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李氏和李雲瑤已經來到謝家老大謝運生在江邊的書齋前。
謝運生住的地方雖說叫書齋,其實也就是個二進的宅院。
一進是廳堂會客的地方,二進則更精緻些,假山流水,花草布局無一處不精妙,還另有一座八角紅樓。
夏日涼風習習,坐看下方江水滔滔,冬日圍爐聽雪,賞看江面幽靜。
不知有多麼風雅得趣。
是以這宅子雖比不上謝府大,當初置辦下來也沒少使銀錢。
李雲瑤下了轎子,看著那座精緻的八角紅樓對李氏道:「大表哥這地方當真是清幽精巧,叫人喜歡。」
李氏笑道:「他們讀書人最是辛苦,再沒個好的住處,我都覺得委屈。」
兩人說著話,舉步要進去,卻見守門的書童扭頭就往裡跑。
李氏先是一愣,然後怒喝:「興兒!狗奴才!見了主母不跪你跑什麼!」
謝運生身邊只有兩個書童,一個叫興兒,一個叫旺兒。
這守門的正是其中一個。
他一臉要了命的表情,轉過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瞬間變為恭維討好,往自己臉上輕輕地打了一巴掌道:「我真是該打!見了夫人來看大爺竟喜得失了規矩,該打該打!」
李氏的怒火消減一些,帶著李雲瑤走過來:「你既高興,又為什麼跑?」
興兒彎腰塌背地跟在兩人身邊:「大爺平日裡刻苦,但長久的不歸家,就是聖人也難免想念母親。
大爺昨晚都準備好要回去跟您和老爺還有二爺三爺表姑娘一道吃團圓飯呢,沒想到家裡有事。他雖沒說什麼又去讀了一夜的書,但我這個做奴才的哪兒能不知道他的心,他想您想得緊呢。
所以奴才見您和表姑娘來,一時高興只顧著趕緊告訴大爺一聲,卻忘了規矩。」
李氏聽得心裡又暖又酸,腳下步子越發的快了:「原來我兒竟這般苦,快,快帶我去見他。」
興兒應了聲,走得比李氏更快,距離八角紅樓老遠就扯著嗓子喊:「大爺,大爺,夫人和表小姐來看您啦!」
八角樓有五層之高,謝運生自然是聽不見。
但立在樓下的旺兒可聽得一清二楚,扭頭就奔上去了。
三樓,男女火熱的喘息不絕於耳,並著讓人面紅耳赤的話。
透過紗帳往裡一看,只見女人一身白肉坐在男人腿上一顛一顛。
旺兒吞了口口水,喚道:「大爺,大爺,夫人和表姑娘來了!」
裡面不堪入耳的聲音驀地停了。
謝運生將身上的女人一把掀開,手忙腳亂地撿地上的衣物往身上套:「不是說家裡有事嗎,怎麼會突然過來,她們到哪裡了?」
旺兒也是著急:「就快到了,大爺你快著點吧!」
謝運生怒道:「那你他媽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下去攔著點!」
又對那女人吼道:「拿好你的衣服給我上去躲好!」
於是女人光著身子,抱著自己的衣裙往上跑,旺兒拔腿往下跑,在下面正撞上李氏和李雲瑤。
他插科打諢才勉力將李氏的步子拖慢一些,只是杯水車薪,沒過多大會兒兩人還是到了三樓。
興兒旺兒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緊張。
最後是旺兒上前敲了敲已經關上的門,裝模作樣喊道:「大爺,大爺……」
謝運生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什麼事?進來。」
聽見謝運生這話,興兒旺兒的身體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放心大膽地拉開了門。
裡面很亂。
陳設東倒西歪,桌案上的書也丟的滿地都是。
謝運生衣衫微亂地坐在桌案後,正拿著毛筆低頭寫著什麼。
這場景讓李氏愣了下,快步走進去:「運生啊,你,你這裡怎麼這麼亂啊。」
