀾走到她身旁,看向那邊咯咯笑著的壽陽,道:「正好看看,聖人緣何就對這個女兒尤其寵愛?」
王釗斕看著他的側臉,良久,低聲道:「六郎,你可曾想過,這些原本都該是你的。若是當初沒有將你們……」
「娘娘的心意我知曉。」紀瀾笑著打斷了她,「您是為了讓我活命。」
王釗斕眼眶陡然一紅,「六郎……」
「阿娘!」壽陽公主舉著一朵碗大的菊花衝過來,「兒臣給您戴花!」又看到紀瀾,歡喜地蹦躂,「紀哥哥!」
紀瀾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對王釗斕行禮,「臣還要去陪三殿下,就告退了。」
王釗斕斂下眼底澀意,點點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又與壽陽玩了會兒,等她再一次跑開後,王釗斕在一旁坐下,喝了採薇端上來的茶水後,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本宮這個準兒媳留到這時也算夠有用了。聽說她婚前準備往江南去一趟,你安排下去,讓她……就留在那魚米之鄉吧。」
後頭,玉竹垂首,恭敬應下,「是。」
王釗斕放下帕子,露出一角繡著的月下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