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開禱！開禱！
首戰失利，阿伽門農頓感臉上無光。
於是，他在帶領著手下殘兵敗撤出戰場後，便陰沉著臉，一頭扎進了自己的營帳中。
「這麼快就回來了？看來你的運氣並不怎麼好呢。」
慵懶的聲音從王座之上傳來，一道曼妙的身影在紗帳後側身躺臥，右手蔥白的五指輕輕搖晃著掌中的水晶酒杯，宛如鮮血的猩紅色葡萄酒在螢石燈光的映照下，呈現出令人迷醉的艷麗色澤。
那是一個讓人一眼就聯想到「床」的女人，紫黑色長髮如蛇披散在半裸的香肩之上，嫵媚的面容散發著勾魂奪魄的魅力，妖嬈的身段讓人恨不得立刻扒光她的衣服，將她壓在身下狠狠蹂躪。
然而，只是遙遙看了一眼，阿伽門農便連忙低下頭來，壓制住體內有些不受控制的神血，隱隱的懼意和忌憚在心中油然而生。
因為，無論是已經殞沒的黃金人類，還是他們邁錫尼人那位變得梆硬的先祖，都為他做了示範。
剝開那層嫵媚的偽裝之後，鴆酒和毒蛇才是這女人真正的內在。
「潘多拉大人，抱歉，我失敗了。」
阿伽門農低頭謙卑告罪，不過隨即他話鋒一轉，開始大倒苦水。
「但我可以解釋！您派去的那些神衛就在我抓住戰機準備進攻的同時，突然失控了！我懷疑這背後有人在搗鬼，所以為了保險起見，只好先撤了回來，聽從您的下一步指示。」
見阿伽門農將黑鍋甩給了自己，潘多拉抬起藕臂撩開紗帳，笑眯眯地反問：
「所以，你的意思是沒能兼併斯巴達，沒能攻下特洛伊，都怪我嘍。」
「不敢！」
感覺到無形壓力的阿伽門農王連忙搖頭，戰戰兢兢地為自己開脫。
「為了，為了陛下的大業，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潘多拉聞言，眸中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懼意，隨即繞過了戰後分鍋的話題，輕哼道：
「謹慎一點倒也沒錯，剛才那些泥偶失控的確有些不尋常，應該是神靈直接插手了。」
「特洛伊也有神眷？！」
阿伽門農心中一驚，臉上有些難看。
按照那位的說法，諸神和英雄已經消失了。
有神王宙斯的親口許諾，加上魔女潘多拉的協助，應該沒人能阻止邁錫尼的兼併和擴張才對。
結果，他先是在斯巴達碰壁，緊接著又在特洛伊的戰場上遭到了來自神靈的攻擊。
這接連的不順，讓他深刻懷疑邁錫尼是否真的如那位陛下所說，擁有稱霸希臘的天命。
倘若答案是否定的話，他就不得不重新考慮攻打特洛伊的問題了。
畢竟，凡人怎麼可能對抗神靈？
眼見阿伽門農的臉上隱隱浮現出一抹動搖之色，潘多拉的眸中划過一絲鄙夷之色，隨即溫聲寬慰道：
「再大的神眷，也不可能強過天命的律令，既然陛下已經親口對你許下了承諾，那就一定會做到。他可是邁錫尼的守護神，怎麼可能會害你呢？」
「您說的在理。」
阿伽門農點了點頭，似乎被說服了，但隨即他卻依舊面露難色。
「可是，我只是個凡人，如何能與神靈對敵？」
說著，阿伽門農向王座之上的潘多拉投去求助的目光，意思不言而喻。
「不，我們不需要與神靈對敵，讓其他人來解決這個麻煩，豈不是更好嗎？」潘多拉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提醒道，「別忘了，聯軍可是一個整體。」
阿伽門農聞言，心中若有所悟：
「您是說……」
「退一步，讓其它城邦替你啃開特洛伊這塊硬骨頭。」
潘多拉直截了當地回答，隨即美眸幽幽閃爍。
「到時候眾虎相爭，無論誰死誰傷，對邁錫尼的霸業都有利無害……」
「話是這麼說，但我並非聯軍的盟主，恐怕別邦的英雄和士兵不會聽從我的驅使。」
阿伽門農面露苦笑，有些懊悔自己在斯巴達和小姨子海倫立下的賭約。
「而且，就算我想退，也要那位盟主願意才行。」
潘多拉白了阿伽門農一眼，凝眉冷哼：「還不是你自作主張乾的蠢事？」
