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上的白織燈閃爍了兩下,涌過一陣輕微的電流聲。
陸見淮抿了抿唇,低聲回答道:「別人灌她的。」
眼前的男人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又走近了幾步,冷聲反問:「別人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
「我送她到家就走。」陸見淮有些尷尬地咧了咧嘴,只是強裝著冷靜鎮定,實則頭皮都發麻了。
秦北斯再次冷笑了一聲,視線緩慢挪動到他那隻一直攬在書杬腰上的手臂,掀了掀眼皮問著:「那需要摟得這麼緊?」
話音剛落下,陸見淮跟彈簧似的跳到了牆壁旁邊。
但又害怕喝醉了酒的書杬站不穩會摔倒,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臂虛虛扶著她,在秦北斯的眼神下,想收回又不敢收回的。
他只好繼續硬著頭皮解釋:「您也知道的,書杬每次一喝醉酒都是這德行,她對坨狗屎都能表白。」
一聽這話,當事人不樂意了。
書杬兩截眉毛都緊緊地擰在了一起,抬眼看著正饒有興致盤著佛珠的男人,大聲告狀,「哥哥,他罵我!」
什麼對狗屎表白。
她才不會做這麼丟人的事情呢!
收起手裡的珠子,秦北斯一邊隨意地繞到手腕上,一邊雲淡風輕地說著:「你站好了。」
這聲音不怒自威。
書杬不敢造次,乖乖站好,兩隻手都貼緊了大腿。
半晌後,頭頂響起的聲音仍然嚴肅凜然:「誰准你喝酒的?」
她不服氣地撇了撇嘴,仗著低頭時表情不被看見,還暗戳戳地在心裡罵了一句。
秦北斯頗為無奈地看著眼前這個異父異母,只在法律上才有關係的妹妹,又看了眼旁邊靠在牆上跟他嬉皮笑臉的陸見淮,輕聲說道:「他這是在罵他自己呢。」
倆成年了的小學生,從小到大都這樣。
真的是永遠長不大了。
書杬轉了轉眼珠子,一個人走到門口,還很有心眼地用左手擋起來,在門鎖上輸了兩遍密碼。
秦北斯走進去也就算了,畢竟他破天荒的上門來找,一定是有事情。
而陸見淮竟然也很不客氣地從她身邊擠過去,熟門熟路地換上鞋柜上的拖鞋,還往廚房走去:「我來泡茶。」
本來想說燒水壺早就壞了的,書杬噎了噎,看到他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個新的,連外面的包裝盒都沒拆開。
她扶著凳子換鞋,有些不解。
那燒水壺是什麼時候買來的,連她自己都忘了。
秦北斯坐到椅子上,看著在廚房裡跟自家人一樣忙活著的陸見淮,在書杬坐到他的對面後,忍不住說了一句:「沒事少讓他來你家。」
整得好像他也住在這裡似的。
書杬聳了聳肩,反問道:「哥哥,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
從剛在還站在走廊里開始,她就很惶恐了。
腦子裡一秒鐘就能閃現近段時間幹過的三四件壞事,然後用餘光偷偷去瞥洗乾淨新燒水壺正往裡面加著礦泉水的陸見淮。
尋思著要怎麼才能讓他背上所有鍋。
秦北斯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神色倒是一如往常般清朗,他看著牆壁上的時鐘,慢慢靠到椅背上後才低聲開口:「那個叫紀延佳的,是你朋友?」
「佳佳?」書杬反問了一句,是真的沒有料到她好朋友的名字會被秦北斯叫起,於是腰背越挺越直,回答道:「是我朋友,您怎麼也認識?」
想到不久前在手機里刷到的那一條朋友圈,書杬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她最近應該在寺廟裡面找靈感吧。」
腦子裡倏地就閃過一道白光。
秦北斯也是禮佛之人,城北那座金碧輝煌的廟都是他出錢修繕的,每月都會固定去住上幾天吃齋養心。
他們該不會這麼湊巧地遇上了吧……
目光有些深沉,眯了眯眼後,秦北斯才面不改色地開口:「把她微信推給我。」
這語氣稀疏平常到他仿佛只是在問外面的天氣怎麼樣。
但又因為自身的氣場,總帶著一股他人無法抗拒的威嚴感。
書杬「噢」了一聲,很木訥地點了點腦袋,下一秒就從置頂的對話框裡找到紀延佳,點進去之後把名片推給了秦北斯。
手機「叮鈴」響了一聲。
漫不經心地拿起之後,秦北斯還是一愣,原本冷若寒潭的面龐在客廳氤氳的暖黃燈光下,繃緊了起來,連帶下頜線條都僵硬住。
他削瘦修長的手指點開了名片,眼皮跳了跳,「這是什麼東西?」
「你要的微信啊。」書杬不以為然地回答道。
順著視線也落在那個手機屏幕上時,她的心一「咯噔」。
【AAA土豬肉批發認準佳姐】。
這是個什麼腦殘網名!
自己的手機上有備註所以不有意去看根本就不會發現,書杬抹了抹額頭上浮起的一層虛汗,有些繃不住地「哈哈」了兩聲。
又盯著廚房那道背影去看。
也不知道陸見淮燒的什麼熱水,怎麼還不過來跟著她一起尷尬!
