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年紀在四十上下,身高七尺。
身上穿的是一身到處是補丁的粗布衣裳,走路卻昂首挺胸邁著八字步。
而張書吏一個快六十的人了,卻跟在男人身邊點頭哈腰的。
韓影計上心來,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呼天搶地嚎哭起來。
「殺人了!活不了了!天爺開眼吶!」
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倒嚇了張大炮一跳。
「喂喂,你別瞎說,我什麼時候說要殺你了?」
心裡犯嘀咕,這韓影從小就是書呆子。
挨打也不知道跑,還只會囉哩八索講什麼「聖人曰」。
今天怎麼轉了性子,哭嚎的這樣難看?
簡直比村里那幾個潑婦還要不堪入目!
難道自己方才真的說了什麼,刺激得韓影腦子出問題了?
韓影卻沒搭理張大炮,偷偷瞄向張書吏和那男人的方向。
見二人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正在趕來的路上,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
而他做這些的同時,哭嚎聲一直沒停。
「我說了,別哭了!」
張大炮被韓影哭得心煩,問他話又不回,越發惱火,揮起老拳就要教訓韓影。
「住手!」
張書吏本來很高興,新上任的縣令帶他微服私訪,頭一站就是石頭村。
這說明什麼?
說明縣令滿縣衙最信任的就是他啊!
可萬萬沒想到,還沒進村就聽到男人的哭嚎聲。
要知道律法上規定,男子無故哭嚎要坐牢。
他還哭得這樣慘,必定受了極大的委屈。
石頭村是張書吏的老家,村長正是他堂弟。
可現在,他們村卻把一個大男人逼得哭嚎不已,縣令會怎麼想?。
張書吏的老臉頓時有些掛不住了。
果然,縣令一聽到這動靜就提出要上前詢問。
可憐的張書吏抖著一把老骨頭匆匆忙忙給人引路,心裡一邊盤算著等會怎麼才好把事情遮掩過去。
等縣令走了,那背後哭嚎之人他定要好好算個帳。
可等走近一看,卻看到,是他的好大孫正在揮拳打人啊!
張書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就厲聲喝止張大炮繼續行兇。
張大炮回頭一看,是張書吏來了,咧嘴要笑。
爺爺來了,韓影更不敢不聽話,不把糧食賣給他。
啪!
然而,他還沒開口,臉上就直接吃了張書吏一巴掌。
「敗家玩意兒,竟給老子添亂。」
張大炮瞪著一雙大眼,頓時委屈極了。
分明是張書吏讓他來找韓影的,他辛辛苦苦照辦,為什麼要打他?
張書吏打完也是心疼的,可這會卻沒功夫理會張大炮。
他立刻轉身看向韓影,一臉嚴肅的開口就是教訓。
「韓家小子,好歹你也算個讀書人,竟然連體面都不顧了,還不趕緊起來,被人看到像什麼樣子。」
不問緣由,上來就用讀書人身份壓人,這老頭玩的好一手道德綁架。
韓影心裡冷笑,臉上卻露出一臉生無可戀。
「我都快被人逼死了,還管什麼體面不體面?」
「想我自幼苦讀,一心報國為君分憂,卻連活路都沒有了,哭一哭不是應該的嗎?」
這話說的就嚴重了,逼死人命已經是大罪,更何況還是位忠貞之士!
再讓他說下去,張家九族的性命都得葬送在這。
張書吏眉頭直跳,連忙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孔,伸手去扶韓影。
「看你這孩子,你和大炮從小一起玩到大,打打鬧鬧本是常有的事,哪裡就說得到逼死不逼死這種話了。」
「大炮欺負你,回頭我替你教訓他,讓他給你賠禮,快起來,坐在地上久了著涼肚子疼。」
此刻的張書吏儼然就是一位鄉鄰老爺爺,慈眉善目疼愛後生晚輩。
兩句話就把張大炮仗勢欺人強買強賣,變成小夥伴之間打鬧爭閒氣。
如果是原主那個書呆子,沒準真讓張書吏幾句話繞進去。
可惜,如今芯子已經換人了。
韓影側身避開張書吏的手,直接指向張大炮。
「他讓我把家裡的糧食都賣給他,我和我新娶的十三個媳婦沒了吃的,可不都得餓死?」
「餓死事小,沒能為國添丁,為韓家開枝散葉,我韓影便是不忠不孝之徒。」
「張書吏還是把我的十三個媳婦都帶回去吧,我一個人死就死了,不要連累了她們的性命。」
十三個?!
媳婦!
縣令和張書吏瞬間驚呆了。
先是被這數目一驚,然後看著韓影,心裡又不約而同生出同一個念頭。
這小身板,娶十三個,能扛得住嗎?
咳咳,這個不是重點。
縣令抬手阻止張書吏繼續說什麼,上前親自開口。
「你想通過多娶妻納妾,多生孩子的方法報孝國家?」
「正是。」韓影回答的理直氣壯。
「我國疆土遼闊地大物博,邊疆卻戰火不斷,每年大量將士飲血沙場。」
「國之將興,人口與糧食是為根本,聖人曰……」
縣令沒興趣聽韓影吊書袋,搞清他的想法後,開口打斷他欲出口的之乎者也。
「沒想到這山野之地還有了解治國之道之人。」
「此地村長管理有方啊!不過這治下百姓就……」
縣令新上任不久,還沒站穩腳跟,不得不給張書吏這些老人兒幾分面子。
所以,有些話點到為止,沒有說得太明白。
張書吏卻秒懂,抬手又給了張大炮一個大耳瓜子。
「從小就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再這樣沒深沒淺地開玩笑,讓你爹打斷你的腿。」
轉向韓影瞬間又換上一臉慈祥。
「大炮是和你鬧著玩呢,以後再敢問你買糧食,你只管告訴我,我打不死他。」
話說到這個份上,韓影見好就收。
他起身向張書吏和縣令行了一禮,背上硝石大搖大擺往家走。
他知道張大炮吃了這個啞巴虧,不會就此罷休,卻也不懼。
他需要的只是一點時間,把一些東西弄出來。
到時張大炮,不,全縣之人都不敢再小看他。
縣令看著韓影的背影若有所思。
張書吏卻偷偷抹一把冷汗,賠笑向縣令請罪。
「都是我管教無方,對晚輩縱容了些。」
「張書吏客氣了。」縣令回過神來,掃了一眼張大炮。
「令孫生龍活虎頗有豪俠之風,前程不可限量啊。」
張大炮不傻,見張書吏對縣令十分客氣,猜到他是當官的。
只噹噹官的夸自己,立時咧開大嘴笑了起來。
張書吏卻暗暗叫苦。
俠以武犯禁,縣令分明是斷了他想讓張大炮接替書吏之職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