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噓，可以和解嗎？
入夜，阿斯加德。
巍峨的金宮燈火通明，蜂蜜酒的和食物的香氣瀰漫開來。凱旋的仙宮戰士和的神王奧丁聚在殿內，共同歡笑、高歌、碰杯，為這來之不易的勝利而熱烈慶祝。
自從華納神族和阿薩神族開戰以來，已經過去了數百年。
阿斯加德由於先天不足，底蘊欠缺，起初連戰連敗。
在此期間，仙宮治下的九大國度也不安生。
約頓海姆的霜巨人、山巨人、以及穆斯貝爾海姆的火巨人，相繼大舉入侵；亞爾夫海姆的黑暗精靈屢屢搗亂，光明精靈倒戈相向；連矮人國的矮人氏族也開始陽奉陰違……
面對這四起的烽煙和華納神族的步步緊逼，他們甚至一度以為阿薩即將淪為歷史。
但最終，他們還是撐了過去，迎來了奇蹟的降臨。
他們的神王奧丁培育出了克制華納生命神性的強大存在——死亡女神海拉，帶著仙宮大軍重振氣鼓，一步步奪回失地；
他們的火焰與詭計之神相繼戰勝了約頓海姆和穆斯貝爾海姆的兩大巨人之王，將幾大國度的強敵牢牢遏制在中庭之外。
如今，兩路大軍高奏凱歌，屢戰屢勝，形勢已經完全逆轉。
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徹底奪回華納海姆，將那些外族趕出這片世界，重鑄阿薩的榮光。
戰士們一邊遐想，一邊碰杯，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然而，奧丁望著王座之下空空如也的兩個神位，不禁皺起了眉頭。
此時此刻，萬年花園。
這裡是阿斯加德最為神聖和純淨的地方，因為支撐九大國度的世界樹就生長在其中。
從世界樹根部流出的烏爾德聖泉，以及枝葉上凝結滴落的露珠，滋潤了這裡的土地，進而孕育出了一片萬載長青的神聖花園。
作為世界樹的首任護林員，洛恩在阿斯加德閒居時，幾乎每天都要照例花園中巡查一圈。
所以，這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他的私人領地。
夜色瀰漫，月光如水，星星點點地灑在花園的每一個角落，為這寧靜的空間披上了一層銀紗。螢火蟲開始在草叢間閃爍，像是提燈的精靈，引領著夜的秘密。此時，花園仿佛進入了另一個夢境，靜謐而深遠，讓人心生敬畏，又滿懷嚮往。
久別重逢，洛恩牽著學生海拉的手，漫步於自己常走的小徑之上，腳下是細碎的石子路，兩旁是被侍女們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灌木叢，偶爾還能遇見幾朵晚開的花株，它們在夜色中靜靜綻放，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讓一切多了幾分神秘與浪漫的氛圍。
海拉聽著自家老師談論往日閒居阿斯加德的趣事，卻莫名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轉動眼眸，悄悄打量起身邊的那張側臉。
柔和的月光映照出俊美的半邊輪廓，立體的五官散發著一種沉靜而迷人的氣息。
如詩人、如智者、如戰士、如君王……
「在想什麼？」
「沒！」
被抓了個正著的海拉連忙搖頭否認，隨即環顧一圈，如抓到根救命稻草般，指著花園中一簇嬌艷盛開的玫瑰急促回答，
「我在看它，很漂亮！」
看著有些侷促的學生，洛恩不禁莞爾一笑：
「長這麼大，你還是沒學會撒謊。」
正當海拉想要辯解，洛恩抬手摺下那束嬌艷的玫瑰，微笑著遞到了自己這位學生的手中：
「喜歡的話，送你好了。」
海拉下意識接過花簇，一股暖意在沉寂多年的心房中流淌。
這麼多年，老師一點也沒變，真好。
看著又開始跑神的自家學生，洛恩摸了摸那顆長大的腦袋，輕笑提醒：
「別光顧著發呆，回頭記得找個瓶子插上，定期澆點烏爾德聖泉的水，它能活很久。」
海拉點了點頭，思索著要用什麼樣的花瓶才配得上這份老師送她的禮物。
然而，下一刻。
她手上的玫瑰迅速枯萎腐爛，枝葉和花瓣不斷凋零，轉眼間她的掌中便只剩下一灘灰黑色的殘渣。
見此異狀，洛恩目光一凝，伸手向前：
「怎麼回事？讓我看看！」
「別碰我！」
伴隨著一聲驚慌的吶喊，海拉下意識地揮手打開洛恩伸來的手臂。
似乎是因為情緒過於激動，洶湧的黑色死氣不受控制地從她體內噴涌而出，與其皮膚、血肉接觸，形成陣陣硫酸燒灼的白煙。
「啊~~！」
海拉痛苦捂臉，如一隻慌不擇路的傷獸，扭頭扎進花叢中，借著植物的掩蓋，朝著濃蔭深處衝去。
但她身上沸騰不止的死氣，讓沿途的花株接連枯萎，根本無法掩蓋她的行蹤。
不多時，洛恩便循著痕跡，在一處枝葉凋零的灌木後，找到了雙手抱胸，身體瑟縮成一團的海拉。
