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里，亭，鄉，縣郡，州。
荼明畫出了燈符，也就是說，小山裡的安全又有保證了。
大家喜笑顏開，擁簇著新的符正。
只有那老符正，縮在角落裡嘴裡不斷念著：
「晚了，完了，晚，了，完了……」
「我要去告訴阿媽！」荼明送大家離開之後往家裡跑去，他沒有注意到，今天的月色格外明亮，照在自己身上，有兩個影子。
「阿媽！我畫出燈符了！」
荼明歡呼雀躍的回家，把這事兒和母親分享。
這是他唯一能夠分享的人，父親在幾年前的一次巡邏被邪祟所傷，回來之後沒多久就一命嗚呼了。
這給他們的家庭造成了重大的打擊，荼明母親整日以淚洗面。
今天這個消息，無異於給母子灰色的世界，添上了重重的一抹色彩。
就像是燈符一樣，照亮了她們的生命。
「真的！」
荼母不敢置信的反問：「我家明兒真的畫出燈符了？」
「那當然，阿媽你不信就去問，我師父瘋了，我就當著他們的面畫出來的！」
荼明沒有說自己聽到的奇怪聲音，只是拍著胸脯笑：「以後阿媽不用那麼累了，明兒是符正，不愁吃喝了。」
「真的是這樣？」
荼母不信，她跑出去問，卻恰好碰到鄰居過來送禮。
「荼明厲害啊，已經是符正了，這不，我們過來送點禮。」
鄰居家平日裡兇橫的男人此時滿臉陪笑，皆因為荼明畫出了燈符。
「天啊，這是真的！」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荼母捂著臉，突然哭了。
「阿媽，你怎麼了？」
荼明蹲下身詢問，荼母搖搖頭：「阿媽高興，明兒終於出息了，你爹的在天之靈，也該開心了。」
這真的是大囍事，當天晚上，荼家來客絡繹不絕，讓茅草屋都顯得狹小了起來。
「荼家媳婦，伱們這房子也該換了，我看你們早點搬到符正的院子去嘞。」
大家打趣，荼母也是笑呵呵的，說著就去，就去。
荼明微微皺眉，這不是去擠走自己的師父嗎，他老人家住哪裡？
「怎麼，覺得不合適？」
忽然，他心裡又有一個聲音傳出，荼明嚇了一跳，馬上四處張望。
「誰！誰在說話！」
「怎麼了？」大家問荼明：「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
荼明搖搖頭，隱瞞了下來。
這聲音，和教他畫符的聲音一模一樣，可是，人在哪裡呢？
等人客終於走了，大家不敢打擾他的休息，荼明在床上翻復，他抬起頭，借著月光看向屋外。
有一道火把繞著小山里移動，那是今晚巡邏的人，只要看到就會給人安心，大家能睡個好覺。
「睡不著？」
那聲音又出現了！
荼明心裡慌了不少，他好像明白自己的師父為什麼瘋了。
「你是誰？」
隔壁傳來母親熟睡的鼾聲，他的聲音在月光里響起。
「我是你的恩人。」
聲音忽然在月光下響起，荼明起身去看，月色之下有一個影子背對著他。
「你是什麼東西，邪祟？」
荼明心中警惕，不知不覺已經滿背的冷汗。
「或許吧。」
那人沒有轉過身：「我很想知道你們這裡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你能跟我講講嗎？」
那人影轉頭對他道：「天空怕要亮了，你先走吧。」
「天亮？我還沒有睡下，還早，不如我現在……」
荼明話沒說完，就感覺天旋地轉，他睜開眼睛，刺目的光順著窗戶灑落在了他的臉上。
「怎麼，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荼明不可思議，他在床上好好的睡著。
「明兒，快來吃飯了。」
阿媽叫他，撲鼻的肉香從房子裡傳出，那是昨晚人家送的禮。
自從男人死了之後，他們家已經很久沒吃肉了，荼明顧不得那麼多，大口咀嚼，吃得滿嘴流油。
「好香啊，阿媽快吃！」
「阿媽不餓，你先吃。」荼母眼中有淚花，輕輕擦拭。
這幾年苦了明兒了，這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現在才能吃上一次正經的肉。
