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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殘疾人殺夫案(15)

2024-08-25 11:13:16 作者: 霏傾
  寧稚看向合議庭。

  三位法官的面色都很難看,特別是身為女性的審判長,眉心已經蹙成一個川字。

  寧稚繼續詢問趙春梅:「然後呢?」

  趙春梅:「我就問他大閨女是不是老婆跟別人生的,帶來嫁給他的?他說不是,大閨女是他親生的!我說那你這樣怎麼行?那可是你親閨女啊!你這樣等於把孩子毀了!」

  寧稚:「他怎麼說?」

  趙春梅:「他說現在這社會,結婚前哪還有雛?上學就讓那些臭小子給破了!既然這樣,還不如便宜自己爹?給誰睡不是睡?」

  公訴人:「反對!這與本案無關!」

  寧稚:「尊敬的審判長、審判員,被害人馬遠車對大女兒的侵犯意圖,正是被告人殺害他的真實動機!」

  她看一眼手中的證據材料,大聲說道:「證據目錄第七號,被害人的屍檢報告顯示——被害人下體有菜花樣疣體,為HPV病毒感染。證據目錄第十三號,被告人的醫療報告顯示——被告人下體有菜花樣疣體,為HPV病毒感染。被告人因為長期有嫖娼的習慣,感染HPV病毒,並傳染給被告人!被告人一直默默忍受,直到被害人威脅被告人,要侵犯倆人的婚生女馬慧慧,被告人為了女兒的未來,不得已將被害人殺害!」

  公訴人:「反對!辯護人所傳喚證人趙春梅為性工作者,其證言證詞可信度較低,我方申請暫緩庭審!」

  審判席三位法官悄聲說著什麼。

  片刻後,審判長敲響法槌:「本案延後審理,第三場庭審開庭時間,屆時將提前五至十個工作日進行通知。退庭!」

  寧稚立刻看向許小屏。

  就見她低頭腦袋,一臉的絕望,手上戴著手銬,被高大的女庭警一左一右架著走。

  即便是非公開審理,但有性病的丈夫預謀侵犯親生女兒的事情,重提一次,對她來說也是重創。

  寧稚有點心痛,直到許小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里,才轉身收拾桌上的材料。

  程儒言和公訴人打了個招呼,想來不是第一次在庭上交鋒。

  公訴人跟他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寧稚看在眼裡。

  把趙春梅送回酒店,她一上車,就問程儒言:「我剛才看到公訴人對您搖了搖頭,是什麼意思?」

  程儒言嘲諷地笑了下:「大概是他們也沒辦過這麼反人類的案子,有些無奈罷了。」

  寧稚內心沉重,不說話。

  她懶得再問程儒言今天下午的庭審,能為許小屏爭取多少機會。

  程儒言倒車出酒店,問:「下一場庭審,你準備讓許小屏出庭作證對吧?」

  寧稚回神:「是的。」

  「我建議你提交馬慧慧為新證人。」

  寧稚一驚:「什麼?」

  程儒言說:「即便有趙春梅的作證,也很難令法官完全相信馬遠車對馬慧慧的企圖。趙春梅身為可以為了錢出賣身體的性工作者,證言證詞的可信度需要打折。如果因為趙春梅的證詞,法官就判許小屏謀殺罪不成立,之後所有女人想殺夫,只要去收買一個性工作者,供述丈夫意圖性侵孩子,那麼都可以逃過法律的制裁。」