「母親?」謝運生抬起頭,驚喜地說道,「瑤兒妹妹,你們怎麼過來了?」
這房間有股難以言說的氣味,即使開著窗也沒散出去,不知道剛才這裡發生了什麼。
李雲瑤在心裡直皺眉,面上卻不顯,只微笑道:「大表哥許久沒歸家,我和姑母都想念得緊,便過來看看。」
李氏已經扭臉去罵興兒旺兒了:「你們兩個是死的嗎,大爺讀書的地方這麼亂,你們不知道收拾嗎!」
「母親彆氣,是我沒讓他們收拾的。」謝運生打了個哈欠,站起來從桌案後走過來解釋道,「我前些日子交了一位從京城過來遊玩的好友,清談的時候他給我出了一道難題,我翻遍書冊才有了一些頭緒,昨晚又一夜沒睡,房間難免亂一些,讓母親和瑤兒妹妹見笑了,咱們到樓下坐吧。」
李氏點點頭,心疼道:「我兒真真是受苦了,瞧著都瘦了。」
謝運生領著兩人下樓:「我瞧著母親和瑤兒妹妹也瘦了好多,家裡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被大兒子這麼一問,李氏就忍不住抱怨道:「還不是你那個喪門星妹妹害的!」
謝運生看看李雲瑤,不解道:「什么妹妹?我只有瑤兒這一個妹妹啊。」
李氏道:「就是你那個住在莊子上的三妹妹謝琉璃,不怪你不記得,她鬧著要留在莊子上的時候,你也才十歲。」
三人已經來到二樓,謝運生讓李氏和李雲瑤坐下,自己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我記得她去莊子上那會兒才三四歲吧,怎麼又找回來了?」
李氏道:「誰知道她怎麼找回來的!你是沒見她那樣子,大年下的穿一身黑,還拿帷幕兜頭蓋臉的,怪模怪樣晦氣得很,這可不是我亂說的,她回來當晚,她那小院就鬧起來,你三弟也被衝撞到鬧到半夜才好。家裡叫她攪得亂成一團,我怕擾你心境,這才沒讓你回來。」
李雲瑤適時接道:「可能表姐也深受其害,只是寶生表弟真的好生可憐,我第一次見他這樣難受,幸好二表哥目前還好,不然,我真的不敢想會有多糟糕。」
謝運生冷了臉色,氣道:「那還留她做什麼!等她再害了父親高升,讓我名落孫山嗎!」
李氏忙道:「運生別急,娘不會留著這麼個禍害的,只是現在大過年的,你父親又在往上升的緊要關頭,她再鬧起來就不好了。」
謝運生冷笑道:「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在外地隨便給她找個丈夫,她敢鬧,自有她丈夫料理!」
李氏點頭,運生說得對,這種禍害早送出去早安生。
明日正是走親訪友的時候,來往生人多,找人打聽打聽尋個外地的,隨便給那喪門星安上個名頭嫁出去也就行了。
打定主意後,李氏也沒在提謝琉璃了,將注意力都放到自己兒子身上,噓寒問暖,一會兒問身體好不好,一會兒又問銀錢夠不夠。
謝運生都說好,銀錢也夠,側身的時候卻偷偷給兩個書童使了眼色。
兩個書童立刻會意,唱雙簧似的,一個噘嘴嘟囔:「大爺又騙夫人。」
一個低頭嘟囔:「大爺連肉都吃不上了,銀錢哪裡夠嘛!」
李氏聽了,驚道:「兒啊,怎麼回事!娘每月不是都給你二十兩銀子嗎,怎麼連肉都吃不上了?」
謝運生佯裝發怒,喝了興兒旺兒一聲,這兩個卻越發來勁。
一個道:「夫人不知道,大爺嗜書如命,每月的銀錢大半都用來買書了。」
另一個道:「買書不算什麼,讀書人最重要的是交友,最近從京城來的那位大爺聽說是國公府的小世子,對大爺十分青睞,大爺跟世子相交總不能讓人家世子掏錢。雖說是應當的,可咱們當奴才的是真心疼大爺,每月緊巴巴地過日子,還向外借了不少。
大爺這兩個月寧願在外面接活兒給人抄書寫信賺些錢,也不想給家裡添麻煩,直累得身體都要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