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桃花片片開,似是故人來
楚少俠?
到底在何時何地聽到過?
楚良捂著額頭,想不起關於這稱呼的記憶,只是覺得莫名熟悉。
「楚公子,你怎麼了?」蘇青魚問道。
「沒什麼,只是……似乎忘記了一些事。」
「楚公子可不像是健忘之人。」
「是啊。」
楚良也奇怪,他到底忘了什麼?
他的人生也才短短十多年,連二十年都不到,沒什麼可遺忘的。
每當他想到「楚少俠」這個稱呼時,他心中就會莫名觸動,可一旦他想要深究,那種奇異的感覺卻又消失了,仿佛隔著一層朦朧霧氣,始終無法得見真實。
「罷了,不去想這些。」
楚良晃了晃腦袋,先專注眼下之事。
他盛出一碗湯藥,認真吹了吹,待熱氣散去後,就用木勺將湯藥送到蘇青魚嘴邊,道:「蘇姑娘,你嘗嘗這湯藥,若是還燙,我就再放一會。」
「好,我試試……」
蘇青魚嘗了嘗,隨後嫣然一笑,說道:「可以了,有勞楚公子。」
「沒什麼,舉手之勞。」
楚良笑著回應,一勺接一勺餵服湯藥。
又過了幾日,蘇青魚終於可以勉強下地了,臉色比最初那兩日好轉了很多。
她來到院子裡,雙眼微眯,感受到久違的陽光,嘴角輕輕掀起,似乎尤為舒適。
楚良也在院子中,耍了一套亂七八糟的劍法。
「刷刷刷……」
長劍晃來晃去,顯得雜亂無章。
蘇青魚嘴角含笑,美眸如水,默默看著,並沒有出聲打斷他。
「蘇姑娘,我這劍法如何?」楚良收劍,轉頭看向她,很認真地問。
「不拘泥於定式,每一式都出乎意料,超脫了初學者的範圍,楚公子已經有高手風範了。」蘇青魚微笑回應。
楚良頗有些不好意思,聽出了話外之意。
他問道:「蘇姑娘,待你康復之後,可否教導我劍術?」
蘇青魚輕輕點頭:「當然可以,楚公子有恩於我,這是應該的。」
她康復的速度比楚良想像得更快。
又三日後,她已經基本可以正常活動了,渾身傷口的結痂都開始掉落。
從這一天起,楚良開始在她的教導下學劍。
這一世,他的武道天賦很平庸,學得也很慢。
「刷!」
院子裡,楚良手持木劍,往上一挑。
他轉頭問道:「蘇姑娘,這一劍可對?」
蘇青魚微微搖頭,道:「楚公子,這一挑的角度不對,你姿勢也不對,不要僅僅以手臂發力,需結合腰與腿的力量。」
說著,她走上前來,輕輕握住楚良持劍的手,糾正他的動作,而後略微用力,以自身力量帶著楚良挑出一劍。
刷的一聲。
木劍化作虛影,瞬間划過楚良眼前,速度比他的那一劍快了好幾倍。
楚良心中詫異,同樣的一劍,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差距。
「楚公子,你再試試。」
蘇青魚聲音輕柔,放開了他的手,後退兩步。
楚良點頭,按照剛才的那種感覺,再次挑出一劍,這一次明顯比之前好了許多,但依舊達不到標準。
蘇青魚很有耐心,再次走上前來,手把手教導,讓他不斷體會。
「楚公子,無需全力爆發,收力與發力同樣重要,你看看我這一劍……」
如此幾日之後,楚良終於學會了七式劍招,將最基礎的篇幅學了兩成了。
雖然依舊不夠太標準,但能耍得有模有樣了,真正有了一絲俠客的風範,至少可以唬一唬不懂的人。
蘇青魚的身體也已近乎痊癒,就連身上的疤痕都已淡去。
這天一早,她提出想出去走走。
楚良便帶著她翻山越嶺,去了最近的鎮子上,先去戲台看了戲劇,而後又去了酒樓,一邊喝酒一邊聽說書人講述江湖俠客的故事。
「蘇姑娘,你覺得這些故事如何?」楚良有些好奇,想聽聽這位真正的女俠的看法。
「尚可,略有誇大。」蘇青魚輕聲點評,「只是酒水一般,也就顯得故事寡淡了。」
「蘇姑娘,這可是酒樓里最好的酒了。」
楚良驚訝,他平日都捨不得買這麼好的。
蘇青魚輕笑:「楚公子,這些酒水只能算是下等,回去之後,我為你釀幾壇真正的美酒。」
「蘇姑娘竟會釀酒?」
「略懂。」
回去後,蘇青魚去後山桃林采了些桃花。
她要釀造的酒,名為桃花釀,是一種甘甜醇香的上等美酒。
「桃花釀?」
楚良又是一怔,愣神許久。
這個名字,他似乎也曾在什麼地方聽過。
「奇怪……」
楚良揉了揉眉心,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在記憶深處浮現,卻始終朦朦朧朧,看不清明。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他無法理解。
一段時日後,酒水已釀造好。
蘇青魚也已徹底痊癒,收拾好東西,與楚良道別了。
「楚公子,這些酒水最好封上一年,明年桃花開時再將其揭開,那時最是香甜。」蘇青魚認真介紹。
「桃花開時……」
楚良忽然恍惚了剎那,腦海中忽然出現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似乎是一個女子,讓他覺得很熟悉,可他卻記不得在哪裡見過了。
他默默看著身前的幾壇桃花釀,許久才回過神來,問道:「蘇姑娘,伱要走了?」
蘇青魚點頭,持劍說道:「尚有幾個敵人,待我將他們斬殺,再回來與楚公子相聚。」
「蘇姑娘,那幾個敵人與你有大仇嗎?」
「並無仇怨。」
蘇青魚答道:「但他們作惡多端,惡果纍纍,我不能放任他們作惡。」
楚良又問:「他們實力如何?」
「與我不相上下。」
「此行豈不是很危險?」
楚良擔憂,並說:「蘇姑娘,你天賦很高,為何不再修煉幾年?」
蘇青魚輕輕搖頭:「我時日無多,沒有幾年了。」
「這是為何?」
楚良驚異,她如此年輕,怎麼就時日無多了?
