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不甘示弱地用力握了回去,細膩而柔軟的觸感更甚,鄭涵感覺他們二人的手都陷在了一起。
鄭涵感覺自己在跟一隻矽膠娃娃握手,有點不太自在,開口轉移注意力:「說了這麼多,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寒鴉。」小和尚鬆開手,淡淡開口道:「十分鐘準備時間,十分鐘後我們進山。」
雪兔的腦袋埋在飯碗裡,雪白的髮絲上沾染了飯渣,鄭涵進屋就看見這幅滑稽的景象。
鄭涵急忙上前,略帶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抵著雪兔的腦袋,將雪兔一張沾滿米粒的臉從飯碗裡抬出來,雪兔白色而卷翹的睫毛垂了下來,遮住了粉色的眼睛,兩個腮幫子鼓鼓囊囊,淡色的嘴唇油光光的。
鄭涵皺著眉毛,去試他的鼻息,又摸摸脈搏,呼吸平穩,脈搏有力,從這兩點看,他似乎只是睡著了。
吃著飯睡著了……
「我給他下了迷藥,他太聽你那位朋友的話,是輕易不會放你走的,不過你放心,我只是讓他睡著而已,不會有生命危險。」寒鴉的聲音從鄭涵背後響起,「對了,他的異能還挺有用。」寒鴉補充道。
鄭涵掐著雪兔的臉,讓他把嘴裡的飯吐出來,免的他被飯噎死,然後示意寒鴉把桌子收拾乾淨。
「你只有十分鐘時間。」寒鴉邊收拾桌子邊說道。
「我知道。」鄭涵取了濕巾將雪兔的臉擦乾淨,然後一手拿著刀,一手拎著雪兔將他扔到床上去。
鄭涵拿起一張濕巾,仔細地擦拭著雪兔修長的手指。她的目光專注,仿佛是吃魚之前在給魚剃刺。
雪兔的肌膚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白皙,與寒鴉那毫無血色的煞白截然不同。他的皮膚透出淡淡的紅暈,透過雪白的皮膚,可以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它們如同蛛網一般交織在一起。
紅色的血液在他的肌理下緩緩流淌,鋒利的刀尖輕輕劃開一條細縫,鮮紅的血滴就冒了出來,鄭涵用刀子一壓,青色的刀鋒就染上了紅色的血跡,鄭涵舌頭一卷,溫潤的舌尖碰觸到冰冷的刀鋒,溫熱的血液就被送入口中。
舔了舔嘴唇,鄭涵起身收拾東西,不得不說空間系的異能就是好用,只要手指所觸之物,當即就可以收入囊中,心神一動,便可取出。
寒鴉遞給了鄭涵一顆珠子,說是可以遮掩活人的氣息,二人行走在山路之前,寒鴉為鄭涵科普酆都城,告訴她進城的注意事項。
四周的草叢長得比人還高,足有齊腰深,令人難以看清前方的道路。腳下鋪滿了枯枝敗葉,又下著雨,路上積了水,人踩上去就像是用筷子攪動一瓶過期的果醬。
抬起頭來,只見樹木垂下的樹冠里掛滿了各種各樣的蛇蟲螞蟥,它們扭動著黏糊糊、軟綿綿的身體,讓人感到既噁心又恐懼。
樹幹和樹枝上覆蓋著厚厚的青苔,那綠油油的顏色仿佛給整個森林披上了一件綠色的外衣。
這裡常年不見陽光,空氣中瀰漫著瘴氣,濕度極高。人在這細雨中看著原始森林,就像隔著一層輕薄的紗網,朦朦朧朧間又像是被抹布堵住了口鼻,一股泥土與生物殘體在陰濕環境中發酵的氣味順著氣管往人的身體中亂竄,侵入人的五臟六腑。
這些樹木生長得並不高大,又是一叢叢的分布,看起來就像是被頑皮的孩子隨意插在一起的木頭棍子,顯得格外雜亂無章。
兩人在這霧氣瀰漫的山間行走了許久,終於來到一座土地廟的遺址,說是遺址都抬舉它了,這裡完全就是一片廢墟,建築物已經被植物完全吞沒,只能從零星的幾片殘片破瓦來窺探它曾經的面貌。
民間傳說,人死後,亡魂會被無常鬼勾走,送到土地爺那裡去報導。然後,再送到當地城隍廟的城隍爺那裡匯總,最後才能進入陰曹地府。
如果說土地廟是進入地府的第一個站台,那麼這站台真夠磕磣的,顧客分分鐘舉報的那種。
這比空調外機裝等候大廳,空調朝著辦公室吹還……,話也不能說,畢竟這土地廟的土地神的神像都被碎成沫了,也算是和人民群眾共患難了。
寒鴉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瓶,他蹲下身將黑瓶的白色粉末倒在一塊略微平坦的石頭上,用打火機點燃,絲絲縷縷的白煙升起,與森林裡的瘴氣合二為一。
這個動作,這個氣味,讓鄭涵想起來了吳曉瑞在鬼面寒冰蜘蛛洞穴前的行為。
察覺到鄭涵探究的眼神,寒鴉開口解釋道:「這是靈犀粉,焚之,可通靈。」
絲絲縷縷的煙氣瀰漫在空氣中,透過這層變幻著的帷幕,鄭涵看見了一座塑像,看材質應該是泥塑的,色彩鮮亮如新,頭戴烏帽,身穿長袍,頭髮雪白,銀須飄灑,慈眉善目,弓背彎腰,是一個慈祥和藹的老頭。
周圍的景象也不再是一片廢墟,而是一座小小的土地廟,土地爺的塑像就在這座廟裡正中央。
周圍的聲音也不再是林間鳥鳴,叢中蟲鳴,而是一群人低聲說話的嗡嗡聲。