躲在廚房裡算什麼英雄好漢啊。
秦北斯很快就回過神,沒急著去添加好友,收起了手機之後,他又重新用大拇指指腹滾動起了腕上的那串佛珠,一本正經地反問:「你這朋友,殺豬的?」
「噗嗤。」書杬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她拍了好幾下臉才勉強恢復平靜,強忍著笑意,聲線倒是抑制不住得顫抖了起來,小聲回答道:「可能…可能就是殺豬的吧……」
秦北斯已然起身。
準備離開之前,他還不忘去把廚房裡還沒把水燒開的陸見淮一同帶走,走到玄關處時轉身:「你早點兒休息吧。」
點了點頭,書杬悄悄抬起左手揮了揮。
原本以為到此為止,換完鞋子後,秦北斯還對她說了一句:「要是她回來找你了,告訴我一聲。」
「好。」書杬毫不猶豫地就賣了這份虛偽的塑料姐妹情。
只留一頭霧水的陸見淮還呆呆站著,扒拉著門框問道:「sei回來了告訴一聲啊?」
咬到舌尖,他連平翹舌都分不清了。
秦北斯沒說話,直接拖著他離開。
脖子上的領帶被拽著,直到進了電梯裡,陸見淮才反抗,態度依然很好,玩世不恭地說著:「哥,松鬆手唄。」
直到抵達一樓,秦北斯的手才鬆開。
走出電梯,他眼皮也不抬地說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得是什麼心。」
「我能安什麼心啊。」陸見淮揉了揉眉心,走出電梯後他靠到了牆上,語氣帶著點慵懶勁:「和您一樣,我也把杬杬當我妹妹,從小跟在我屁股後面長大的小姑娘,我能對她干出什麼禽獸的事兒來?」
神態倒是收斂起了幾分平日裡的痞拽。
冷哼了一聲,秦北斯也沒戳穿,淡淡說道:「你最好真的是這樣。」
「那一年的事情,她如果不記得,我也會替她記著。」
陸見淮無謂地挑了挑眉。
目送著人離開之後,他煩躁地在西裝口袋裡摸了摸,才想起煙盒被放在車上了。
不爽地「嘖」了一聲,他重新摁下電梯上行的按鈕。
書杬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沒等到紀延佳的回覆,胃裡倒是火辣辣的疼了起來,刺痛的燒灼感讓她頭都有些暈了。
步伐輕飄飄地在家裡四處找著藥箱,把好幾個抽屜都翻得底朝天了也找不到。
沒地方發脾氣,就踹了一腳擺放在地上的花瓶。
「叮咚。」
驀地,門鈴響了。
書杬撓了撓脖子上的皮膚,扶牆走到玄關處去開門,猛地將門給一拉開。
越過她的肩膀,陸見淮瞥見了突然凌亂的客廳地板,還有那個好在是黃銅質地,倒在地上也沒有碎的花瓶。
輕笑了一聲,他抬手揉了揉書杬的腦袋,「你怎麼又發火了啊。」
「你當在摸小狗呢啊!」書杬不滿地拍掉了自己頭髮上的那隻手,氣呼呼地將腮幫子鼓起:「又來幹什麼,你不是走了嗎?」
換上拖鞋,陸見淮總覺得自己有種有苦卻說不出的鬱悶。
他扶起了地上的那支花瓶後才解釋:「是你哥強行把我拽走的好吧。」
一個兩個的全是他祖宗。
真是伺候不起了。
書杬噎了噎,察覺到對方走進廚房裡在給她泡蜂蜜水之後,心情立馬變好了。
抿了一口正好溫熱的蜂蜜水,她甜滋滋地說道:「見見,你人真好呀。」
知道這小妮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更快,懶洋洋地靠在了島台上,陸見淮嗤笑了一聲,「賞我巴掌的時候,就不能想我點好?」
「咕嚕咕嚕」,一杯子蜂蜜水全部下肚,書杬覺得胃裡的燒灼感緩和了不少,將空杯子塞回陸見淮的手裡,她又抓了抓脖子。
清洗了一下,陸見淮轉身問道:「怎麼了?」
「有點癢。」書杬打了個哈欠,「應該是被什麼臭蟲子咬了吧,我有點困了,你走得時候記得幫我把門給關上。」
看著她直接走進主臥里,陸見淮都氣笑了。
用完就扔這臭德行,她還真的是初心不改。
從廚房出去到客廳里,看著周圍亂糟糟的抽屜和柜子,陸見淮挽起衣袖,簡單地收拾了一下。
把一袋垃圾都系上以後,他才回過神,不悅地踢了一腳空的垃圾桶,「操,老子憑什麼在這幹家政的活。」
「吵死了!」
主臥里傳出一聲嬌吼,好像還有枕頭砸門的悶響聲。
摸了摸鼻子,陸見淮慢慢走到門口,抬起準備敲門的手都有點猶豫,壓低聲音問道:「你明天還去我公司的攝影棚拍照嗎?要不要我早上過來接你?」
「不要。」書杬悶悶地回答。
等了一會兒,確實沒有什麼其他的指示時,陸見淮才離開,輕輕將大門帶上。
下了電梯,被冷風吹得頭腦清醒了不少。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撥通一串號碼之後,眼眸都在這漆黑的深夜裡深邃得看不清任何情緒了。
對方尊尊敬敬一聲「淮哥」之後。
陸見淮瞳孔中快速閃過一絲狠意,嗓音凌厲冷漠:「把那姓文的攝影師給我找出來。」
膽敢要書杬跟他半個月?
行啊,那就讓他來跟半個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