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儲秀宮中。
太后老神在在的坐在正殿上首,左側的主位上,懿妃孟吳越坐在太后下方。柔嬪柳依人和穎嬪李思思則依次坐在右側主位的下方。
「老身聽說懿妃的妹妹也在這批秀女中,是哪一個啊?」太后將頭轉向懿妃,又看向殿中的秀女們。
殿中的秀女共三十人,站成了五排。
「回太后娘娘的話,第三排左數第二個,便是臣妾的妹妹。」懿妃孟吳越柔聲回答道。
「站出來,讓老身端詳端詳。」太后溫聲說。
秀女隊伍中第三排左數第二個秀女,一襲月白素緞雪青鑲銀絲邊曳地裙,裊裊娜娜地走了出來,頷首低眉地朝太后、懿妃、柔嬪和穎嬪行了個禮。
「臣女孟星河,恭請太后娘娘慈安,懿妃娘娘、柔嬪娘娘、穎嬪娘娘淑安!」
「孟星河?『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孟星河,夢星河,是個好名字。」太后讚嘆道。
「抬起頭來,讓老身看看。」孟星河緩緩抬頭,黑眸燦若星河,朱唇粉面,有仙姿玉色。
「如花似玉、艷若桃李,真是個極為漂亮的姑娘,回去吧。」孟星河聽到太后的話,又行了個禮,隨即退回了隊伍。
皇帝還在趕來得路上,氣氛又有些沉默了下來。
懿妃孟吳越見方才太后夸自己妹妹孟星河的名字,便打趣著,又起了話題。
她說:「臣妾的名字也不差,父親說,臣妾的名字取自『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可還能入太后娘娘的耳,太后娘娘如今見了妹妹的仙姿佚貌,可不能將臣妾全然拋卻腦後了。」
太后聽到這話像是有些忍俊不禁,倏爾她又正了正色說道:
「你這丫頭,還在老身這吃起了你妹妹的醋來了,這話你該到皇兒那說去。」
太后說著又忍不住笑了笑。
「大公主過了生日都要滿四歲了,老身哪還能不知道你的名字?」
「當年老身還未見你之時,初聽你這閨名,便覺得悅耳極了。後來見著你周身的氣質,才驚覺這『超塵脫俗』四字不是世人的妄語。你妹妹是仙姿佚貌,你不也是超塵脫俗?」
「太后娘娘也太會誇人了,臣妾覺得臣妾的雙頰都起了熱意了。」懿妃孟吳越唇角翹起,眼睛彎作月牙狀,笑意盈盈。
太后問道:「你們的名字可都是孟柳取的?」
孟吳越:「太后娘娘說得正是。父親愛極了我們姐弟三人,姐弟三人的名字皆是父親細細斟酌,親自取的。」
太后:「是個慈父。孟柳孟博士真不愧是桃李滿天下的國子監祭酒,有滿腹經綸,又懷慈父之心,這給兒女的名字取得真好。」
「你幼弟,是叫什麼名字來著?」
「臣妾的幼弟名叫孟星野,臣妾的父親同我們說,弟弟的名字取自『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父親十分憧憬那明星低垂、原野廣闊,天地融合的意境。」
「你幼弟可曾娶了妻?」
「還未曾,星野與星河乃是一胎雙生,至今尚未及冠,還不曾議親呢!」
太后跟懿妃聊著家人,與未嫁時家中的趣事。
柔嬪柳依人則同穎嬪李思思坐在一起支起耳朵聽著,時不時又細語輕聲地說著悄悄話。
「柔嬪妹妹覺著這群秀女中,哪位有資質能成為我們的中宮娘娘啊?」穎嬪暗自掃視著底下的秀女們。
「嬪妾可不敢妄言中宮人選,這都得看陛下的意思。」柔嬪低頭瞧了瞧自己素淨的雙手,因為有孕在身,不曾染上丹蔻。
「柔嬪你可真是無趣,怪不得你生得那麼漂亮,陛下卻不常去你那。」
「穎嬪姐姐這話說的,陛下常去你那,怎麼不見你有身孕呢?」柔嬪聽到這話,直接輕聲反唇譏諷道。
