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景正四年的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
走到穀雨,時至暮春。
不風不雨正晴和,翠竹亭亭,幾枝新葉蕭蕭,新茶繚繞。
離開了柔嬪的蘭林殿,秦至就回到昭正殿勤勤懇懇的批閱奏摺。
「寫的什麼玩意?狗屁不通!」秦至將手上的奏摺扔到一旁,揉了揉額角。
內侍宮人見狀,輕輕地為他揉摁著額頭,秦至將人都揮退後,
張德禮將新斟好的茶遞到秦至手邊,秦至伸手拿過茶,聞著茶香氤氳,靜靜地望著窗外的青翠。
「這是今年的新茶?顧渚紫筍?」秦至舉起茶杯,疑惑地問道。
聞著確實是顧渚紫筍的蘭香,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好東西。
秦至又仔細看了看茶湯,湯色綠翠明亮,茶芽葉微紫,嫩葉背卷似筍殼,確實是顧渚紫筍沒錯。
「還是說茶里加了什麼提神的東西?」
「這是茶膳房一名姓陸,名叫靈毓的宮女的泡的顧渚紫筍,並未加什麼。跟往年一樣,是烏程縣今年的貢茶,茶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就是茶膳房裡的陸靈毓泡出來的茶格外香,提神消疲的功效跟別人泡的茶比較十分突出,別人都泡不來她那個感覺。」張德禮恭敬地侍立在一旁說道。
秦至冷眸微眯,盯著張德禮看了半晌。
「陛下,這茶奴才們都試過了,也請了御醫看了,還抓了幼鼠、御苑的兔子和膳房的雞鴨試了月余日,這些動物看著更健康了,奴才怕這只是看著健康,於是奴才又找了御苑的獸醫看了這些餵了茶的動物,沒有問題。」
「那名宮女泡茶時候,奴才帶著人看著她泡的,後續拿來餵幼鼠、兔子和雞鴨試驗的茶,也都一直有人盯著。」
「茶若沒問題,就是人有問題嘍。」秦至輕聲笑了笑,不知在說誰。
張德禮雙手接過秦至手中的茶杯:「奴才只覺著這個陸靈毓估計是有些靈氣和天分在身上,但奴才也留了一手,試探的時候並沒有驚動她,奴才還安排了幾個人在她身邊盯著呢。」
秦至點了點頭:「就升她做御茶膳房的掌膳吧。」
「奴才明白。」張德禮回答道。
「陛下,可要見見那個泡茶的宮女。」
「不用了,下次吧。」,又拿起了奏摺。
很快,金烏西斜,殿中的明燭也點起來了,明亮的燭光照得宮室內金碧輝煌。
「陛下,可要翻牌子?」宮人內侍端著綠頭牌的盤子,跪在御案前。
「拿下去,去迎春殿。」秦至甩了甩手腕,端著綠頭牌的內侍退了下去。
秦至不喜歡翻牌子讓妃嬪過來侍寢,倒也不是因為侍寢規矩,只是單純因為習慣。
沒有對比就沒有優越感,對比其他朝代,大雍的妃嬪侍寢十分人性化。
大雍的妃嬪侍寢規矩,沒有同某個朝代一樣,把被被翻了牌子要侍寢的妃嬪扒光了洗乾淨,然後裹著被子包成春卷,乘上鳳鑾春恩車,像送貨物一樣,將侍寢的妃嬪送到皇帝寢宮辦事,敬事房的太監要咋咋呼呼在窗外監督完全程,辦完事妃嬪立刻送走,不能留宿這種侍寢。
這種皇帝狗都不做。
也不是像某個朝代那樣,皇帝要睡皇后或者招妃嬪侍寢,需要走請示皇太后,皇太后批准的流程。經過皇太后的批准同意某某侍寢,全體嬪妃和主要內臣還要來皇帝寢宮行跪禮,行完禮之後,大家一起欣賞奏樂儀式、歌舞表演,搞到皇帝沒有心情,無關人士再退場,留下正主侍寢。
這種皇帝誰愛做誰做。
大雍的侍寢更自由一些,沒那麼多規矩。
簡簡單單,讓妃嬪在自己宮中妝點打扮好,然後行至皇帝寢宮的後殿,在後殿坐等皇帝批完摺子,陪皇帝用完晚膳,之後,陪著皇帝在寢宮一覺到天亮,不需要半夜離開。
「擺駕迎春殿。」
迎春殿中住著的是成了選侍的顏姝兒。