這一問,他才得知……
原來蘇青魚尚在娘胎之時,她母親遭了敵人的暗算,導致她先天病弱。
後來,她被大夫查出身患絕症,活不過二十歲。
那種絕症,名為「葉枯症」,根本無法醫治,一旦患上,渾身的臟腑就會像樹葉那樣漸漸枯萎,最終衰竭而亡。
更可怕的是,患病之人會清晰感受到自己臟腑的一點點衰竭,每一日都活在痛苦與煎熬之中。
「楚公子,我今年十九了。」
「蘇姑娘,你……」
楚良張了張嘴,望著蘇青魚那張平靜的俏臉,心中有不舍,也有一股別樣的情緒,不知該說什麼好。
蘇青魚輕笑:「有生皆有死,漫長或短暫皆是一生,不留遺憾即可。」
楚良嘆道:「蘇姑娘灑脫,我自不如。」
「走了,楚公子保重!」
蘇青魚轉身,持劍離去,身影漸漸消失在桃林之中。
楚良凝視她離去的方向,久久佇立,他腦海中那道模糊的人影忽然清晰了幾分。
那人影與蘇青魚有些相似,但他依舊想不起是誰。
草木枯榮,光陰流逝。
蘇青魚始終沒有回來,生死成了謎。
不知不覺,一年過去了,桃林的桃花又一次盛開。
「呼……」
山風吹拂,捲起漫山桃花飛舞。
這一日,楚良照常採藥。
路過桃林之時,他的腳步忽然一滯,眼神發生變化,看向一株桃樹。
一個青衣少女正站在桃樹之下,懷抱長劍,面帶微笑,美眸輕柔,已不知等了多久了,頭髮上都落了幾片桃花。
「楚公子,別來無恙?」蘇青魚嫣然一笑。
「蘇姑娘!」
楚良立即加快腳步,匆匆走了過去,說道:「我還以為你出了事,想不到還能再見。」
時隔一年,兩人都沒有太大變化。
而今重逢,過往一切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楚良心中欣喜,卻也有憂慮。
蘇青魚身患絕症,時日已無多了,但她並未主動提及,嘴角始終帶笑,仿佛那仿佛臟腑衰竭的痛苦與煎熬並不存在。
之後的一段時光,楚良時而在蘇青魚的教導下學習劍術,時而聽她講述那些江湖上的故事趣聞。
日子回歸從前,似乎永遠也不會變化。
直到這一天。
蘇青魚忽然開口:「楚公子,那幾壇桃花釀可還在?」
楚良點頭:「在的。」
「桃花正是盛放之時,我們去桃林飲酒如何?」
「好。」
楚良心中沉重,帶上那幾壇桃花釀。
後山,花香四溢,桃花片片開,無數花瓣在風中起舞,地上也鋪滿了一層。
兩人席地而坐,揭開酒罈上的封印,香甜的酒香頓時撲鼻而出。
他們飲酒交談,在漫天桃花中聊了許久。
時間流逝,漸漸來到傍晚時分。
蘇青魚看了眼遠方的緋紅落日,放下手裡的酒罈,輕笑道:「楚公子,我的時間到了,當年那位大夫的診斷無誤,我當真是活不過二十歲。」
「蘇姑娘,你……」
「無需感傷,只是一次道別罷了。」
蘇青魚聲音輕柔,生命氣息漸漸衰弱,她慢慢向後仰去,靠在一株桃樹下。
她這一生很短暫,但她並不在意。
正如她曾說的那樣,不留遺憾就好了。
「楚公子,有相聚便有離別,或許你我會在下一世再聚。」她緩緩閉上眼,說完這句話,生命氣息便徹底消逝了。
晚風徐徐,吹來無數花瓣,慢慢埋葬她的身軀。
「下一世?」
楚良忽然一顫。
在他腦海中,那個始終模糊的身影終於在這一剎那清晰了。
那也是一個女子,一位故人,她曾在死前對楚良說過,來年桃花開時,若是想起了她,便去她墳前放上一壺桃花釀。
這一刻,楚良想起來了。
不僅想起了她,也想起了一切。
「我是楚良,我在與大夢神君鬥法,經歷的一世又一世,都不過是輪迴法則產生的幻象罷了……」
他緩緩閉上眼,渾身逸散出玄妙且神秘的氣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睜開眼時,周圍的桃花片片散去,此世的整個世界也隨之消逝。
他已經甦醒。
沒有下一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