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6章 覆手為雨
佐爾格一邊回憶預警信的內容,一邊說道:「那份預警信的主人,正是我派去跟蹤岡本重信的行動人員。」
「除了示警之外,我的這位手下還在信中告訴我,岡本重信的下線是參謀本部的軍官。
「他拍到了岡本重信與對方接頭的照片,時間就在幾天前,地點在參謀本部附近的公園。」
「只要貴方答應保證我的生命安全,我願意交出藏有照片的秘密信箱地址,岡本先生。」
「至於我的手下,發出預警信後他已按照緊急預案撤離,現在或許正在莫斯克接受審查,所以恕我無能為力。」
岡本清福勃然變色,參謀本部,甚至情報部竟然混進了岡本重信的人,這幫叛賊究竟要幹什麼,此事背後究竟隱藏了多少陰謀。
牆壁另一邊,鈴木貫太郎想到上次從參謀本部離開時看到的場景,公園,跟蹤林傅一郎的情報部特務以及.那張熟悉的側臉。
不祥事件後,他見過根據參與人員口述繪製的岡本重信畫像,那張側臉和畫像在腦海中慢慢重合,直至完全重迭。
鈴木貫太郎猛地抬起頭,大步走出旁聽室敲響了審訊室的大門,林傅一郎笑了笑,連忙追了上去。
——
須藤哲二坐在辦公室,面前放著那本《人生論筆記》,他看的非常認真,以至於一群同僚來到身邊都沒有察覺。
岡本清福站在他的桌子旁,擋住了窗外照進室內的陽光,後知後覺的須藤哲二剛準備起身問好,臉就被人狠狠摁到了桌面,雙手也被反銬在身後。
「幹什麼?你們瘋了嗎!」
須藤哲二拼命掙扎,但特務們不僅沒有停下,反而更加用力,將他壓在身下。
控制一個職業情報人員,不能有絲毫大意,尤其對方還是不祥事件的嫌疑人,他們再怎麼謹慎都不為過。
很快,須藤哲二被拉到一旁,幾個特務將他的配槍、鑰匙、錢包一一放在地上。
物證人員小心翼翼地拉開抽屜,照亮手電一寸寸檢查抽屜內部,所有物品拍照留樣後等待接受進一步檢查,一切都顯得那麼有條不紊。
岡本清福看了一會,目光落在桌面的書上,他戴上手套將書拿在手中,從封面開始翻閱。
「人生論筆記」
他口中小聲讀著書名,隨手翻到了第二頁,餘光瞥見封面背面有幾行小字,於是低頭看去。
「今夕何夕,薄暮如煙。心中的信仰與理想啊,如流螢般在一場寒夜中划過天際,燃燒成灰。」
「我輩行於刀鋒,揮手之時,雖有無數寡言之血泣別,卻難逃宿命的懲戒。」
「倘若是非由天裁,便讓此地荒草,知我輩赤誠之志,雖不得傳名後世,亦未改初心之念。」
「微光暗淡,一抹淡月映照舊日影,吾等心魄,亦隨風而逝,不留塵世。」
一段看上去很普通的文字,但結合文字末尾的「重信留筆」四字,那就不怎麼普通了,岡本清福的腦袋嗡嗡作響。
反詩!這是標準的反詩!
須藤哲二這個混蛋竟然真的跟岡本重信有勾結,部長閣下的身體晃了晃,只覺得自己的前途無亮,心中平生出一股怒氣。
越想越氣的岡本清福重重甩出一個耳光,幾顆帶血的牙齒從須藤哲二嘴裡飛出,由此可見力道之大,也可見岡本有多麼惱怒。
直到現在,須藤哲二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疑惑之餘想要大聲叫嚷,可嘴巴馬上被塞口布堵得嚴嚴實實。
岡本清福把那段文字放在須藤哲二面前,冷冷道:「須藤,你就是這樣為天蝗陛下效忠的嗎,告訴我岡本重信在什麼地方,我或許可以留你一命。」
須藤哲二面露茫然,岡本重信他知道,可這與他有什麼關係,難道就因為書上寫了重信二字嗎。
見其「死不悔改」,岡本清福將文字讀了一遍後陰陽怪氣道:「真是令人感傷的話語啊,你和你的同伴一定為不祥事件的失敗而失望不已吧。」
這麼一說,須藤哲二更糊塗了,不過他立刻反應過來,自己似乎卷進了一場陰謀之中。
他左右甩動腦袋示意有話要講,岡本清福對手下點點頭,塞口布被取下,須藤哲二趕緊開口辯解。
「部長閣下,十多天前我在機關附近的公園遇到了一個陌生人,對方與我交談了幾句並賣給了我一本書,卑職確實不認識此人。」
岡本清福對這個解釋嗤之以鼻,真是頑固的傢伙啊,紅俄人的口供加上這本書已經是確鑿的證據,竟然還在狡辯。
屋外的鈴木貫太郎也微微搖頭,他的目擊是偶然事件,須藤哲二出現在公園同樣是偶然事件,兩者都無法提前布置。
林傅一郎面不改色,有些事確實是無法安排,但有些事可以,須藤和岡本重信的「相遇」是計劃,他們的目擊卻是巧合。
須藤哲二還在自辯,幾個特務從外面走了進來,領頭的一人將一個信封遞給岡本清福,躬身匯報導。