「阿媽，比螞蚱好吃，你也吃，明兒已經是符正了，咱們以後不缺肉吃的！」
他把肉夾到阿媽嘴裡，心中樂開了花。
吃完早飯，他就去符正的家裡，今天要再畫出一張燈符，用作晚上的巡邏。
「咦，師父呢？」
他在符正家裡並沒有看到自己師父的影子。
此時，距離小山里數百里之外，老符正連滾帶爬，一夜未歇。
他身上貼著一張符篆，給他增加速度，不時的望著身後。
「大邪祟，大邪祟來了！人鼓響了一下直接被鎮壓，好兇的邪祟啊！」
他口中呢喃著：「我要上報縣裡必須要請高人來消滅，我不能死！」
他哪裡還有瘋癲的模樣？昨天都是裝的，就是為了欺騙那東西。
好不容易找到一條小溪邊，老符正在石頭上坐下，忽然哭了出來。
「可惜我那好徒兒咯～明兒啊，師父對不起你啊！」
他懊悔的捶著自己胸口，稍作休息之後又馬上動身，往縣裡跑。
一張紙條從天空飄落。
今天無事，里正鬆了口氣，看來昨天的事情真是邪祟路過。
「符正一定是衝撞到那邪祟了，唉……」
他嘆息一聲，還好荼明這孩子爭氣，學到了真本事，能夠畫出燈符。
小山里，依舊安定。
然而此時，荼明畫符的過程並不順利。
「失敗了，又失敗了。」
房間裡有不少的廢紙，少年臉上通紅，額頭大滴大滴的汗水淌落。
「我不能失敗，我要讓阿媽過上好日子，我昨天還畫出燈符的。」
「今天……怎麼就不行了呢？」
「快畫啊！」
他狠狠把筆摔在桌子上，淚水已經淌落。
他不自信了。
「心靜。」
忽然，那聲音又出現了，只有這兩個字。
荼明急忙拿起筆：「快，快教我畫！」
但那聲音不見了。
「心靜，對，心靜！符正師父也是這麼說的。」
荼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勾勒。
「符頭第三點向下半毫，符尾向左一毫。」
那聲音又出現了，這次又成功了，荼明感覺自己體內的氣血又被抽了一些。
他無力的癱倒，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成功了！
「成了！成了！」
他歡呼雀躍，想爬起來，卻起不來。
他此時若是照鏡子，一定能夠發現自己的臉色蒼白。
「唉……」
隱隱約約的嘆息聲，他休息了好半天才爬起來，，把燈符交給了里正爺爺。
「多虧了你啊！」
里正爺爺毫不吝嗇的誇獎：「以後，要叫你荼符正啦。」
「里正爺爺說笑了，我就是大家的小荼，荼明。」
荼明低調而謙虛，然後抱走了今天大家孝敬的食物。
有黍米，還有小麥，肉乾，符正的伙食一直都是大家孝敬的。
沒有人敢得罪，要是符正不畫符了，那他們晚上恐怕都會死。
「我一定要抱住符正的位置！」
感受著身體當中的疲憊，荼明回家後依然強撐，連著吃了兩大碗黍米，早早的睡了。
荼母喊了幾聲，發現他睡得很死，生怕打擾了，悄悄的吹滅了燈，借著月光也回去睡覺。
「來，給我講講，這裡是什麼地方？」
又是月光灑落，格外的明亮，荼明感覺自己的身體一點也不困了。
他急忙對著那人影說道：「你到底是誰，是你在教我畫符嗎？」
「你的時間不夠了。」那背影嘆息，「明天我不會教你，希望你明晚回答我想知道的事情。」
荼明忽然驚驚醒，他急忙爬起來，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糟了，氣血有些低，要多吃點肉了。」
荼明有些記不清昨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今日借著去符正的家裡畫符，然而，從早到晚，他硬是沒有畫出來。
屋子裡布滿了畫費的符紙。
「小荼，今天的燈符畫好了嗎？」
到了巡邏的時間點，巡邏隊長跑來問，然而他看到在屋子裡滿臉淚水的荼明。
「羽叔叔，我沒畫出來。」
荼明哇的一下哭了出來，羽的臉色也跟著黑了。
「沒畫出來？」
荼明點頭，滿臉的自責與害怕。
他更怕的，是自己以後都畫不出來了，沒有符正的身份又要讓阿媽餓肚子。
他不想再吃野菜樹根，他想吃肉。
肉好香啊。