迎春殿的殿名與迎春花無關,至於為什麼叫迎春殿已經不可考了,因為名字是太祖皇帝取的,秦至之前沒問過,現在若是想問,也問不了了。
月上中天,銀輝灑在湖面上。
秦至遠遠地就看到顏姝兒一頭青絲如瀑,斜簪著一對白玉釵,身穿一襲白色銀絲雲紋留仙裙,金銀粉繪花的薄紗羅披帛飄逸舒展,她凝望著月亮,衣袂飄飄,像謫仙臨凡,似乎有些落寞的樣子。
「奴才,奴婢恭請陛下聖安,陛下萬安。」宮人內侍都跪在地上。
顏姝兒似是被宮人們請安的聲音嚇到,一雙美目回眸看向秦至。
有那麼一瞬間,秦至有被驚艷到。
「姝兒給皇上請安,皇上萬安。」顏姝兒垂眸,那神情似是有些悲悽。
「朕安,起來吧。」秦至揚了揚手,將人叫起。
「系統,這個狗皇帝,他竟然不扶我,我離他那麼近。我跟在他身邊做宮女的時候,看見每次懿妃向他行禮的時候,他都會伸手扶她起來的。他的體貼呢?他的紳士風度呢?怎麼回事啊,這個狗皇帝!」
顏姝兒面上帶著些許哀傷,一副西子捧心、楚楚可憐的模樣,卻在心中跟系統瘋狂輸出。
系統:「......」
「你也無語是不是,他怎麼區別對待啊,偏愛沒有問題,不偏愛我,偏愛別人,那問題可就大了。」
「『那年杏花微雨,你說你是果子狸,臣妾這幾年(不是)這幾個月的情愛與時光,究竟是錯付了啊嗚嗚嗚!』」
顏姝兒在心中唱念做打,盡顯戲精本色。
系統:「嗯。挺好。」
「系統,我懷疑你在敷衍我,並且我有了證據,我要代表月亮擊斃你,biubiubiu!雞嗶你!」
系統:「嗯。好的。」
「好吧,系統,能不能查詢秦至對其他人的好感度啊?我覺得他現在對我的好感度肯定沒有懿妃孟吳越、柔嬪柳依人和穎嬪李思思她們高,這沒什麼,畢竟他們都相處了那麼多年了,但是我怕他真的跟孟吳越老夫老妻,日久生情了。」
顏姝兒在心中正了正色,對系統嚴肅地問道。
「宿主,可以是可以,但是不划算。查詢攻略目標對其他人的好感度,一人次需要兩點愛意值。」
系統針對攻略目標的任何行動都需要消耗愛意值,包括查詢攻略目標對宿主本人的好感度,所以攻略時,系統儘量不插手,讓宿主以所在世界允許的手段進行攻略行動才是最有利的。
「手頭緊吶!」
「系統,你說我要不要查詢一下目前秦至對我的好感度啊!」
「宿主,您自己把握。」
「辣雞!」
顏姝兒挽著秦至的手臂,臉貼著秦至的手臂,二人相攜走進迎春殿中。
「姝兒,為何在那殿前望著月亮發呆,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秦至隨口一問道。
顏姝兒看向秦至,眸中似有淚光盈盈:「今日陛下選妃,秀女們的美貌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姝兒有些自慚形穢了。」
「姝兒擔心陛下見了新的妹妹,就把姝兒忘得一乾二淨了。」
秦至根本不吃她這套。
「朕在你眼中就是這麼一個見色起意、薄情寡義,不念舊情的人嗎?」秦至的聲音冷下來。
是的,朕就是呢。
「陛下,姝兒沒有,姝兒怎麼可能會這樣想?」顏姝兒語氣中帶著哽咽,正醞釀著眼淚,打算將淚水蓄在眼眶中,攢大滴些在讓它滾下來,然後再吹一波彩虹屁,描述一下秦至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是多麼偉岸、多么正大光明。
就被秦至突如其來的轉折閃到了腰。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形容秀女們的美貌嗎?不錯,可是有什麼典故?」秦至沉吟了一瞬,問道。
「啊這?啊這!這話題轉得也忒快了,我還沒解釋,我還沒吹彩虹屁呢,還有這是重點嗎?重點不是我,顏姝兒,自卑了?吃醋了嗎?」
顏姝兒在腦中跟系統瘋狂吐槽。
「系統,你看看這個人,他怎麼回事啊?真討厭欸。」
