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個邊緣小鎮上發生的一切,並未影響到外界任何。
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倒塌的建築廢墟逐漸被清理,旅店重新搭建。
只是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如果有人輾轉難眠,打開窗戶,運氣不好的話,便會看到許許多多「夢遊」的人,在輕手輕腳的勞作著,填補那片深坑。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小鎮漸漸恢復著它本來的面貌,旅店老闆也拿到了一筆巨款,和親朋好友道別,離開了這邊地界,踏上了他年少時計劃已久的旅行之路。
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便可以不必再去遮掩。
........
青木有些擔憂的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人。
賢治在第二天就恢復了清醒,只是有些脫力罷了,吃兩頓大餐補一補,就好很多了。
只是總會不經意的提起幾句,比如說今天的飯食沒有在家的時候零零七做出來的好吃。
他重新醒過來的時候,肚子便傳來了飢餓感,也因此不可避免的提起另一個人。
「小七呢?」
他問道。
然而這個問題,青木沒辦法回答。
只能垂下眼帘,將面前用期待的目光看他的小孩拉進懷裡,揉了揉他的腦袋,表情有些失落的解釋幾句。
「暫時離開了而已,現在應該...回到他『父親』身邊了。」
究竟是暫時還是永遠,誰也說不準,畢竟零零七太特殊了,青木無法確定,在他們離開的那段時間裡,對方有沒有遭遇其他的意外。
那晚撿回來的白髮男孩依舊處於昏睡之中。
「那麼大一隻現在好小一個。」
賢治扭過頭,看著面色依舊蒼白的小孩,眼神里有些迷茫。
青木將手邊的碗和勺子收回,放到中間的桌子上。
初步感知得到的結論是對方身體並無大礙,但始終未能醒過來的原因,尚未可知。
但又不能完全放任不管,於是便按著三餐的時間給他餵下去一點稀粥,提供基本的能量需求。
關於依舊昏迷的原因,他心裡有些猜測。
那晚的狀態顯然不太對勁,剛開始還算正常,後面就是真的無差別襲擊。
如果是在那之前,小孩看到或者是聽到了什麼,因此而受到強烈的精神刺激,導致了異能暴走,也不無可能,但後續的狀態必然是受到了什麼人為干涉。
眼下醒不過來,要麼是不願意接受某種事實,要麼便是刺激過大的自我保護。
這種情況,並不算罕見。
但這樣說來,任何人都幫不了他,只能依靠他自己掙扎清醒。
正在他們談論著的時候,床上的人有了動靜。
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噩夢,白髮少年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坐起身,臉上還帶著些許驚魂未定。
「不要!」
顫抖的聲線中隱約帶上幾分哭腔。
他伸出手,試圖阻止什麼。
卻落了個空。
只有正午的幾束光線,透過薄薄的帘子照射進來,灑落在他的手心裡。
被明亮的光線刺到的一瞬間,他才恍然意識到,那些地獄一般的場景,都只是夢而已。
白髮少年有些愣神,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心。
只是....夢嗎?
青木早就從床邊起身,挪到了屋子中間的那張桌子旁。
聽到另一邊的動靜,扭頭便對上了白髮少年的視線。
試了試手邊粥剩餘的溫度,向他舉了舉碗,問道。
「要再吃點嗎?」
然而聽到這句話,白髮少年明顯的有些局促不安,他下意識的揪緊了被褥邊緣。
半晌才小聲的回覆。
「不...不用了。」
「謝謝您!」
答覆的話唯唯諾諾,最後的謝謝卻是講的格外鏗鏘有力。
........
「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過來的。」
青木喝了一口茶,看著對面的人陳述道。
白髮少年的名字是中島敦,父母不詳,記事起就生活在一家孤兒院。
只是...在提起孤兒院的院長時,有種下意識的害怕,身體也隨之緊繃。
令人奇怪的一點是,他並不知道自己擁有化身白虎的異能,身邊也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
在他的記憶里,那是很突然的一天。
他剛從小房間裡被放出來,按部就班的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做事,吃飯,休息。
只是第二天再睜開眼,卻已經不在室內。
而他的面前躺著一具....
鮮血淋漓的屍體。
低下頭看去,自己的手上也沾染了些許深色的血跡。
說到這裡,面前的白髮少年有些崩潰的抱住自己的頭,將自己縮在牆角。
青木不著痕跡的用精神力安撫著他,又慢慢鼓勵他,才聽到了後面的故事。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身邊也沒有任何人,後來...」
後來院長不知道從哪個方向過來找到了他,幫他清理了地上的痕跡。
只是,那天院長的表情十分恐怖,他從未見過對方如此陰沉的模樣。
在他的印象里,對方一直都是嚴肅的,不苟言笑的,即使是每次犯錯被關起來的時候,臉上也沒有太多其他的表情。
然而那次....
他說不清那是什麼感覺,失望...憤怒...痛恨?
或許都有,再後來....
在回去的路上,突然出現了一群人。
他們穿著和那個屍體相仿的服飾,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院長擋住了他們,讓他先走...
再後來,他便徹底失去意識了。
「我...殺人了.....」
眼前的白髮少年瞳孔漸漸失去焦點,似乎又要陷入夢魘之中。
「敦!那不是你做的。」
青木叫著他的名字,將他的視線重新拉回。
儘管對眼前的小孩了解不多,但對方的眼睛中不摻雜任何塵埃,是純然的清澈。
最主要的是,即使是化為白虎,一開始也會被人群和火把嚇得慌亂逃竄,絲毫沒有傷人的意思。
所以,眼見不一定為實。
他晃著中島敦的肩膀,直視著他的眼睛,強迫他看向自己。
「遇到問題,不應該質疑自己。」
「你覺得自己會做這種事嗎?」
「我不知道!」
他極力的想要避開青木的視線,逃避回答。
青木沒有再逼迫他什麼,於是替他續上了後面的答案。
他鬆開抓著對方肩膀的手,平靜的陳述著。
「你不會。」
旁邊的宮澤賢治也跟著附和道。
「完全不可能做出來這種事。」
什麼來龍去脈暫且不提,僅憑藉直覺就能發現,這個白髮小哥哥完完全全就是個大好人。
「總之,先養好身體,才有力氣去解決問題。」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房門在中島敦面前關閉,只餘下最後一句提醒的聲音。
「記得把粥喝完。」
聽著對方遠去的腳步聲,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他不是完全沒有意識到什麼,關於被院長「特殊」對待的原因,關於身邊一些莫名其妙事件的直覺。
但終究是不願意去細想。
直到.....避無可避。
明明是如此兇狠的一個人,可為什麼最後寧願犧牲自己也要讓他離開。
中島敦迅速整理好自己,換上床邊的衣物,坐到桌子邊。
小口小口喝完了剩下的粥。
有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
他捂住自己的臉,終於是忍不住,隨著淚水落下,發出陣陣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