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逸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柳扇,他腳步不急不緩,身體似乎越來越高,直到將柳扇逼到牆角仰視他。
吹風機把空氣鼓躁得熾熱,柳扇微微抬頭,看見謝聞逸向他伸出手。
頭上微重。
「頭髮還沒吹乾。」謝聞逸將手指放在柳扇頭上,濕潤感黏糊糊地粘在手掌,不等柳扇反應,便信步走進浴室。
水聲響起。
柳扇轉身看,磨砂玻璃里氤氳水汽,影子勾勒出身材輪廓,在霧氣中隱約動作。
柳扇看向套房臥室。
是那種雙人床。
前幾天謝聞逸定兩間房他們一人一間時也是雙人床,因此柳扇習慣了,沒想到今天真是「雙人」床。
他機械地舉著吹風機吹頭髮,臉被暖風吹得拔干,伸手揉了揉臉,把緊繃感驅散。
浴室中水聲嘩嘩不止,柳扇坐在床邊漫無目的地刷手機,剛才洗澡時,高中好友發了消息,羨慕柳扇寒假能到處玩,說他寒假在奶茶店搖奶茶,一個班要做攪幾鍋芋泥、珍珠,練得他肱二頭肌都快練出來。
下面還貼了他拍的照片,是等著處理的原材料。
柳扇回覆說:
【在哪攪,我去點一百杯。】
【呵呵 微笑jpg】
【你懂個錘子,我這是摸清奶茶店開店邏輯,為以後創業做準備。】
柳扇回了個表情包。
和朋友插科打諢讓柳扇樂起來,看著聊天框裡朋友挽尊的回覆,乾脆後仰躺在床/上,一時間忘了自己的處境,這是源於給謝聞逸的信任。
這段時間,他們關係好了不少。
很少有人能對帶著自己一起瘋玩又處處照顧自己的人心懷牴觸,更何況柳扇原本就是愛玩的性子。
直到謝聞逸從浴室里出來,一種強烈的侵略感瀰漫開,柳扇褪去剛才樂呵呵的心情。
倒也不是以前那樣的排斥,而是有些尷尬。
加上……他也是成年人了,該看的都看過了。
柳扇縮起放在的腳,蜷曲到床鋪一邊,盯著謝聞逸。
謝聞逸拿起柳扇用過的吹風機吹頭髮,空氣再次響起細微的氣流聲。
不知不覺,穿著睡衣的謝聞逸向柳扇走來,床墊微微一重。
溫熱的物體緩緩靠近自己。
柳扇看向謝聞逸。
對方頭髮散亂,不似往常規整,顯得謝聞逸眉眼更柔和些,他也看著柳扇,兩兩對視間,空氣也熱起來。
「睡覺。」謝聞逸說不早了,牽起被子蓋住自己和柳扇,見柳扇不動,謝聞逸問,「是不是不習慣。」
「定房間定晚了,只有一間,你如果在意,我去睡外面沙發。」謝聞逸解釋著,又提出解決方案。
「不不,不用了,就這樣吧。」柳扇聽見謝聞逸這麼退讓,加上客觀來講沒有房間也不是謝聞逸的問題,怎麼好意思真的讓謝聞逸睡沙發,他沒出錢,去睡沙發還差不多。
柳扇想著以前沒錢,出去玩也是和朋友擠一間房,心想也沒關係。
沒關係……吧?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柳扇偶爾能貼到謝聞逸的肌膚,雖然隔著睡衣,但和直接貼著也沒區別!
怎麼就覺得不是那種感覺呢?
柳扇望著天花板,控制不住想。
身上突然一重。
柳扇呲牙咧嘴地看過去,見謝聞逸雙眼緊閉,儼然睡著了。
柳扇試圖拿下謝聞逸橫在自己胸前的胳膊。
拿不動。
他乾脆側過身,背對著謝聞逸刷手機。
哎呀,果然是想多了,人家睡得比他自己還快。
柳扇這麼想著,無視腰上的胳膊,在不斷閃爍的手機屏幕里沉沉睡去。
手機噠一下,掉在床上。
柳扇的身體被腰間的胳膊向里攬去,攬進謝聞逸懷裡。
第二天,柳扇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謝聞逸的臉模模糊糊的,柳扇下意識說了句早上好。
「早上好。」謝聞逸也回。
剛剛睡醒,他的聲音聽起來沉沉的。
柳扇一個激靈,徹底清醒。
「早。」他側躺著看著謝聞逸的眼睛,看見對方眼裡的自己沉默地避開視線。
「吃早餐嗎?」謝聞逸說。
「吃。」
兩人起來收拾,交錯站在洗漱台邊,柳扇出來又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一個好少年,他看了眼凌亂的床鋪,移開視線。
謝聞逸帶著柳扇去酒店吃早餐。
柳扇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喝著服務員送來的餐前酒,眼睛盯著謝聞逸點餐。
柳扇一邊等,一邊望向窗外,看見遠方的路上車水馬龍,急匆匆走過的人群,看見玻璃窗里倒映著食客不急不緩的影子,奢侈華貴的餐廳。
他突然發現,這裡自己應該來過,在某個跟著母親奔波的時刻。
這段時間,柳扇跟著謝聞逸見過好多玩過好多,紛亂的世界有些迷了他的眼,在某些時刻,柳扇心想,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
兩個世界,印在同一塊玻璃上,又或許本就是一個世界,縱情享樂、紙醉金迷是世界,忙碌不休、勞碌奔波也是世界。
「客人。」服務員低聲喚著,一邊擺放早點,一邊稍加介紹。
柳扇被喚回神智,看見謝聞逸正一臉深沉地看著自己,某個瞬間,覺得對面的人扭曲成一個無邊黑洞,他有種跌落感。
柳扇被這下墜感驚醒,再次抬頭,只看見謝聞逸笑著問他要不要去xx樂園。
「可是人很多,不太想去。」柳扇說。
「只有我們呢?」
柳扇詫異,「包場?」
謝聞逸點點頭。
柳扇按下心裡的訝異,xx樂園是x市主推的景點之一,景區遊客常年絡繹不絕,人多,體驗自然會下降,但誰叫這又極具吸引力,即使人潮洶湧也擋不住接踵而來的遊客。
「這是可以做到的嗎?」柳扇不可思議。
「你想去就可以。」謝聞逸回答。
柳扇望著謝聞逸的瞳孔有些顫動。
之前的旅途中,包括在學校的有求必應,謝聞逸一擲千金手筆豪奢,柳扇只當他是普通富二代。
他心裡不由自主地升起虧欠感,謝聞逸敏銳察覺、開解,柳扇開始嘗試感受快樂,甚至開始習慣,期待能從別的地方回報,可現在,他突然意識到,其實…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其實,不可能在金錢上回報謝聞逸的。
「這是不是很麻煩。」柳扇聲音都小了些。
謝聞逸一眨不眨地盯著柳扇的臉,解讀出他的情緒,說,「不麻煩。」
「親愛的,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麼,我這樣做僅僅是因為你是你。」謝聞逸握住柳扇的手,目光真摯,「只要你存在,那一切都值得。」
「是我要感謝你,願意在我身邊。」
柳扇說不出話來,只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掌被揉捏,他看著謝聞逸的眼睛,那種跌落感再次襲來。
可是……明明好像沒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