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8章 新員工與老員工
皇帝新喪,燕京城裡事情多多。
原本沈某人因為實職是北直隸總督,在燕京衙門裡其實沒有差事,是個閒差,還可以空閒下來歇一歇,現在他成了輔政,新帝以及其他幾個大臣有事沒事,便會請他過去議事,倒讓沈毅有些不太習慣。
兩個兒子都離開之後,沈毅也沒有能在家裡歇息太久,當天下午,就被請到了宮裡議事。
議事堂里,其他幾個宰相都已經到場,沈毅走進議事堂之後,眾人紛紛起身,口稱太師。
沈老爺往下壓了壓手,默默說道:「諸公不必客氣。」
等沈太師坐下之後,眾人才再一次落座,沈毅看向宋垣,問道:「宋相叫我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麼?」
「大行皇帝,後天就要葬入地宮,請太師過來,主要是為了議一議,還有什麼遺漏的事情沒有?」
沈毅想了想,看向眾人,開口道:「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但是有一點,就是大行皇帝的廟號。」
沈毅開口道:「我提議,上廟號世祖。」
幾位宰相面面相覷。
過了好一會兒,宋相公才低聲道:「太師,這世字是要世系遷移,才比較合適,大行皇帝是穆宗皇帝的嫡長子,世系未曾移動,是不是不妥?」
沈毅默默說道:「世系未動,但是朝廷卻動了,大行皇帝帶領大陳,由建康打到燕京,建立了豐功偉業。」
「細論起來,就當是世宗皇帝失卻半座社稷,被逼南移,大行皇帝篳路藍縷,終於重獲社稷神器。」
「這樣一個世字,是不是就能說的通了?」
以洪德帝的功業,上一個「祖」字沒有人能反對,但是太高中世四個廟號,其他太祖高祖自然不合適,中祖更加古怪,從未有過。
因此,只有世祖最為合適。
哪怕牽強了一些,沈某人也是要強行推下去的。
宋垣等人對視了一眼,交換了意見,然後開口道:「那就按太師的意思,報稟陛下罷。」
這些讀書人出身的宰相們,這會兒其實是想給洪德帝上一個「中宗」的廟號的,畢竟這個廟號確實最為妥帖。
不過沈侯爺現在話語權很重,他既然堅持世祖,這些宰相們自然要給他一點薄面。
沈毅「嗯」了一聲,開口道:「一會兒宋相擬訂文書,沈某去稟報陛下。」
「好。」
幾個宰相在一起合計了一下,給洪德帝擬訂了一個整整十一個字的諡號。
諡號雖然很長,但是還是一個「武」字。
也就是說,傳之後世的時候,後人稱呼起洪德皇帝,就會是大陳世祖武皇帝李穂!
敲定下來之後,沈毅帶著幾個宰相一起簽訂的文書,離開了中書,一路進了皇城。
此時的新帝,已經入住德慶宮。
以沈毅的身份,很快就在德慶宮中見到了視事不久的新帝,也就是建隆皇帝李鑒。
見了天子之後,沈毅欠身行禮道:「臣沈毅,拜見陛下。」
一個多月下來,李鑒比起先前,整個人要憔悴消瘦了幾分,這會兒也沒有什麼精神,正在翻看中書送上來的文書,聽到沈毅的聲音之後,他才忙的抬頭,然後直接站了起來,開口道:「岳父大人不必多禮,快坐快坐。」
沈毅頓了頓,開口道:「陛下,宮裡是不是不以私稱為宜…」
建隆帝一怔,隨即點頭道:「太師說的有理。」
他拉著沈毅坐下,然後開口問道:「太師此來,有什麼要緊的事?」
沈毅從袖子裡取出文書,開口道:「陛下請看,這是臣與中書擬訂的大行皇帝廟號與諡號,請陛下過目。」
皇帝伸手接過,展開看了一遍之後,先是念了一遍諡號,然後喃喃道:「世祖武皇帝…」
他長嘆了口氣。
