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讓笑了下:「這不挺清楚?」
寧稚吸了吸鼻子,解釋:「其實我本意不是想跟您頂嘴,而是站在第三個立場,說出我的看法。我總是很擔心我們會害了無辜的人,比如陳達,他本來可以快點手術,就因為劉立奎胡攪蠻纏,才害他差點失去手術的機會。」
蕭讓斂笑,神色逐漸嚴肅:「陳達不是你的當事人,劉立奎才是你的當事人,你的立腳點為什麼不在你當事人的利益上?」
「因為就案情來看,劉老先生確實想將遺產給到陳達,而非劉立奎。我們幫劉立奎爭取遺產,不僅違背了老先生的遺願,還差點害死陳達。」
「劉立奎身為劉老先生的兒子,爭取遺產,是法律賦予他的權力。而我們是法律工作者,我們要維護的是法律的尊嚴,和當事人的利益。」
「我知道。就是我看到陳達的手術等不起,我才很著急。我害怕他會因此喪命。」
蕭讓嘆了嘆氣:「我跟你說過了——律師維護的是程序正義,而非事實正義,更非你作為一個善良的人的正義。」
寧稚低著臉,擰著剛才擦眼淚的紙巾:「這句話我一直記著。」
她看上去很無措,也很迷惘。
努力想成為律師,卻又跨不過內心的正義,日常處於割裂的狀態,難以自洽。
蕭讓在她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他不忍再看,收回視線,看向擋風玻璃外的院子,很快又恢復平日的嚴肅。
「這一行,有很多齷齪的人和事,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再齷齪的人,他也有權力獲得法律的保護。你既然選擇了這一行,就要學會尊重它、維護它的尊嚴。否則,你趁早改行。」
寧稚點頭:「我知道了。」
「我給你半年的考察期。到今年六月份結束,如果你能通過我的考核,七月開始,我帶你實習。如果通不過,你自己離開金誠。」
寧稚驚喜地抬起頭:「真的嗎?」
「是。」
她雙手合十,抵著額心,激動道:「謝謝蕭律!謝謝您!」
「記住我今晚說過的話——一切以當事人的利益為先。」
「好。」
蕭讓重新啟動車子,準備離開。
突然想起什麼,神色又變得嚴肅:「你那個吐的毛病,到底怎麼回事?」
寧稚一驚,下意識否認:「沒有……沒有啊……」
剛說完,胃底已是開始翻滾,手偷偷射進大衣內,按住胃部。
她不能承認。
一旦她承認自己不說實話就會吐,蕭讓肯定不會讓她轉實習的。
將來不管是做訴訟律師,還是非訴律師,這個毛病不改,確實很麻煩。
得抽時間再去趟醫院。
正想著,蕭讓打開手扶箱,拿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
寧稚雙手接過信封,就著窗外的光,看信封上的文字:「是體檢卡嗎?」
「是日本醫院,很多機器設備,外院沒有。信封上有預約電話,找個時間去。」
「謝謝蕭律。」寧稚小心翼翼地收進包里,小聲問,「是所里的福利嗎?」
「……嗯。」
「那我這次可以先給我媽媽用嗎?她從沒做過全身檢查。」
蕭讓又從手扶箱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她。
不希望她再把卡給別人,耽誤自己了病情,嚇唬道:「一個月後,我要看到你的體檢報告。」
寧稚開心地接過:「謝謝蕭律!」
「不早了,回去吧。」
寧稚再次感謝他,打開車門下了車。
直到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蕭讓才倒車離開。
他開車來到什剎海附近一家叫「夢club」的酒吧,要下車時,才發現要還給趙夢的衣服,還放在辦公室沙發上。
原本打算下班帶走,晚上就給趙夢送來。
不想寧稚突然折返,情緒激動,他急著帶她離開,把還衣服的事情給忘了。
蕭讓重新啟動車子,看一眼斜前方的「夢club」。
趙夢正好送朋友出來。
她穿著黑色牛仔褲、黑色長筒靴、黑色皮衣,一頭烏黑的長捲髮,搭配明艷的妝容。
美得很有攻擊性。
蕭讓笑了下,收回視線,調轉車頭離開巷子。
翌日下班,寧稚去樓下找王林。
王林在辦公室里和手下的律師說話,看到她過來,笑著把她請進去,把律師們都趕出去。
寧稚看到那些律師里,有一個是昨晚接蕭讓電話的那個。
他對她點了點頭,面露愧色。
門關上,寧稚看著王林,忍了又忍,克制著不跟他吵起來。
這人可不是蕭讓,不能隨便吵吵。
她表現出和以往一樣的尊敬:「王律師,年後我不能到你這邊實習了。」
王林詫異:「都說好了怎麼?……是不是蕭讓不放人?」
寧稚趕緊道:「不是的,這事兒和蕭律無關,是我自己的原因。」
王林忽然挑眉觀察她,視線從她的臉,一路來到腳踝,從上到下都掃了一遍。
雖然沒說什麼,也沒動手,但那眼神已是將她從頭到尾都摸了一遍。
寧稚反感至極,轉身要走。
王林開口:「蕭讓去年業績沒達標,連續兩年業績沒達標,就會降為普通合伙人,不僅要換辦公室,抽傭的比例也會大打折扣。你跟著他,沒前途。還不如來刑事部跟著我。整個刑事部都歸我管,何止是實習,我還能讓你成為金誠的律師。」
寧稚頓步,外人面前,習慣性維護領導:「我相信蕭律一定會升高伙。」
王林大笑:「憑什麼?憑他是蕭家的大孫子?」
說到蕭家,王林忽然興奮了,站起身,背著雙手走到寧稚面前。
「蕭讓是帥,你看他帥,要跟著他,也正常。但我可聽說那蕭家門不好進吶。況且蕭讓還有個女朋友在英國,你怕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