三月前,太醫給柔嬪號平安脈,查出了一月余的身孕,所以她說這話底氣十足。
「再說了,這後宮中妃嬪哪個不漂亮?」
「前段時間陛下冊封的顏選侍顏姝兒,只是宮婢出身,不也生得丰神綽約、楚楚動人,還得了陛下月余日的專房獨寵。」
「更何況,陛下去穎嬪姐姐宮中的次數,可不比嬪妾多吧。這今日之前,宮中就我們四位妃嬪,我們倆可一直都是墊底的,你何必如此說我。」柔嬪冷哼道。
穎嬪果斷認了慫:「柔嬪妹妹,姐姐嘴快,沒過腦子,隨口胡言,姐姐給你道歉了好不好,我們可得小聲點,太后娘娘坐在上邊呢。」
三十名秀女排成五排肅立著,她們可不敢像柔嬪和穎嬪那樣湊在一起,說什麼悄悄話。
也不敢有什么小動作,都忍耐著。太后和幾位妾妃娘娘都坐在上方,下方有什麼動作,一覽無遺。
不論她們往後是什麼地位,如今可還都還妾身未明,所以不敢有任何失禮的地方,都靜靜地站著著。
都走到最後一場了,還沒見到皇帝呢,這要是失了禮,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費了。
打道回府還好,最怕連累家人。
當然,也沒人想打道回府,想回家的,在前幾輪隨時可以出點什么小差錯,被貶黜離開。
走到現在的人,有的只想進了宮再說其他,也不乏有人自信心膨脹,覬覦高位,升起了窺伺中宮之位的野心。
不論是誰,都不甘心被趕出宮去。
秀女們都默默地等待著正主的到來。
而正主仍舊沒來,主位上空著,秦至還趕在來的路上。
「至兒他,怎麼還沒來?莫不是忘了今天是欽定妃嬪的日子了?」
「新雲,可曾叫人去問了?」太后對著身邊的掌事大宮女新雲問道。
「太后娘娘,方才臣妾使人去問陛下了,想來陛下政務繁忙,暫時未能脫身。」懿妃孟吳越輕輕勾起嘴角,溫婉一笑。
「你倒是伶俐。」
「看看這底下的秀女的面容,多鮮嫩啊,青春年少!都是十五六的花樣年歲,老身看見這群少年人,感覺這把老骨頭都要煥發青春了。」
「想當初,老身也是秀女中的一員,太祖皇上和太祖皇后在一群秀女中相中了老身,將老身許給當時還是太子的先帝。老身成了先帝的良娣,接連生了鄭國長公主和許國長公主,後來幸運地生下至兒,老身就成了正妃,如今一晃已經過了許多年了。」太后長嘆了一口氣。
又忍不住感慨道:
「未來的國母竟在這群秀女中選出啊,也不知哪一個會如此幸運。」
「這立了中宮,往後就要有嫡子了。」
「你們三個也要多多為皇帝、為我們皇家開枝散葉啊!」太后突然將話題指向在場的妃嬪三人。
至於顏姝兒,因為她份位低,資歷淺,太后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顏姝兒也就沒能來儲秀宮看皇帝欽定秀女。
「懿妃生大公主也三年了,也該再懷上一胎了。」
「柔嬪之前意外流過一胎,可算又懷上了。如今你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在身,一定要時時注意著身體和腹中的皇兒,仔細聽從太醫的交代。」
「穎嬪你也是,都侍奉皇兒三四年的了,如今還未有生育,要多多努力啊。」
太后感慨完了之後,就朝著三位妃嬪一個個叮囑著。
「臣妾、嬪妾等謹遵太后懿旨,我們都省得了。」懿妃和柔嬪、穎嬪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懿妃孟吳越點著頭,表情十分懇切,看不出一絲敷衍的意味。
她心裡想著,自己倒是想生,但是這是想生就能隨時生的出來的嗎?