「部長,這是從佐爾格提供的秘密信箱取出的物品。」
岡本清福眼眸微抬,目光在須藤哲二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即打開信封將手伸了進去,取出了一沓照片。
第一張照片最中央正是岡本重信,對方側著臉跟須藤哲二交談,兩人的距離非常近,臉上均帶著淡淡的笑意。
這一幕把岡本清福氣了個半死,他將照片摔在須藤哲二的身上獰笑道:「八嘎,這就是你所謂的素不相識嗎,看來你需要恢復恢復記憶了。」
說完岡本一揮手,特務們重新給須藤哲二堵上嘴,拉著對方走向審訊室,今晚又會是個不眠之夜。
正事辦完,鈴木貫太郎沒興趣再欣賞血腥的刑訊逼供,便跟岡本清福提出告辭,林傅一郎自然隨其離開。
兩個小時後,林傅一郎開車回到家中,馬路對面的拉麵店已經換回了原先的暖簾,這意味著環境安全。
「呼~~」
林傅一郎長長吐了口氣,駕車駛入了院子,前來迎候的傭人幫他打開車門,妻子園子也笑著走了上來。
城市另一頭,某個黑暗的房間裡,尾崎向拉姆扎小組的所有西北地下黨成員下達了蟄伏命令,並切斷與莫斯克的聯絡。
信任的建立需要很久,但崩塌只在一瞬間,經歷過一次背叛的尾崎等人寧願在敵人的心臟孤軍奮戰,也不願成為某些人口中的必要犧牲。
1941年11月。
因為紅俄間諜事件而戒嚴多日的東京逐漸恢復了平靜,但一條爆炸性新聞的流出,再次震驚了所有日本國民。
《陸軍大臣兼對蟎事務局總裁東條即將擔任內閣大臣兼內務局大臣》
近衛文彌終究沒有頂住主戰派的壓力,親信佐爾格涉諜更是給了這位首相最後一擊,導致他公開宣布將帶領內閣全體辭職。
多家日本報紙連篇累牘的報導此事,《朝日新聞》表示,近衛在日美談判陷入僵局後宣布辭職,標誌著日美關係走向破裂。
《每日新聞》也發表評論,指出近衛的辭職意味著內閣在處理對美關係上多有失誤,新內閣或許不得不面臨可能的戰爭決策。
林傅一郎宅邸附近的畫店,何逸君將桌上的茶杯添滿,旁邊的左重轉動收音機旋鈕,喇叭里的日文廣播變得清晰,這是支持近衛文彌的媒體。
「日獨伊三國同盟的簽訂、大政翼贊會的建立,證明近衛首相閣下通過與德國、義大利的聯盟成功擴大了帝國的國際影響力。」
左重打了個哈欠,最近鬼子的報紙、廣播都在討論這件事,他的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不過東條現在也不好受,參謀本部情報部出現蝗道派分子,對方還跟臭名昭著,不對,是大名鼎鼎的岡本重信有關,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還沒有組建完成的東條內閣因此發生變動,鬼子高層一片混亂,有人渾水摸魚,有人裝傻充愣,就連關內日軍的作戰計劃都受到了影響。
導演了這場好戲的左重繼續轉動旋鈕,換到了另一個頻率,收音機里傳來了一個歡快的聲音。
「聯合艦隊官兵正在東京享受假日,來自女子學校的學生用親手製作的紙花歡迎這些帝國勇士,海軍,半載!」
鬼子的海軍跑來度假?媒體還大肆宣揚?左重聽完只有一個想法:此地無銀三百兩。
果不其然,去外面打探消息的鄔春陽帶回了一條情報,那些在東京市區、神社、名勝出現的聯合艦隊官兵身份存疑,因為其中有好幾個不到三十歲的大佐。
日本海軍比陸軍更講資歷和背景,想升官首先得娶個將軍女兒當老婆,然後就可以排隊了。
從海軍大學畢業算起,乘龍快婿們通常會用十年的時間,也就是三十五歲左右升到中佐,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在四十歲前成為大佐。
三十歲的大佐不是沒有,比如元帥的女婿,但很少,畢竟元帥千金就那麼多,哪怕二婚也是搶手貨。
左重喝光茶杯里的水,想了想對鄔春陽和何逸君說道:「準備撤離,用最快速度趕到華盛頓與老古他們匯合,聯合艦隊要有大動作了。」
鄔何二人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東京的聯合艦隊成員是西貝貨,那真正的聯合艦隊官兵在幹什麼,當然是在進行作戰準備。
太平洋上空戰爭陰霾密布,山城的老戴拿著報告滿臉愁容,他第一次為自己手下的工作能力太強而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