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山在京都城外的皇家園林之外,此處有一條華清河流過,兩面的山林都長滿了楓樹,到了秋季的時候,河岸邊的空地上都坐滿了賞楓之人。
今日也是如此。
京都城中懂得享受和附庸風雅之人很多,裴行淵的手下已經占據了一塊高處,四周都被攔著,平民下官都不能靠近。
秋嬋跟在裴行淵的輪椅後面,接受著過往人們的行禮和注視,這種感覺讓她覺得有些異樣。
因為她並不覺得自己是個可以得到人家尊重的人,想著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個侍妾,混在王府的人群之中,讓別人因為這個另眼相看,更加覺得不自在了。
秋嬋的父親時常掛在嘴邊的話便是,人生在世,從出生到死亡都是赤溜溜的,誰都沒有比誰不同。他們雖然窮,但是也應該昂首挺胸做人。
漫野的紅色讓秋嬋感覺落寞,仿佛整個的火紅都染上了父親離世的悲戚。
昂首挺胸,並不容易。
想到雪娘秋嬋的心便更加疼了。
追風將裴行淵的輪椅推到了占據的位置上,這裡搭上了一個帳篷,外面擺放著桌椅,桌子前一個爐子在烤制肉串。
秋嬋瞧見裴行淵的神色上也絲毫沒有賞風景的喜悅。
「王爺,那邊的人非要過來拜謁,是否讓他們離開?」
裴行淵緩緩轉過眸子看過去,神情冷漠地瞥了一眼那些人。
應該是京都城中的富商,一個個穿著材質極好的綢緞,大腹便便的,他們所在的位置上坐著許多的侍妾,個個打扮得爭奇鬥豔。
「為何不讓?今日誰要來見本王,都放行。」
那三個聯合一起來的富商立刻一臉崇拜得上前來行禮。
「王爺今日帶領大家一起賞楓,真是風雅又有趣,當真是與民同樂!」
「是啊,我一看到王爺便覺得心中親切,王爺家的店鋪生意真是好,咱們都羨慕的緊!」
秋嬋動了動身子,疑惑不解。
那些鋪子都是王妃的,做什麼來和王爺說這些話?
只聽得裴行淵道:「客氣了。」
第三個富商道:「王爺不拘小格,為了自家生意,帶領群臣都去酒樓中消費,實在是個開了新眼界!」
追風蹙眉,看著這些富商,原來他們的尊敬都是幌子,嘲諷才是真意。
裴行淵卻還是那句話:「客氣。」
旁邊站著的秋嬋卻一臉震動。
難怪兩家酒樓生意那樣好,聽掌柜說都是官員預定的,秋嬋只當這是他們為了巴結國公府,想不到竟然是裴行淵的緣故!
這是在幫她嗎?
那段時間她確實為了店鋪的事情著急,在被穆溫言責罰之後,擔心做不出成績來會被取笑外出的資格。
轉機來的很快,自己就冒出來了。
一個是綠色的布料,帶動布坊生意,一個是兩家酒樓的生意預定爆滿。
秋嬋當時只當是上天眷顧,沒想到這個伸出援助之手的人竟然是裴行淵!
可是他為何都不說呢?
秋嬋心中動搖得厲害,見到那三個富商退下之後,就想要開口。
卻又有人上來了。
「王爺,這是我家的閨女,今年年芳二八,快給王爺行禮!」
那是一個容貌嬌小可愛的女子,說是有二八,實際上恐怕要小的多。
「好。」
那人見到裴行淵神情冷漠,知道沒有看上自家的女兒,便拉著女兒下去了。
這之後上來的帶著自家女兒來的人更多了。
秋嬋有些疑惑。
裴行淵來這裡的消息難道不應該保密嗎?
畢竟是王爺,為了安全著想,這應該是個秘密才是。
然而看現場的狀況,所有人都知道裴行淵回來,所以今日這裡這麼多人,好些都是衝著裴行淵來的?
裴行淵平等而冷漠地接待了每一個人,仿佛他今日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要代表皇家做與民同樂的模樣。
等到中途終於沒人來的之後,追風冷嘲道:「這些人真是想多了,以為什麼人都可以進入王府嗎?」
秋嬋移動秋波等著裴行淵的反應。
「本王名聲在外,又身負殘疾,這些父親還是想要將女兒送到我身邊來,女兒對他們來說又是中什麼存在呢?」
說著側頭看向秋嬋:「你當初想過要來到本王身邊嗎?」
秋嬋愣住了,想要說話,但是又知道不能說實話,所以沒能立刻回答。
「王爺,對不起,奴不想說謊話,當初若非是王妃以父母性命相逼,奴想都未曾想過以自己低微的身份會睿王府搭上關係。」
裴行淵神情並未有波動,但是眼眸卻收縮了一下,轉頭露出了冷酷的神情。
「若是他們了解你的話,就會知道嫁到王府也沒有什麼好處。」
秋嬋垂下頭咬住唇瓣不啃聲。
若是當初知道父母會成這個樣子,秋嬋或許真的不會答應前來。
可是她又悄悄抬起眸子望著裴行淵的側臉,冷酷的線條勾勒出一個俊美的輪廓,仿若冬夜天空中唯一閃動的寒星,遙遠而冰冷。
「可是奴不後悔,雖然結果不如人願,能夠碰到王爺,奴覺得很高興。」
裴行淵轉過頭去仿若沒有聽到,吩咐追風:「繼續等著,她一定會出現的。」
這是在等誰?
秋嬋更加專注看著來行禮的人,直到其中一個人出現,秋嬋忽然就明白了,裴行淵這一行是為了什麼。
李鴻儒的夫人傅紅袖端莊地慢慢走了上來。
裴行淵的神情都變了,格外專注地看著傅紅袖。
秋嬋心中警覺起來,裴行淵這樣的神情不多,尤其是對一個女子。
傅紅袖和其他的人一樣上來行禮,送上自己親手做的糕點。
「初次見面,民女傅紅袖,應邀而來。」
傅紅袖今日穿著一身黑衣,頭上只插著一根烏木簪子,神情平靜而清冷,和上次見面相比,似乎瘦了一圈,但是神情卻更加堅定了。
一個女子見到裴行淵卻毫無畏懼之心,這已經很不尋常了。
「本王的話,你同意嗎?」
傅紅袖拿手波動分吹動的秀髮,淡淡的笑容浮現在臉頰上:「敢問王爺這是為何?」
裴行淵神情很是認真:「因為時機不對,此刻鬧出來,本王擔心會不了了之,到時候夫人的苦心就付諸東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