但是今天沒有肉，因為沒有燈符無法巡邏，整個小山裡的人都圍著人鼓睡覺，祈求今晚不要有邪祟靠近。
然而……越是怕什麼，就越要來什麼。
在天最黑的時候，一聲慘叫響起，有人指著村子裡。
此時的村子不遠處瀰漫起了大霧，白色的霧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
而且，還在向他們靠近！
「大家小心！」
里正大喊一聲，「不要碰到霧！」
他認出來了：「這是黑級的邪祟！」
邪祟，分為白，灰，黑，青，血！
與望氣術看到的顏色相差無幾。
這是黑邪，其實，人皮鼓擋不住的！
看來，今晚只能用命來填了，早知道就不貪便宜，讓荼明來畫符。
但他還是喊慢了，伴隨著人鼓「咚！」的一聲，白霧褪去，但是原地卻留下了一具屍體。
那屍體脖子被咬開，身上像是被什麼東西撕裂了，嘴裡大口的嘔血，像個畜生一樣抽搐。
眼看，是活不成了。
「力蛋啊！」
有婦人哭了起來，還有孩子的哭聲。
「荼明呢？他怎麼不畫符啊！」
有人回頭去看荼明，發現這小子已經睡死了。
還是那個明月灑落的窗口，還是那個背影。
只是背影似乎在低頭喝著什麼東西，隱隱約約能看到一道黑影在他前方。
「我記起來了，我說，我們這裡是小山里，三里一亭，是望風亭，十亭又是一鄉，叫歸山鄉，鄉上是一縣，叫做鼓山縣！」
荼明急忙說道：「你還想知道什麼？再大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沒有人跟我說過，我明天去問里正！」
「咕咚。」
人影身前發出奇怪的聲音，他揮揮手：「好了，想好明天要告訴我什麼。」
荼明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發現自己睡在地上，身上蓋著阿媽給他帶的被子。
被子很破，到處都是縫縫補補的痕跡，有些地方填充的乾草。
他一定要認真畫符，換個好被子。
「小荼。」
里正臉色烏青的走來，低聲：「昨天，力蛋死了。」
「什麼！」
荼明心中一驚，「怎麼會這樣？」
「只是一晚上，只是一個晚上啊！」
他捂著自己的臉哭泣，為死去的人傷心。
那人是因為他而死的。
里正摸著他的腦袋：「孩子，你跟我說還能不能畫出燈符來？要是不能，我現在就找人去鼓山縣。」
「能！我肯定能！」
荼明慌了，慌不能做符正，他急急忙忙的跑到里正的屋子，也顧不得小山里裡面還有沒有可能存在邪祟。
他拿出紙筆，深吸一口氣開始勾畫。
「從左直右，一氣呵成。」
還是那聲音，荼明居然感覺到了安心。
他畫出來了。
代價，是氣血再次被抽出，他兩眼發黑，一聲不吭的暈倒。
一個時辰之後他疲憊的找到里正：「看，里正爺爺，我畫出來了，昨天是意外。」
「畫出來就好，去拿今天吃的吧。」
昨天沒有畫出符來，所以也就沒有吃的。
要是老符正，自然沒有人敢這麼幹，但是荼明還是個孩子，他們有些小心思。
「你沒事吧？」
里正看荼明的腳步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
「沒事，我，我剛才不小心扭到腳了，過兩天就好。」
「里正爺爺，我們鼓山縣外面是什麼？也是縣嗎？」
他詢問著，還記得昨晚的承諾。
只是，其他事情記不清了。
荼明強撐著回家，結果荼母驚叫一聲。
「明兒，你…你這是怎麼了？」
荼明渾身消瘦，臉色蒼白，嘴唇不見絲毫血色。
他的黑眼圈好似菸灰塗抹，身子冰冷得嚇人。
「我有點餓，阿媽，我想吃東西。」
荼明只是這麼說，他實在是沒有力氣再想其他的了。
這頓飯，他只吃了幾口，就說累了回去休息。
還是那扇窗，明月照下，分外的皎潔。
他感覺身上的不適和疲憊全部消失了，整個人都好像飄飄欲仙起來，狀態格外的好
荼明立刻說道：「鼓山縣外面是郡，叫做黑燈郡，郡之上，叫做州，里正爺爺說，我們這裡其實是邊牧州。」
「嗯。」
那人影點頭：「明天，告訴我符正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