而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海拉不由地發抖，聲音中透著一抹惶恐和哀求：
「老師，別過來……」
洛恩並沒有止步，反倒加快了速度，從後方抱住了想要逃走的學生，垂下頭顱，輕聲耳語：
「有我在，沒事的。」
似乎是安慰起了作用，海拉逐漸停止了發抖，呼吸變得平穩，周圍瀰漫的死氣也被重新收回了體內。
但，她依舊不願轉身。
洛恩有些不放心，雙手按住海拉的肩膀，將這位學生的身體霸道地扭了過來。
「不要！好醜……」
海拉慌忙地抬起衣袖，試圖利用身上的皮料，遮擋住自己如今的面貌。
然而經歷了剛才的狂奔，她身上的衣物早已在死氣的侵蝕和花枝的勾刮下千瘡百孔，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庇護。
借著皎潔的月光，這位死亡女神此刻的模樣完全暴露在洛恩的眼中。
她一半的肌膚晶瑩如玉，容顏如往日般冷艷美麗，盡顯盎然的生機，另一半臉頰卻血肉消弭，露出森森的白骨，呈現著詭異的死相。
以這般姿態直面自己最尊敬和喜歡的老師，海拉麵如死灰，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很難看對吧……」
「沒有，很獨特。」
洛恩抬手輕輕捧起那張一半骷髏，一半血肉的臉頰，溫聲開口，眼眸中沒有絲毫的厭棄，只有熟悉的平靜與柔和。
此時此刻，一如既往。
「老師~！」
海拉莫名鼻子一酸，一頭扎進那溫暖的懷抱之中，聳動著香肩悲鳴啜泣，仿佛要將所有的委屈和恐懼全都發泄出來。
洛恩沒有說話，只是抱緊懷中的海拉，輕拍著這位學生的後背。
足足一刻鐘後，確認海拉的情緒穩定了下來，他這才張口詢問：
「是催生的後遺症？」
「嗯……」
海拉抿著唇點了點頭，講述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歷。
當初，由於戰事緊急，生父奧丁來到了石南島，將她帶回仙宮，施展秘法催生，希望她能夠立刻成長起來，幫助阿薩對抗華納神族的入侵。
結果很成功，她擁有了強大的死亡權能，完美克制住了華納神族的生命神性。
華納人引以為傲的賽德巫術在她手中徹底失效，進而節節敗退。
但，凡事皆有代價。
這份強大的死亡權能，不是她所能輕易掌控的。
在使用這份力量的同時，她自身的生機和血肉也會被其侵蝕，漸漸成為了這種半人半骷髏的恐怖模樣。
漸漸地，隨著她的死亡權能愈發強大，她連和旁人接觸都變得致命。
任何生命只要和她接觸，便會枯萎、衰敗、直至死亡。
無論，植物、動物、人類、還是神靈……
為此，生父奧丁命令矮人工匠為她打造了一副特製的戰衣，通過銘刻在上面的盧恩符文，進行平衡她體內的生命和死亡之力。
但今夜，為了以最美好的姿態來慶祝和老師的重逢，她不由地脫下了那套封閉礙事的鎧甲，換上了更舒適華美的衣物。
本以為經過這些年的歷練，她能夠控制住體內的死亡權能。
然而，身上的這股力量遠比她預想的更加強大，最終導致了她的失控，並在自己的老師面前暴露出如此醜陋不堪的姿態。
洛恩聽完，看著如今的海拉，無奈輕嘆：
「不是說好了，要等我回來嗎？」
「我想幫你……」
海拉抿了抿唇，低著頭道出心聲，
「看著你冒著危險一次次踏上戰場，我卻什麼忙都幫不上，這種感覺很不好。所以，我想變強！只要能強大到改變戰局的地步，我就能為你分擔壓力，讓你不必那麼辛苦。
我本想憑藉自己的力量，儘快解決華納神族，親自領兵前去南境支援您。只要能幫到老師，這點代價算不了什麼。」
說著，海拉抬頭看了看洛恩，眸中流露出一絲赧然和失落，
「但沒想到，您居然這麼快就平定了蘇爾特爾和火巨人的叛亂，根本不用我出手。」
「不，你已經幫上大忙了。」
洛恩搖頭反駁，神色鄭重，
「如果沒有你出手，奧丁贏不下這場和華納神族的戰爭，反而有可能被華納人打進阿薩神域。一旦彩虹橋易主，華納神族便可以隨意將兵力輸送到各個國度之中。但那時，倘若他們和火巨人一族聯手，我必腹背受敵，一樣沒什麼好下場。
所以，是你替我擋住了來自身後的威脅，讓阿薩度過這場危機。
你很了不起，不愧是我最傑出的學生！」
聽到老師的讚譽，海拉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洛恩信誓旦旦地保證，溫柔地摸了摸海拉腦袋。
「可是，我現在……好難看……」海拉望著自己化作森森白骨的半邊身軀，眸中不由流露出一絲沮喪和失落。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
尤其在自己最尊敬和愛戴的人面前，她更加注重自己的形象。