若是,若是當初生下皇長子……
孟吳越眸光微暗,有些落寞。
她也不敢吃什麼助孕的藥,是藥三分毒,萬一出了意外,傷了身子,那就完全沒指望了。
柔嬪垂下眼睫,眼中閃過幾分得意。
雖說現在將立中宮,可到底是中宮未立。她如今已經有了身孕,再有五、六月就能生產,若是能誕下皇長子,那她可就是後宮第一得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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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至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好吧,就是遲到了。
「陛下駕到!」
秦至身長九尺,寬肩窄腰,長身玉立。
他眉如墨畫,目若寒星,鼻樑高挺,薄唇輕輕上揚,身著十二章紋玄色廣袖常服,大步流星地邁入儲秀宮。
「兒子給母后請安,母后萬福金安。」
大雍朝以孝治天下,皇帝雖是天下之主,人間的最高統治者,但是也需要給太后行禮問安。
太后有禮法,皇帝向太后行禮,是皇帝對於孝行給天下百姓的做出的表率。
「皇兒,起來吧,快過來坐。」
他抬步上前,迤迤然轉身坐在主位上,眼眸深邃銳利,居高臨下,俯視眾人,不怒而自威。
「臣妾/嬪妾/臣女/奴才/奴婢等恭請陛下萬福金安!」
「都起來吧。」
「讓母后久等了,朕近日政務有些繁忙,竟然忘了已經到了欽選的日子了。」秦至眼中的凌厲瞬間被溫和的笑意衝散,唇角勾起。
「不妨事,國事要緊,老身等一等又何妨,皇兒也要好好注意身體啊!」太后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神態。
秀女們看著眼前天家母慈子孝的畫面,心中的緊張似乎都散去了不少。
「朕今日還有要務在身,直接開始吧。」秦至正色道。
對於今日的欽選,秦至不覺得會有什麼波瀾,所以興致寥寥。
想走的在前幾輪就可以離開了,留宮到現在的秀女都是有意為妃的。
張狂的、沒有面具的蠢人,自詡智計無雙卻在不了解的客場搞事情的蠢人,早早就已經出局了。
秦至不喜歡蠢人。
以後後宮的女人如何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地爭寵,那都是入了宮以後的事情,正戲只能在台子上唱。
爭寵,後宮女人們為了所謂寵愛的爭鋒相對,爾虞我詐,其實與前朝男人們的爭權奪利是一樣的。人有野心,不需要其他人自恃清高的批判。
後宮女人她們爭的寵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情情愛愛,她們上台爭的是晉身之階,是富貴,是權利,是待遇,是地位,是未來。
至於戀愛腦,那是看待萬事萬物都能生出粉色泡泡的奇行種,不能以常理對待,哦,對了,還有異人。
秦至欣賞聰明人的野心,對於他們層出不窮的各種手段計謀感到驚嘆。
前朝若是爭得過火,會影響到江山百姓,秦至不允許。
後宮離百姓很遠,翻不起大浪,畢竟秦至不是戀愛腦。
秦至表示,朕雖然愛看戲,愛搞事,但是這點分寸朕還是有的。
至少目前有。
「臣女呂希音,承恩侯呂敬仁之女。」呂希音細細的聲音響起,帶著她獨有靦腆味道。
話音剛落,太后正要開口,就被秦至的話語打斷。
「留,下一個。」
秦至見呂希音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就沒有再看她一眼了。
按理說,皇帝該問問秀女讀過什麼書,擅長什麼技能,喜好什麼,像書法、彈琴、下棋、繪畫、刺繡、烹飪、女工之類的,都可以扯出來聊一聊,但是,秦至並不想聊。
太后的呼吸有那麼一瞬間滯住了,隨後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緒。
「臣女傅夢璃,雲麾將軍傅不疑之女。」
「臣女孟星河,國子監祭酒孟柳之女。」
「臣女沈檸月,金紫光祿大夫沈思衡之女。」
「臣女李曦華,京畿萬年令李仁安之女。」
「臣女江蘭芷,禮部侍郎江百川之女。」
「留。」
秦至不容置喙,迅速選完了要收入後宮的秀女。這景正年間的第一次選秀就這麼風馳電掣的結束了,太后一句話沒插上嘴,顯得有些鬱卒。
「朕觀這些秀女個個秀外慧中,儀態萬千,今年的選秀多虧了母后。今日的欽選十分高效,為了朕,母后您真是辛苦了。」秦至眼中儘是觸動的柔光,一臉感念。
「這後續選中、未選中的秀女,回家或是轉女官的安排,就交給懿妃和穎嬪吧,朕看您累了,您快回去休息吧。朕這也要回昭正殿了,冊封的事朕跟臣工們會安排好的。」
太后寬和的笑了笑,眼中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