  「可馬慧慧還是個孩子!並且她並沒有發覺馬遠車對她的企圖,你讓她怎麼出庭作證?」

  「她不需要知道馬遠車對她的企圖,她只需要描述馬遠車的行為,就可以。」

  寧稚搖頭:「這不現實。她在作證的過程中,隨時會遇到公訴人的質詢,雙方隨時會有陳詞,都難以避免地提到馬遠車對她的企圖,她一樣會知道自己的父親曾經想侵犯自己!」

  「那我只能跟你說,許小屏大概率還是謀殺罪。」

  相較於寧稚的激動,程儒言顯得很冷靜。

  寧稚聽出他的畫外音——就目前來看,許小屏沒救。

  想到自己那麼努力去尋找證據,到頭來還是無法幫許小屏洗脫謀殺的罪名,寧稚就覺得很無力。

  她不想讓無辜的馬慧慧去承受這些。

  可現實還是被程儒言料中了。

  原本在熱搜第九的案子,經過一天一夜,竟然衝上第三,越來越多的網友加入討論。

  少數人相信許小屏是被逼絕境才殺夫,支持她輕判。

  多數人認為她被家暴固然可憐,但殺人就是不對,就該償命。

  甚至有不少男網友說——如果許小屏無罪或者被輕判,那麼以後他們殺妻也沒事,反正殺夫才判這麼點。

  寧稚回家和張晗說起此事。

  張晗安撫寧稚:「法庭不會根據網民的聲音審案子,放寬心。」

  寧稚說:「程儒言建議讓馬慧慧出庭作證。」

  張晗想了想,說:「我也認為應該讓馬慧慧出庭作證。趙春梅作為證人,證言的可信度確實不夠,但如果加上馬慧慧,就不同了。」

  寧稚難過道:「可馬慧慧還太小了,讓她面對這一切,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和法官、公訴人聊一聊吧。把馬慧慧的情況和他們說說,儘量在最大限度內保護馬慧慧的作證。」

  寧稚醍醐灌頂。

  翌日,她去了房山法院一趟,找到許小屏一案的主辦法官。

  馬慧慧還是未成年人,基於《未成年人保護法》,主辦法官聽完寧稚的陳訴,相當慎重,立刻打電話讓案子的主控官來了一趟。

  三方協商之下,主辦法官同意讓馬慧慧以視頻作證的形式進行作證,並且當場告知寧稚,第三場庭審排在下周一。

  周五下午,寧稚去淶水中學接馬慧慧到北京。

  她告訴馬慧慧,下周一需要她出庭,坐在電腦前,把案發當晚發生的事情告訴法官,馬慧慧表示自己願意。

  周末,寧稚帶馬慧慧去理髮、買書,也買了新的裙子。

  馬慧慧由於長期營養不良,原本頭髮又黃又干,寧稚讓髮型師幫她做了柔順,剪了個齊劉海,看上去可愛、精緻許多。

  這是時隔三個半月,許小屏再見女兒,馬慧慧看上去狀態好,會讓許小屏感覺到安慰和積極的求生意志。

  周一,第三場庭審日。

  寧稚讓馬慧慧穿上新裙子,是一套JK裙,格子百褶裙搭配白襯衫、和裙子同色系的領結,長發綁成馬尾。

  程儒言來接她們,又一起去接了趙春梅。


  趙春梅一上車,看到馬慧慧,就問:「這女娃誰啊?」

  寧稚說:「許小屏的大女兒,今天要出庭作證。」

  趙春梅打量馬慧慧的身子:「原來是老馬的大閨女啊?確實有少女樣了哈。」

  寧稚打斷她:「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你說話注意點。」

  趙春梅訕笑片刻,轉而問:「我是不是今天作證完,就不用再來法院了?」

  寧稚說:「不好說。在案子結束之前,你最好別亂跑,指不定哪一天還得出庭。」

  趙春梅撇了撇嘴:「這每天都住酒店,有人伺候,我當然樂意啦,反正你們幫我付房費。」

  她絮絮叨叨地又說了一通,寧稚沒再回應,她就去同程儒言打招呼,程儒言看都不看她。

  來到法院,寧稚把趙春梅和馬慧慧安置好,進刑事法庭。

  書記員宣讀法庭紀律,法官入席,回顧案情。

  公訴人申請趙春梅出庭作證,寧稚有些緊張,因為這一周的時間,公訴人肯定能查到趙春梅一些不好的地方。

  趙春梅入證人席。

  公訴人:「證人,請你介紹一下自己。」

  趙春梅有點不耐煩地撇了撇嘴,說:「上次不是介紹過了?」

  審判長:「證人,請回答問題。」

  趙春梅:「我之前賣給過馬遠車。」

  公訴人:「請你解釋一下,什麼叫做『賣給過馬遠車』?」

  趙春梅:「就是他付我錢,我就讓他睡。」

  公訴人:「馬遠車每次付你多少錢?」

  趙春梅:「一開始是三十塊,後來漲到五十塊,就再沒漲過。」

  公訴人:「也就是說,只需要五十塊錢,就能買你的身體?」

  趙春梅沒好氣地點點頭:「嗯。」

  公訴人:「請你回答『是』,還是『不是』!」

  趙春梅開始煩躁:「是!」

  公訴人:「現在如果有一個人花五千塊、甚至五萬塊錢收買你,讓你到法庭上說一些話,你願意嗎?」

  趙春梅激動道:「我當然不願意了!做偽證是犯法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啊?我雖然沒讀什麼書,但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我還是知道的!」