阿伽門農自知理虧，不由訕訕低頭。
潘多拉思索片刻，嫵媚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危險的笑容。
「想讓海倫主動替換掉你也容易，將你的女兒伊菲格涅雅獻祭給諸神，為了【聯軍的勝利】……」
阿伽門農聞言，臉色微變。
伊菲格涅雅是他和妻子克呂泰涅斯特拉共同生育的血脈，也是海倫的外甥女。
由於對以女性身份掌管斯巴達的海倫很崇拜，所以伊菲格涅雅自小就效仿這位姨媽，成為了月神殿的女祭司，並前往斯巴達跟隨著海倫學習過一段時間的魔法秘儀，算是她的半個弟子。
如果將伊菲格涅雅獻祭給諸神，海倫的確很有可能出手阻止，從而讓他找到退出攻城戰的藉口。
但萬一呢？萬一海倫沒有露面，難道他真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燒死自己的女兒？
而且一旦這麼做，就算是事出有因，自己和女兒的關係也必將破裂，再也回不到從前那般親密。
阿伽門農的臉色陰晴不定，雖然妻子的不忠讓他很是憤怒，但對於這個乖巧的女兒，他還是有幾分真感情在的。
見阿伽門農猶猶豫豫看向自己，潘多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微笑道：
「我只是建議，親情和王位對伱來說哪個更為重要，自己決定就好。」
但隨即，她抬手指了指帳篷外瀰漫的夜色，玩味提醒：
「不過，你最好快點，否則等天色一亮，第二次攻城戰恐怕就要開始了，到時候我可沒把握在神靈的手中保下你。」
阿伽門農身軀一震，終於下定決心，陰著臉走出帳篷，召來了自己那身為神血禁衛軍統領的弟弟：
「墨涅拉奧斯，去把伊菲格涅雅帶來。順便，再幫我準備一些東西。」
墨涅拉奧斯聽到那明顯用於祭祀的各種物品，目光一閃，恭敬地點了點頭，隨即叫上了兩名神血禁衛軍，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此時，營帳中的潘多拉看著已然做出選擇的阿伽門農，嫵媚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譏諷。
果然，對於神王的血脈來說，權勢和王位的份量永遠壓過一切。
不久後，完成任務的墨涅拉奧斯便帶著阿伽門農來到了一處新搭建完成的祭台前。而在祭台之上，一位栗色長髮的少女正躺在易燃的香木中，如嬰兒般甜甜沉睡。
阿伽門農看著昏睡不醒的女兒，不由皺眉望向弟弟：
「你做了什麼？」
「給伊菲格涅雅灌了壇酒，這樣等會她不會太痛。」
墨涅拉奧斯淡定回答，語氣沒有多少起伏。
阿伽門農瞪了一眼自作主張的弟弟，又看了看開始在祭台四周聚集的邁錫尼人，情知此事已經沒有了迴轉的餘地，當即狠狠一咬牙，走上祭台，大聲宣告：
「諸位，今夜我決定將自己的女兒伊菲格涅雅送上祭台，向諸神獻祭！這麼做並非為了報復我那不忠的妻子，而是為了全希臘的勝利甘願做出犧牲！因為冥冥中的神諭告訴我，只有以血親祭祀諸神，才能證明我的虔誠，才能讓邁錫尼人重獲神眷，攻下特洛伊！」
一眾邁錫尼人聞言，紛紛動容。
他們或是敬佩於國王阿伽門農的大義，或是渴望用這聖潔的獻祭換來諸神的眷顧，一雪前恥。
很快，就到了即將點火的時刻，墨涅拉奧斯順勢將一束燃燒的茴香枝遞給了哥哥。
阿伽門農看著火光下一張張狂熱期待的臉龐，以及身邊有意無意打量著他的弟弟，頓感騎虎難下。
似乎無論是海倫來與不來，自己都必須將這齣戲演下去，否則這群下屬一旦得知這是場關於欺騙的鬧劇，自己不僅會失去部下的信任，弄不好連王位都有可能坐不穩。
畢竟，在邁錫尼擁有王位繼承權的人，可不僅僅是自己。
阿伽門農看了一眼身邊的弟弟，將心一橫，果斷將火把扔向祭台。
女兒而已，反正自己年富力強，大不了再生一個。
「住手！」
正在此時，清脆的暴喝聲響起，一道金色的流光砸向祭台，將那支燃燒的火把熄滅。
