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公公一邊為景文帝捏肩捶背,一邊匯報情況。
「陛下,夏太醫經過太醫院的聯合救治,命已然是救回來了。」
「但頭部受到重擊,思維混亂,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太醫院左院判——郁蒼朮來回話,說不敢確定他何時能恢復清明。」
「就算是恢復了,以他五十歲的高齡來說,恐怕也多有遺忘,甚至可能影響正常生活。」
景文帝倚坐在龍椅上,身體還未好全,許久沒這麼大的情緒波動和縱歡,也讓他有些疲憊。
輕輕揉了揉額頭:「確定不是裝的?」
汪公公謹慎回道:「奴才為求保險,特意叫全太醫院診治,上到左右院判,下至醫術學徒,全都把過脈了。」
景文帝頷首,沒有再說什麼。
汪公公接著說道:「暗衛所那邊傳來消息,可以肯定,夏太醫從前和明姑娘並不相識。」
「葉綽統領也叫人來回話,御膳房的嫌犯許廚已然受不住刑交代,他親兒子流混在民間,曾去過賞春樓後又被殺。」
「常春閣那邊有一部分宮人互相議論說曹德海一行人之死是明姑娘和…」
汪公公本想說和一神秘男人,只是看景文帝的眼神又有些危險,他趕忙吞回去。
接著說:「明姑娘謀劃,為了斬草除根才殺了那些人,他兒子正在其中。」
「為給兒子報仇,他才給明姑娘送去死老鼠、下毒。」
「恩。」景文帝輕聲回了一句。
「許廚判凌遲處死,全家滿門抄斬。」
「是,陛下。」汪公公聳拉著眉頭應下。
這個殺伐果斷、冷血無情、輕而易舉決定人生死的男人,才是他所熟知的帝王。
而不是那個在床榻上抱著一個女人,一晚不動的平凡男人。
對於他來說,未知更為可怕。
「陛下,奴才服侍您休息吧。」汪公公看景文帝臉色有些蒼白,小心說道。
下午眾人皆被遣散,但他和幾個親信暗衛仍留在乾清宮附近保衛陛下。
裡面發生何事…他們雖未看到,但心裡也明白得一清二楚。
陛下前些日子還高熱,最近湯藥一直沒斷過,實在是不能過分勞累,偏偏這種事又不好勸。
因著陛下登基多年無子嗣,尚寢居的規矩都變了,早就不再掐點管著時間了,只要是能讓陛下留後比什麼都重要。
但問題是現在陛下身體已經好轉,不是早亡之兆,又不像從前那般不近女色,現在是否還要重新啟用那些規矩?
汪公公正想入非非,不知該不該規勸陛下時,門口傳來小海子的聲音。
「陛下,太后娘娘派了忠嬤嬤來,說想邀您去慈寧宮一見。」
汪公公看著景文帝神色,等著指令。
「更衣。」景文帝起身,示意汪公公。
「是,陛下。」
汪公公連忙拿了常服過來,為他換下這一身皺皺巴巴已經搓磨得不像一回事的寢衣。
這一身寢衣是數位老師傅趕製的,才上身一次,又要丟掉了。
這遺憾的念頭剛起,就聽景文帝道:「留在箱底。」
「是,陛下。」汪公公語氣平常,內心卻又忍不住掀起驚濤駭浪。
這奇怪陌生的帝王,又來了。
這一件破衣服,有什麼好留的。
「別讓人去擾她。」景文帝看了看東廂房的方向,冷聲吩咐著。
「一會兒叫李嬤嬤去送治手傷的藥,不要說孤吩咐的。」
「否則,斬立決。」
汪公公躬身應下:「是,陛下。」
景文帝大步邁出,汪公公叫了小海子跟上,自己則去找李嬤嬤親自吩咐陛下旨意。
一切處理完畢才匆匆忙忙去追皇帝的儀駕。
而明媚兒此時正歇在東廂房內室,聽到外面眾人恭送陛下,她僵硬的身體才慢慢軟下來。
整個人像是活過來了。
手上兀地一濕,一滴淚砸在了上面。
「嗚嗚…」
無聲的流淚變成壓抑的啼哭,仿佛是小獸的悲鳴。
她也是一個人,也有自己的自尊,不想被景文帝看不起、奚落。
可是他們身份懸殊實在太大,她不會別的技藝,也沒有其他利用價值。
為了保全自己,只能奴顏媚骨學著樓里所教的一切來討好陛下。
他們之間註定有一條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在他面前,她永遠也只能跪著。
可這事讓她清楚地明白,暫時的危機雖然解除了,但是後宮殺機四伏。
她一定要活下去,為了自己,也為了娘親。
更是為了消失在茫茫人海的弟弟。
李嬤嬤接了汪公公的吩咐後,轉身去小廚房拿藥。
自從明姑娘中毒後,她一切飲食起居皆由乾清宮內部負責。
當宮內徹底安靜下來,她拿著藥回到東廂房。
推門入了內室,正碰上明媚兒垂淚神傷,她只是遞過去兩條帕子,靜靜地站在一邊,像是個透明人一樣。
不去打擾。
明媚兒埋在枕頭和被裡哭了半天,心態才漸漸平穩下來。
拿著帕子胡亂擦乾臉。啞著聲音問道:「陛下如何處置的?」
「曹貴人賜自盡,其餘知情人者一律仗殺。」李嬤嬤輕聲回答。
明媚兒心止不住一顫,這雖然是她親手謀劃的,但也沒料到景文帝會如此殺伐果決。
她以為只會處理始作俑者,沒想到連知情者都一律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