  公訴人:「這麼說來,你認為自己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從不做違法之事,也不屑因為金錢而違法對吧?」

  趙春梅:「當然是!我如果想做違法的事情,我何必去賣春!」

  公訴人看向合議庭。

  這個動作,寧稚就知道不妙,對趙春梅不利的證據要出來了。

  公訴人:「審判長,我方申請提供新證據。」

  審判長:「新證據是什麼?」

  公訴人:「新證據是趙春梅的案底。三年前,趙春梅曾經因為犯了幫信罪而被判有期徒刑22個月,緩刑兩年。」

  審判長:「同意公訴人提交新證據。」

  公訴人:「趙春梅從2018年開始,通過租借自己名下的借記卡數十張,給電信詐騙集團用於洗錢用,涉案金額過億,她從中牟利人民幣兩萬多元。」


  趙春梅:「我不知道他們用我的卡洗錢啊!他們只是說找我租卡,我什麼都不知道。」

  審判長敲法槌:「請保持安靜!」

  寧稚看向合議庭。

  審判長蹙眉看著新證據材料。

  寧稚有點慌。

  她沒想到趙春梅竟然有案底!且是幫信罪!

  公訴人:「證人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做違法亂紀的事、不為金錢做違法之事,但事實是——她可以為了兩萬元,就出賣自己的銀行卡,並因此留下案底。這顯然與她口口聲聲說的——不會為了錢去做違法的事,相悖。」

  審判長看向寧稚:「辯護人,還有沒有什麼問題要問證人的?」

  寧稚回神,把話筒拉到跟前,看著合議庭,說:「尊敬的審判長、審判員,一個人幾年前犯罪,不意味著她會一直犯罪。且被告人許小屏身為一名需要靠撿廢品才有飯吃的殘疾人,她沒有金錢去收買證人,所以不存在公訴人所說的,證人為錢作假口供。那天我方的證人二,被害人的同事也說了,被害人故意不給被告人生活費,逼被告人外出撿廢品換取生活費。」

  審判長:「辯護如果沒有問題要問證人,證人可先離席。」

  寧稚:「我方申請新的證人馬慧慧出庭作證。」

  原本還萎靡不振的許小屏,雙眼忽然亮了亮,看向證人席。

  審判長看向眾人,說:「由於馬慧慧還未成年,根據《少年兒童保護法》,馬慧慧將進行視頻作證,不出現在法庭,公訴人和辯護人請看屏幕。」

  寧稚看向桌上的屏幕。

  屏幕閃了閃,馬慧慧出現在畫面里。

  寧稚對她笑了下,她也對寧稚笑了下。

  審判長:「辯護人請提問證人。」

  寧稚:「證人,請你介紹一下自己。」

  馬慧慧:「我叫馬慧慧,今年13歲,是淶水中學初一3班的學生,我的母親叫許小屏,我的父親叫馬遠車,我家住在房山區XXXXXXXXXX。」

  寧稚:「證人,請你告訴合議庭,案發當晚發生的事情。」

  馬慧慧:「那天晚上,我本來已經睡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爸爸媽媽在吵架,我就醒了。」

  寧稚:「你醒了之後,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馬慧慧:「我看到我爸爸壓在我媽媽身上,我媽媽不樂意,一直掙扎、哭……我爸爸就罵罵咧咧地跳下床,跑到我床邊來拉我……」

  寧稚:「你爸爸為什麼拉你?他拉你的時候,有說什麼話嗎?」

  馬慧慧:「他說——你以為老子稀罕你?老子找別個……」

  寧稚:「然後呢?」

  馬慧慧:「然後媽媽就哭得很傷心,跑了過來,跪下求他,說『你別動閨女,我樂意,我樂意』……然後爸爸就被媽媽拉回床上。」

  寧稚:「許小屏把馬遠車拉回床上,發生了什麼?」

  馬慧慧低下頭,一張臉憋得通紅:「他把媽媽壓到床上,跟她做那種事……媽媽一直哭……我從來沒見她哭得那麼絕望,那麼傷心。」

  寧稚看向合議庭,就見審判長也紅了眼眶,就連方才還一直咄咄逼人的公訴人,都嘆著氣地搖頭。

  寧稚深吸一氣,看向視頻里的馬慧慧,問:「他們持續了多久?」

  馬慧慧:「後來我就睡著了,我不知道有多久。」

  寧稚:「之後呢?」

  馬慧慧的頭更低了,眼淚砸在桌上,哭腔明顯地說:「我再醒來的時候,媽媽拿著刀,騎在爸爸身上,砍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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