「這個男人沒有心的嗎?」
「嬪妾以前做在御花園做侍花宮女時,隱約聽見人說的,就偷偷記下來了。」顏姝兒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你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不如秀女們知書達理,但你人也機靈,不用妄自菲薄。」秦至的眼中滿是真誠,語氣也十分懇切。
然而這並不妨礙他是故意的,偶爾想犯賤就犯了。
「你看他,他是不是在說我沒文化,靠,我生氣了啊。」
顏姝兒在心中怒喝,有些氣急敗壞。
「宿主,你現在的人設確實不應該有什麼文化,淡定,淡定。」
「你之前不是打算走笨蛋美人的路線嗎?今天擱這凹造型,望月傷懷,崩人設了吧。」
「你不懂,這叫反差,這叫你喜歡的樣子我都有。」
「我感覺,這個狗皇帝不會跟那種一眼就能讓人看得透底的單純女人陷入愛情的旋渦。所以我要複雜,我要多面,我要有層次,我要像洋蔥一樣,引他一層一層的撥開我,流著淚的那種,哼!」
「好吧,宿主,請開始你的表演。」
「首先,我要讓他把迎春殿這個土到掉渣的宮殿名字給改了,又沒有迎春花,叫什麼迎春殿啊?懿妃的鸞儀殿、柔嬪的蘭林殿、穎嬪的雲台殿,哪個名字不比迎春殿好聽?」
系統有些無語:「盡整這些沒用的。」
顏姝兒咬牙切齒道:「系統。」
系統:「對不起,你繼續。」
「陛下,您怎麼可以這麼說姝兒,姝兒會傷心的, 姝兒聽不得這些。」顏姝兒扯著秦至的衣角,晃了晃,撒嬌道。
「果然,傷春悲秋不適合你,這般坦率直白多可愛。」秦至握住顏姝兒扯住他衣角的那隻手,五指插入顏姝兒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聲音低沉有磁性。
「噫噫噫!系統,我的雞皮疙瘩起來了,不管聽多少次,我都覺得他的聲音好好聽,我覺得我的耳朵要懷孕了。」
系統:「閉嘴。」
秦至:「說吧,有什麼煩惱,朕看看能不能幫你解決。」
「陛下~」顏姝兒反握住秦至的手,左右搖了搖。
「說吧!」
「姝兒想把迎春殿的名字改了。」
「迎春殿這宮名有什麼不妥嗎?」
「姝兒就是想換嘛,您給不給換?」
「可以換,理由。」
「姝兒覺得這迎春殿又無迎春花,這春天快要過去了,夏日將要來了,姝兒不想在這殿中枯坐,只等候春日來臨。」
「你這是話裡有話啊?是有誰說了什麼嗎?」
一旁顏姝兒的大宮女竹秋十分焦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秦至看向竹秋:「說說。」
竹秋:「陛下,是柔嬪娘娘和穎嬪娘娘,說,說主子,說主子春天貼上了陛下,從宮婢成了妃子,又霸著陛下月余日,是有那麼一兩分運道的,等秀女入宮,主子就要成昨日的黃花了,迎春殿這名字十分契合主子,春日得運,可這夏日就要來了。」
顏姝兒垂下眼睫,掩下疑惑。
「啊這,這個竹秋怎麼回事,怎麼這麼有主觀能動性,怎麼這麼會自我發揮啊,怪怪的,系統,你覺得呢?」
系統:「我不知道啊,我呆板,我人工智障啊。」
「陛下,姝兒只是想換一個更雅致的名字,您幫姝兒取好不好,我還想要您的字製成匾額掛在殿門口。」
「梅粉輕勻,和風布暖,香徑無塵。鳳閣凌虛,龍池澄碧,芳意鱗鱗。清時酒聖花神。對內苑、風光又新。一部仙韶,九重鸞仗,天上長春。那就叫『長春殿』吧。」
「謝陛下,姝兒很喜歡這個名字。」顏姝兒直勾勾地看著秦至,用手指勾了勾秦至的手心,眼神氤氳,氣氛開始曖昧。
顏姝兒好像變得更漂亮了。
秦至與顏姝兒正用著晚膳。
宮人內侍突然來報,「陛下,穎嬪娘娘在殿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