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0章 小人物的悲哀
霞關1丁目1番地，東京警視廳駐地。
鈴木貫太郎的車隊駛入大院，立刻有警視廳高層聞訊前來問好，而鈴木貫太郎的回答只有一句話，抓人！
馬路對面的須藤哲二和手下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被十幾支手槍頂住了腦袋，警員們不顧幾人的解釋，粗魯地將他們從車上拽了下來。
「八嘎！我們是參謀本部情報部的特別人員，快放開我！」須藤哲二被反手摁在冰涼的地面上，口中大聲喊道。
日本警方跟軍方向來不對付，尤其是跟陸軍，所以聽到他的話，警員們不僅沒停下，反而更加賣力，將須藤等人死死壓住。
遠處的鈴木貫太郎聞言皺起了眉頭，又是陸軍，這莫非是不祥事件的後續？
聽聞情報部的部長叫岡本清福，不祥事件的幕後黑手是岡本重信，聽聽，可真像是一對親兄弟啊。
鈴木貫太郎隔著衣服摸了摸傷口位置，覺得不能輕易放過這件事，如果參謀本部出了問題，那麼事情就嚴重了。
他走到須藤哲二面前，冷哼一聲：「是誰允許你們跟蹤一位帝國大將，難道是杉山元那個傢伙的命令嗎？」
去年年末，擔任參謀本部本部長已有九年之久的閒院宮載仁親王去職，本部長一職由陸軍大將杉山元接任。
別看都是大將，杉山元還是大佐的時候，鈴木貫太郎便是海軍中將了，就算杉山元在現場，鈴木貫太郎也有資格教訓對方。
老大哥說話，小老弟只有乖乖聽話的份，敢還嘴就大嘴巴子伺候，所有日本軍官都是這樣「成長」的。
須藤哲二知道麻煩了，這次行動是他自作主張，岡本清福毫不知情，讓上司背黑鍋，他還有前途可言嗎，看來必須實話實說了。
他連忙解釋：「大將閣下，我們不是跟蹤您，而是在跟蹤…跟蹤……」
「跟蹤誰？」鈴木貫太郎不依不饒，非要問個清楚。
支支吾吾的須藤哲二將目光投向林傅一郎，林傅一郎用手指著自己不敢置信道：「參謀本部是在跟蹤我嗎？」
「不錯，我們確實是在監視林傅閣下您，至於原因，恕我不能回答。」須藤哲二還是有所保留，沒將佐爾格一案說出來。
他不說，林傅一郎卻是一拍腦袋，故意作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橋豆麻袋，你們不是想用我來攻訐近衛閣下吧？
但近衛閣下和東條閣下的爭端，豈是我一個小小的次長可以決定的，請不要為難我！拜託了！」
嘶！
在場的警視廳高層只恨爹媽給了兩隻耳朵，沒想到高層的政治鬥爭這般慘烈，連情報部門都加入了，這種事情他們不該知道啊！
鈴木貫太郎也想「明白」了，作為天蝗近臣，其實誰來擔任首相對他影響不大，可如果有人想用鈴木家族的外戚當墊腳石上位，他會讓對方知道一位帝國元老的影響力。
須藤哲二目瞪口呆，一樁簡單的反諜案件而已，為何會與首相扯上關係？
絕不能再讓林傅一朗再說下去了！對方再說下去，說不定天蝗陛下也會被牽扯進來。
意識到黑鍋越來越大，須藤乾脆破罐子破摔：「鈴木閣下，請不要誤會，此事與近衛閣下和東條閣下無關，我可以陪同您去參謀本部，讓岡本部長為您解釋具體事由。」
佐藤寧願得罪部長，也不願意陷入高層政治漩渦，前者十死九生，後者是十死無生。
鈴木貫太郎原本就想將事情鬧大，聽到這話自然不會反對，帶上須藤哲二和林傅一郎趕到參謀本部，一腳踢開了岡本清福辦公室的大門。
「鈴木閣下，您這是？」
看著怒氣沖沖的鈴木貫太郎，岡本清福滿臉疑惑，情報部從沒得罪過鈴木家族，對方的火氣為什麼這麼大。
鈴木貫太郎冷笑著走到沙發旁坐下，眼睛死死盯著岡本，一對又黑又粗的眉毛擰成一團，房間裡的火藥味漸漸變濃。
莫名其妙的岡本清福餘光瞥見又有兩人走進辦公室，轉頭一看，赫然是須藤哲二和林傅一郎，當即猜到監視行動暴露了。
真是個廢物，岡本心裡暗罵，表面上卻瞪著須藤哲二：「八嘎，你究竟做了什麼，竟然惹怒了公爵大人，還不趕緊謝罪。」
推卸完責任，他又誠懇地對鈴木貫太郎說道：「鈴木閣下，如果須藤隊長犯了錯，你儘管發落，參謀本部和我本人絕不會包庇，請您放心。」
須藤哲二腦子嗡的一下，愣愣地看向岡本，對方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監視林傅一郎，跟蹤鈴木貫太郎專車，都是為了完成任務，對方作為上司不僅不解釋，還要把他交給鈴木處置。
氣憤、沮喪、痛恨、失望……