「阿伽門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及時趕到的海倫看了一眼柴堆上熟睡的外甥女，隨即怒視向狠下辣手的阿伽門農。
「我當然知道，這是為了聯軍的勝利！為了讓更多的希臘人免於在這場戰爭中死去！」
阿伽門農語氣激昂地回答，一臉大義凜然。
在海倫趕到的同時，他對女兒最後的一絲愧疚也被掐滅。
海倫抱著侄女，憤然反駁：
「如果我們的勝利只需要用獻祭一個無辜者的生命就能換取，那還要我們手中的劍鋒做什麼？這種勝利對於英雄來說絕非榮耀！而是屈辱！」
「說的沒錯！」
黛安娜高聲附和，身後的彭忒西勒亞也不禁鄙夷開口。
「想要勝利，就用手中的劍去取，把自己的女兒扔進火里算什麼本事？」
阿伽門農冷哼一聲，面露悲憤：
「你們說得輕巧，白天死傷慘重的是我們邁錫尼人，現在為了讓聯軍獲得勝利的祭品也是我心愛的女兒。如果你們的勇氣只是停留在嘴上的說辭，那就閉嘴，別妨礙我為諸神獻祭！」
「誰說我們只會耍嘴？你們邁錫尼怕特洛伊，我們阿爾戈斯人可不怕！」
「沒錯，明天的仗我們來接手，你們邁錫尼人好好看著就行！」
「說的是，全希臘最精銳的軍隊和神血英雄都在這兒，我就不信還攻不下一個小小的特洛伊。」
此刻，一個個來自其它城邦的神血英雄，也相繼聞訊趕到，七嘴八舌地展現自己的勇氣。
阿伽門農眼見事態已經發展到了自己想要的局面，當即轉頭看向海倫：
「海倫，你是聯軍的統帥，要我怎麼做你來說，我們邁錫尼人絕對沒有怕死的孬種！」
此時，海倫哪還不知道自己落入了這位姐夫的算計中，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將錯就錯：
「邁錫尼人已經在上一戰證明了自己的勇氣，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整，明天會有其它城邦的英雄和戰士接替你們上場。我們還沒到要輸的時候，用不著懇求諸神的憐憫，這場獻祭就到此為止吧，伊菲格涅雅先留在我身邊。」
「好，我等著你們帶來凱旋的消息！」
阿伽門農滿意回答，一副真摯的表情。
然而，海倫差點被這個姐夫惺惺作態的模樣噁心吐了，冷哼一聲，什麼也沒說，便抱著懷中酣睡的外甥女走下祭台。
等驅散了人群，安置好外甥女後，海倫咬著櫻唇走進了一處隱蔽的營帳之中，滿臉羞愧地低下了頭：
「洛恩大人，我好像因為莽撞耽誤了您的大計……」
聽著海倫一五一十講述完祭祀場上發生的事情，辦公桌後的洛恩放下手中的卷宗，淡笑道：
「我只是想藉機試試邁錫尼的深淺，用他們為誘餌，釣出水面之下的一些東西，又不是真的要把所有邁錫尼人趕盡殺絕。現在，我想要的答案已經有了些眉目，也不算全無收穫。既然對方有了防備，那就換一種方式繼續求證，沒什麼耽誤不耽誤的。」
聽到那寬慰的話語，海倫心頭一暖，但愧疚卻更加濃重：
「可我還是衝動了……」
「但你做的很對，如果我是你，也會和你做一樣的選擇。」
洛恩柔和地看向海倫，眼中沒有責怪，只有肯定和讚許。
「而且，明天換人出戰也不是壞事，更好可以藉機探探特洛伊的底。」
海倫看著眼前善解人意的神靈，眼眸之中的柔情和感動幾乎濃稠到了化不開的地步。
作為在斯巴達執政過兩百年的祭司長，她早已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女孩，當然明白自己並非沒有犯錯，只不過有這位神靈在為她兜底。
既然錯已經鑄下，那就必須進行懲罰。
海倫看了眼營帳外濃郁的夜色，紅著俏臉屈膝跪下，並以既虔誠又褻瀆的姿態，匍匐向前，進入了那狹窄幽暗的懺悔室。
看著晃動的辦公桌，洛恩的身軀微微一僵，選擇接受了這場對於信仰的自我贖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