「很好,很好,父皇在天有靈,知道這個廟號,也該會很高興了。」
他回到自己的桌子上,拿起硃筆當場寫了「甚好,照准」四個字,然後吹乾墨跡,遞迴到沈毅手裡。
「父皇這一去,朕才知道父皇這些年是如何辛苦,這才幾天時間,朕就已經有一些招架不住了。」
沈毅低頭道:「陛下可以適當交給中書去辦,大行皇帝留給陛下的臣子,多是能臣幹吏。」
「嗯。」
皇帝點頭應是。
沈毅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陛下,臣還有一件事,請陛下俯准。」
建隆帝看著沈毅。
「您直接說就是了。」
沈老爺默默說道:「大行皇帝臨終之前,交代過宮裡有養育過成年皇子的,應當放出宮裡去,送到皇子府上…」
建隆帝嘆了口氣:「岳父是說惠太妃罷?」
沈毅沒有糾正他的稱呼,只是點頭道:「是。」
「大約是父皇交代過岳父。」
建隆帝扭頭,有些哀傷:「父皇,還是不太信得過朕。」
他感傷了一句,扭頭看向沈毅,開口道:「惠太妃,這幾天就可以出宮去,朕不會為難父皇的妃嬪們。」
沈毅輕輕點頭:「如此,大行皇帝交代臣的事情,臣就已經辦的七七八八了,多謝陛下。」
皇帝搖頭,看向沈毅道:「大兄的母親,本就應該送到大兄那裡去,只是有一件事,朕想要請教岳父…」
沈毅在心裡嘆了口氣,不過依舊面色平靜:「陛下問就是。」
「三皇兄…」
皇帝聲音沙啞:「應當如何處理?」
「圈禁,貶為庶人。」
沈毅說了這六個字,然後抬頭看了看皇帝的表情,這才繼續說道:「其餘的,就非是人臣所能言說了。」
建隆帝再一次點頭。
「就按岳父說的來辦。」
「說起來…」
建隆帝低聲道:「當初,三哥想要殺朕,也不能全然怪他。」
沈毅默默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
皇帝又說道:「朕還聽說,趙相公病了。」
「是。」
沈老爺抬頭看著皇帝,開口道:「犬子已經替臣南下探望了,趙相待臣有大恩,他老人家如果病得很嚴重,臣過段時間,是要去南京看一看的。」
建隆帝看著沈毅,皺眉道:「岳父,這燕京城裡暗流洶湧,您離開了,朕怎麼辦?」
「陛下放心。」
沈毅輕聲道:「燕京城裡安生得很。」
「陛下有時間…」
沈某人輕聲道:「見一見凌大將軍罷。」
皇帝看了看沈毅的表情,猶豫了一下之後,才開口道:「現在當見麼?」
「自然當見。」
沈毅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凌肅,正是大行皇帝留給陛下的統兵之人,陛下放心見就是了。」
就這樣,君臣二人聊了足足一個時辰,皇帝陛下看著沈毅,問東問西。
仿佛是一個新員工,喋喋不休的請教老員工一樣。
一個時辰之後,沈毅才得以離開德慶宮,他帶著從皇帝那裡取來的腰牌,一路進到了後宮之中,在一個小太監的帶領下,很快就見到了惠妃娘娘。
這會兒的惠妃娘娘,一身棉衣,穿的歪七扭八,神情呆滯,看起來已經有些瘋癲了。
連頭髮,都散亂不堪。
沈毅默默上前,看著這個自殺數次都被攔下來的惠妃娘娘,沉默許久之後,輕輕嘆了口氣。
「娘娘,後天我來接您出宮,派人送您去福州福王府。」
惠妃抬頭,看著沈毅,目光里終於多出了一點亮光。
她仿佛是在與沈毅說話,又仿佛是在喃喃自語。
「我要去見陛下…我要去見陛下…」
沈毅喟然長嘆。
「出宮之後,我帶你去…」
「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