無數情緒在須藤哲二的心頭翻湧，雖然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可他心中那團怒火卻是越燒越旺。
「哼。」鈴木貫太郎知道岡本清福的用意，指著乖巧的林傅一郎問道：「什麼時候你們參謀本部可以隨意監視一名帝國子爵了，還是大藏省已經歸參謀本部管轄？」鈴木的雷霆之怒發了一半，林傅一郎深深鞠了一躬，將在警視廳說的那番話又對岡本清福說了一遍，懇求參謀本部不要冤枉他。
或許是嫌事不夠大，他可憐巴巴地保證，自己會遠離近衛文彌，還會說服家族支持東條成為新的首相。
岡本清福只覺得一股涼意從頭頂躥到了腳後跟，恨不得上前堵住林傅一郎的嘴巴，什麼叫不要冤枉他，什麼叫遠離近衛首相。
如果近衛文彌聽到這些話，本部長杉山元都要去首相府謝罪，近衛文彌一天沒下台，就一天是內閣第一大臣。
「林傅子爵！」
大聲制止了林傅一郎繼續胡說，岡本清福深吸了口氣，擠出笑容溫言道：「你誤會了，跟蹤是正常的甄別程序，與近衛首相絕對沒有關係。」
見他還在狡辯，鈴木貫太郎雙手扶膝，中氣十足的吼道：「八嘎，甄別需要證據，參謀本部就是這麼浪費國民稅金的嗎？！」
這一聲大吼不僅嚇到了房間裡的幾人，外面路過的參謀本部工作人員也被嚇了一跳，但沒人敢進去問問發生了什麼事，能在部長辦公室罵人，對方肯定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收到消息趕來的參謀本部本部長杉山元，見狀將工作人員驅散：「立刻回去工作，不要多嘴。」
「哈依。」
工作人員們鞠躬離開，杉山元理了理衣領推門而入，笑呵呵的跟鈴木貫太郎打起了招呼。
一個帝國大將主動問好，鈴木貫太郎不好再發火，起身跟杉山元握了握手，可聊了幾句又說到了林傅一郎被跟蹤這件事。
不把孫婿被跟蹤的原因搞清楚，他睡覺都睡不安穩，沒人希望自己身邊跟著一群心懷叵測的特務。
杉山元看著畢恭畢敬的林傅一郎，胖乎乎的臉上閃過猶豫之色，不過想到林傅家族和鈴木家族的影響力，杉山元還是決定透露部分案情。
當然，最重要的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監視，行動人員沒發現林傅一郎有涉諜嫌疑，否則他也不會這麼做。
開口之前，杉山元命令須藤哲二出去，一個平民子弟沒資格參加下面的談話。
等到房間裡只剩下四人，杉山元正色道：「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是帝國最高機密，絕不能外泄，鈴木閣下和林傅君請一定記住。」
鈴木二人輕輕點頭，於是杉山元簡單介紹了謝力科夫、佐爾格之事，但沒有深談，對於具體案情和情報更是一筆帶過。
最後，杉山元這位新上任的本部長用長輩口吻安慰起林傅一郎，語氣甚是親熱。
「林傅君，請多多理解，誰讓你與佐爾格以及星期三早餐會成員如此熟悉呢，哈哈哈，你這也算是無妄之災吧。」
林傅一郎苦笑，攤開雙手：「既然參謀本部想要找到佐爾格的同夥，為什麼不用謝力科夫作為誘餌呢，根本沒必要跟蹤我。」
杉山元和岡本清福愣住了，他們一直擔心謝力科夫的安全，還真沒想過拿其當誘餌。
「本部長閣下，岡本閣下，是不是我說錯話了，請原諒我這個門外漢的胡言亂語。」林傅一郎撓撓後腦勺，模樣憨厚。
「不不不不。」杉山元擺擺手，起身背著手一臉興奮：「你說的很對，是我們疏忽了，作為紅俄人的情報王牌，莫斯克肯定會讓佐爾格調查甚至制裁謝力科夫！」
岡本同樣喜形於色：「喲西，這是個大行動，佐爾格一個人無法執行，必須要聯絡小組其它成員，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佐爾格小組成員沒有全部鎖定，壓力最大的人是岡本，如今破案有了希望，他如何不開心。
但這個計劃有個難點，向佐爾格泄露誘餌情報的人必須可靠，還要跟佐爾格有良好的私人關係，否則嫌疑人不會輕易相信。
杉山元和岡本清福幾乎同時看向林傅一郎，林傅一郎默默躲到了鈴木貫太郎身後，有些事得讓對方去談。
他冒著生命危險傳遞情報，為天蝗和帝國出生入死，理應獲得好處，比如升任部長，比如獲得特別嘉獎令。
被跟蹤者春風得意，跟蹤者此刻卻渾渾噩噩地坐在參謀本部附近公園的石凳上，寒風中忽然有一人來到了須藤哲二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