「沒關係，我來幫你。」洛恩微微一笑，咬破食指，以神血為墨，在海拉四周銘刻出一道道盧恩符文。
濃郁的生命力被從萬年花園中抽離了出來，化作了萬千金綠色的光點，湧入海拉的體內。
內臟、血肉、經絡逐漸在那半邊的白骨中生長。
但由於海拉體內的死亡之力十分強大，因此時不時地就會出來亂竄一波，拖慢恢復的進程。
「可能要花點時間，先睡一覺吧。」
洛恩輕點了一下海拉的眉心，酒神【迷醉】的權能將自己這位的學生送入夢鄉。
花叢中的海拉嘴角掛著笑容，沉沉睡去，金綠色的光芒為她緩慢再生血肉，重現女神之姿。
而洛恩則在勾勒完最後一筆盧恩符文後，從地上起身，臉上的笑容收斂。
利用萬年花園的生機讓她白骨生肉，只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一旦海拉的力量再一次突破自身的界限，死亡之力仍舊會腐蝕她體內的血肉和生機，讓她重新變成那副半人半骷髏的模樣。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自己想辦法掌握這份力量。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筆帳要算。
洛恩抬頭遙望向燈火通明的金宮，面色幽冷。
與此同時，站在走廊上吹風的奧丁莫名感覺一陣寒意襲來，某種如芒在背的不祥預感，讓他體內的酒意瞬間醒了大半。
「行了，你們自己接著喝，本王有些乏了，要先回去休息。」
奧丁揮了揮手，告別酒會上的眾人，隨即離開了神殿，走向自己的寢宮。
不知為何，這一路走來，他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似乎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盯著他。
終於，在抵達目的地，打開寢宮大門之際，奧丁確定了自己的感知。
沒錯，的確有人！
奧丁站在門前深吸了口氣，而後抬頭看向臥室中那金色長髮披肩，一身典雅長裙的華納女神：
「弗麗嘉？你居然敢來阿斯加德！」
說話間，這位阿薩神王當即召喚出永恆之槍，獨眼滿是陰冷地盯著這位悄悄潛入自己寢宮的不速之客。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只是來談判的。」
弗麗嘉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攜帶武器，而後看著門外的奧丁，幽幽道明來意，
「咱們講和怎麼樣？」
奧丁聞言，不由一陣冷笑：
「和解？此時此刻，你莫不是在說笑？」
「繼續打下去，對我們都沒什麼好處。」
「你怕了？本王還以為你要等我拿下華納海姆再來求饒！」
「不得不承認，你女兒海拉的確給我們華納帶來了不小的損傷，有她在，我們的確很難守住華納海姆。」
弗麗嘉坦然回答，隨即話鋒一轉，
「但你不要以為僅憑這些，阿薩就能會是最後的贏家。華納神族本就漂泊而來，我們可以占據這塊土地，也可以隨時遁入混沌之海，繼續曾經的苦旅。而在臨走之前，我會把一切都摧毀，讓你們什麼也得不到。」
聽到這魚死網破的言論，奧丁不由面色一滯。
的確，作為外來者的華納神族可以跑路，他們阿薩神族作為原住民可不行。
看到奧丁冷靜了幾分，弗麗嘉沉聲建議：
「既然再打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不如我們談談？」
「談什麼？」
奧丁冷笑，面露不屑，
「你們華納現在有什麼資格跟本王談判？」
「你想要的光明……」
弗麗嘉緩緩開口，目光遼遠而深邃，
「華納的女神是最優秀的母體，我可以為為你生下強大的光明血裔，讓阿薩走向輝煌！」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奧丁瞳孔驟縮，腦海中不由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根據諾倫三女神的預言，阿薩的神業將在火焰中興起，在雷霆中強大，在光明中永恆！
難道說，這個女人就是阿薩所要成就輝煌神業，需要找到的契機？
但，她怎麼知道這些？
「別以為只有你自己能看清未來，我一樣可以通過占卜，獲悉命運的天啟。」
弗麗嘉傲然開口，隨即緩和了語氣，看向門外的奧丁，
「所以，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嗎？陛下？」
奧丁沉思片刻，獨眼微微閃爍，隨即收回永恆之槍，起身踏入寢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