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沈春捂著耳朵,佯裝沒聽見,轉身想走。
玄影與黑影往門口一擋。
他扭身又往窗戶那邊去,灰影幾個擋住了兩扇窗門。
「……」
沈春嘴角抽了抽,回頭看裴洛意。
雖說了驚天駭地的言語,可裴洛意卻依舊平靜地站在那裡,仿佛方才提及的,是個毫無想乾的外人之事。
沈春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試探地問:「若我說我不知……」
裴洛意輕笑一聲,「鬼市里演給念念的那場戲,春郎官當真以為孤絲毫不知嗎?」
沈春知曉蘇念惜那麼心疼她這位夫君,定然不可能跟他說這齣戲,那就是……
「你在我那兒有暗樁?!」
沈春咬牙切齒,以為拿住了弱處,正要還擊。
誰知裴洛意又道:「看來春郎官確實知曉當年秘辛了。」
「……」
好傢夥,又被套了話。
這夫妻倆是套套精投胎的嗎?!
沈春氣得眼紅脖子粗,把頭一扭,「我什麼都不知道!」
裴洛意也不著急,少見地抹去禮儀規矩地直接在台階上坐下,道:「當年秘辛,換沈信的病根,如何?」
「……」
娘的,不僅是套套精,還是滿肚子黑水!
沈信咬牙——誰能玩得過這夫妻兩個?!太會拿捏人了。
看著被月華籠罩的裴洛意,忽而問:「根治?」
「嗯。」裴洛意點頭,「聞老給她診過脈,調理三五年,便可活到正常壽數。」
「!」
沈春眼皮子直跳,良久,拍了下腮幫子,嘆了口氣,一把推開站在門邊的玄影黑影,走到台階邊,又瞅了眼神色平靜的太子殿下,直接大搖大擺地坐下,道:「我跟你說了,可就沒退路了。你要是活不成,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啊!」
裴洛意一笑,點點頭,「我答應與念念偕老相伴。」
「……」又被堵了一口氣的沈春差點起身就走,沒好氣地說:「那你可要受住了。」
裴洛意頷首。
沈春撇撇嘴,雙肘曲起靠在後面一層台階上,仰臉看著天上溜圓的大月盤子。
道:「鬼市有個管事姓陳,從前,是東宮,哦,不是你這個東宮,是那位『荒淫無度』的先太子東宮裡的一位掌事大黃門。」
「他呢,跟我說了個很有趣的事兒。」
沈春瞥了眼裴洛意,笑得不懷好意:「他說啊,先太子,是這天底下,最最最最好不過的人了。」
裴洛意想起了東宮後花園裡刻下的那一行不羈隨性的小字。
——「願做人間逍遙客,從此江湖無故人。」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一個麵皮白淨的管事黃門氣喘吁吁地跑到涼亭近前,一看他忙不迭往身後藏的手,立馬眼睛一瞪,沖了上來。
一身朱紅長袍面若冠玉丰神俊朗的太子連忙伸手去擋,沒擋住,訕笑,「小陳,孤就是刻著玩兒……」
「殿下!」
陳管事失聲尖叫,「這可是御賜的無塵木所造的新亭子,若是傳出去您這般肆意損毀,又有人要參奏您不敬聖意,輕浮放浪了!」
被個奴才這般說教,這位太子殿下卻偏生還帶著笑,樂呵呵地安慰他,「沒事兒沒事兒,反正孤身上背的罵名也不止這一兩件。民間不是有那句話嘛,債多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嘛!」
「那是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呸!奴才在胡說什麼!」
陳管事使勁抽了下自己的嘴,又想起來什麼事兒,忙道:「對了,太子妃娘娘讓您過去呢!說有樁大喜事等著您!」
「什麼喜事兒?!」太子一蹦,直接出了涼亭。
「殿下,您慢點兒走,儀態!儀態!」陳管事叫了幾聲,沒約束住,嘆了口氣,看柱子上的小字。
——願做人間逍遙客,從此江湖無故人。
頓時眼眶一澀。
旁邊有小黃門湊過來問:「陳管事,小的吩咐工匠磨平了重新刷漆?」
陳管事嘆了口氣,搖搖頭,「別看著殿下總是笑嘻嘻的,其實心裡苦得很哪。」指了指太極殿的方向,「那個,太荒唐了。咱們殿下替他背了多少罵名啊!」
小黃門也跟著嘆氣。
「留著吧。」陳管事背過手,走了兩步,又道:「好好打理園子,殿下也就這麼點容身之處了。」
「是。」
春喜殿中。
「真的?!」太子殿下激動地看向旁邊坐著的溫婉女子,「你有孕了?!」
太子妃眉眼間皆是羞意,點了點頭,「嗯。」
太子高興得一把將她抱起來,驚得周圍一眾宮人驚呼連連,這才趕緊小心將人放下,卻還抓著她的手不放,「幾個月了?」
「有一月有餘了。先前也沒留意,直到最近身子不適,請了太醫來瞧,這才知曉是有了身孕。都怪臣妾疏忽,還請殿下恕罪。」
「哎呀!這有什麼罪不罪的!你有了身孕還操持東宮諸多事務,才是真的辛苦。這樣,以後讓小陳替你操持,你就安心養胎……」
剛走進殿內的陳管事腳步頓了頓,躬身道:「殿下,太極殿那邊……傳喚了三皇子妃。」
本是喜氣盈滿的春喜殿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臉上的笑意都消失了。
太子妃一把攥住太子的手,緊張得臉都白了,「殿下,陛下又……」
太子沒說話,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站起了身,道:「孤去看看。」
「別去,殿下!」
素來得體大方的太子妃突然將他拽住,「您再去,他們都會認為是您荒唐!您別去!您要做爹了,不能有差池啊!」
太子頓了頓,將她抱住,揉了揉後背,溫聲道:「他是孤的弟弟,孤總不能看他媳婦兒被糟蹋而不管不問。放心,孤不會有事,孤是太子。」
「殿下……」
帶著哭聲的擔憂隱沒在春喜殿中。
沈春歪過頭,看身旁這個冷得跟個冰雕似的太子殿下,笑了笑,道:「太子殿下不妨猜一猜,老皇帝傳召兒媳婦,是為何?」
裴洛意看著院子裡被昏黃的燈火映染了一層模糊光暈的石磚,那磚縫裡,柔弱的野草無聲又堅韌地生長。
下意識撥弄念珠,手指卻握了個空。
頓了頓,道:「春郎官不必賣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