鄭涵梗著脖子轉過頭去,她的身後不知何時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粗略地掃一眼,男女老少都有大致的人形,可若是仔細看過去,骨瘦嶙峋的,缺胳膊斷腿的,臉色蠟黃的,膚色慘白的……
鄭涵一緊張,手就不自覺移向腰間,還沒把傢伙掏出來,胳膊就被寒鴉按住了。
寒鴉將鄭涵拽向身側,踮起腳尖,湊到鄭涵耳邊悄悄說道:「沒事,這些都是黑白無常勾來的亡魂。」
溫熱的吐息噴在鄭涵的耳根,有些癢,鄭涵不自覺地摸了摸耳垂。
「呵」鄭涵順著聲音望去,只看見寒鴉一臉平靜的乖寶寶模樣。
可她剛剛明明聽見他笑了,一聲帶有十足諷刺意味的冷笑。
鄭涵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管他,而是觀察起周圍的亡魂。
亡魂會保持著生前的樣貌,所以從這些亡魂的樣子,可以大致推斷出這些人是怎麼死的。
「你好,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面。」一道男聲在鄭涵腳下響起。
鄭涵低頭,看見半拉人,雙腿已經沒有了,只剩上半身,從他被啃了一口還算完整的臉來看,此人正是多日前在鄭涵學校內為鄭涵和吳曉瑞帶路的小哥。
「對不起,我這副鬼樣子嚇到你了吧。」
鄭涵蹲下身,此人離她一步遠,他的身後蔓延著一道數米長的血痕。
見鄭涵不說話,還看著自己的身後,小哥最後的理智似乎崩塌了,眼裡積蓄的淚水,從眼眶裡湧出,在髒兮兮的臉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辨的淚痕。
他趴在地上,手撐著地,身體顫抖著,看樣子是想從地上爬起來,可他一有動作,就有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血滲出來,即便如此,他還是爬不起來,最後只能用手捂著臉嗚嗚地哭訴。
「我也不想變成這樣的……我還年輕,我不想死……」
「他們咬我的腿……我好疼啊……爸爸媽媽……我想回家啊」
鄭涵將人提起來,將他靠在旁邊的牆壁上,她不會安慰人,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節哀。
消沉了一陣子,小哥的精神狀態好轉,用破爛的衣袖擦了擦眼裡的血淚,說道:「對不起,是我失禮了,能在這裡看見你,說明你也死了,你心裡也肯定不好受,我卻這副樣子……」
「冒昧問一句,你是怎麼死的?」鄭涵看他說起來沒完沒了,就出口打斷了他。
其實鄭涵看他臉上發黑的牙印,大概能猜出來估計是被學校的喪屍咬死的。
小哥的臉抽搐了一下,半晌沒說話,他把頭低了下去,鄭涵只能看到他蓬亂的頭髮和缺了一小口耳朵。
他低聲講述自己的生前,鄭涵只猜對了一半,他確實是被喪屍咬死的,但不是在學校,而是在租住的賓館被咬死的。
他叫楚崢,那日學校出事,楚崢與鄭涵二人走散後,從學校死裡逃生,可誰知跑出去的不只是他,還有那些感染者,病毒傳播得很快,不久他所住的酒店就出現了喪屍,他坐電梯的時候,跟他同行的人變異了,他就被咬死了。
楚崢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又開始說道「你是黑無常還是白無常勾來的?」「你說他倆會爭業績嗎?」「嘶,他倆有工資嗎?」「最近這麼多死人,他們勾的完嗎?」「黑白無常加班加點會猝死嗎?」……
鄭涵低頭看地,覺得他好吵,見鄭涵低頭不語,楚崢以為是她心情不好,小嘴一張,安慰的話也是一句一句地往外蹦。
打斷他的話是一白一黑兩個「人影」,黑白無常皆素衣高帽,頭皮長發,口吐長舌,腳穿長靴,黑無常身穿黑長袍,手拿一條鐵索,高帽上寫著「天下太平」,白無常頭戴白高帽,身穿白長袍,高帽寫著「一生見喜」。
黑白無常身後還跟著五六個鬼魂,白無常笑嘻嘻地開口道:「土地公,來活了。」
白無常的話語還沒落地,鄭涵就看見土地公公塑像的眼睛動了動,接著他像睡醒了似的伸了伸腰,在楚崢等人驚愕的眼神中走下了供桌。
他揮一揮衣袖,鄭涵感覺有一陣帶著香火氣的風從她鼻尖刮過,幾乎是一瞬間人群就出現了躁動。
「我的腿好了!哈哈哈!」
「我的眼睛也回來了!」
「這是什麼東西?」
「四四方方,像個門票。」
…………
楚崢高興地站起來,還蹦了兩下,手裡攥著一張紙,興奮地歡呼。
鄭涵和寒鴉手裡也有兩張紙,這是路引,就是地獄的通行證,長三尺,寬二尺,以粗紙印成。上面印有:「酆都天子發給路引」「普天之下必備此引,方能到酆都地府轉世升天」上面印有閻羅王的圖像,下方蓋有「酆都天子」「酆都城隍」和「酆都縣府」三個大印。
鄭涵將路引反過來,發現上面印著——正方形的黑白亂碼。
「好像是……?」
「二維碼?!」鄭涵忍不住驚呼出聲。
即便是寒鴉一直處變不驚的臉,看到二維碼的時候,也有點繃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