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穩住
張擇的話音落,殿內似乎凝滯了一下。
白瑛噗嗤笑了:「中丞還是第一次誇我相貌。」
張擇說:「娘娘之所以是娘娘不是因為相貌,所以不用誇讚這個。」又一笑,看著白瑛,「不過娘娘今日盛裝,氣度不凡。」
白瑛笑了笑:「是啊,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我已經是貴妃了,應該盛裝起來了。」說罷似乎想到什麼,嗔怪看張擇一眼,「都被中丞打岔忘記說大事了。」
張擇看著她。
「楚王妃是我妹妹,白籬。」白瑛說。
張擇沉聲問:「直接動手抓人,還是娘娘等陛下開口?」
白瑛審視他,有些驚訝:「中丞一點都不意外嗎?」
張擇毫不迴避她的視線:「娘娘,我早就說過你妹妹肯定還活著。」說到這裡又沉吟,「不過能當上楚王妃的確有些意外,但.」
他旋即又搖頭。
「周景雲自從妻子去世後,表現一直很古怪,還攀上了楚王,所以,你妹妹出現在楚王身邊,也沒什麼意外了。」
「除此之外,也可以確定,楚王與蔣後餘孽狼狽為奸了。」
說到這裡看著白瑛一笑。
「娘娘,可以除掉楚王了。」
白瑛一直看著他,聽到這裡,搖搖頭:「不可莽撞。」
張擇皺眉:「娘娘,機不可失啊,楚王如今也得罪了金玉公主,只要我們一動手,楚王這次死定了,至於你的妹妹,這次我會親自看著她人頭落地。」
「你小瞧她了。」白瑛說,「這個怪物,哪能那麼容易死,而且死之前一定會拖累我,那個孩子在她手裡。」
張擇問:「那個孩子?小公主?」說罷一笑,「無憑無據的,沒人信。」
白瑛搖頭:「不,她能讓人不分真假,不能小瞧她。」說到這裡看著張擇,「所以不抓她,我說服她。」
「說服?」張擇不解。
「對,她害我有什麼好處?」白瑛說,看著張擇,眼神閃爍,「我死了,她又能得到什麼,她如今成了楚王妃,我是貴妃,只要我們姐妹同心,這天下的富貴都是我們的!」
張擇看著她。
「娘娘,她同意嗎?」他問。
「她同不同意我不在意,我只是要穩住她。」白瑛低聲說,深吸一口氣,「她死而復生,又有我的女兒在手,卻沒有直接對世人揭露,反而跑來見我,看起來是威脅我,但也證明,她也知道奈何不了我,她也想穩住我.」
說到這裡她冷冷一笑。
「那我就對她哭,對她發火,對她表明我也是沒辦法。」
「我惶惶不安,驚恐不已,我殺不了她,我只能乞求她。」
說到這裡又想到什麼。
「這還不夠,我要見楚王,我對他俯首稱臣,我表明願意扶助他,聽他號令,只求,保住我如今的榮華富貴。」
張擇看著白瑛,明白了,還是當初那套在皇帝跟前裝可憐的辦法。
「楚王都能跟蔣後餘孽合作,應該也不會介意多娘娘一個助力。」他含笑說,「這樣的話,楚王也會替娘娘控制住白籬,暫時不會危害娘娘。」
白瑛看著他,含笑問:「是吧,這樣做,比跟他們撕破臉更好吧?」輕輕扶了扶自己的貴妃禮服,「我穿上這身衣服,坐到如今的地位不容易,除掉他們容易,但不能讓他們玷污我。」
張擇緩緩點頭:「也可以。」旋即又叮囑,「但這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儘快動手,這世上最沒有威脅的是死人。」
白瑛嗯了聲:「我知道,但在動手前一定要萬無一失,我這個妹妹,幾次三番都不死,還接連攀上周景雲,李余.」
從世子,到皇子,一步比一步高。
白瑛握在身前的手攥緊。
「我一步步吃了多少苦才得到今日的富貴,她這麼容易就得到了,我真是小瞧她了,她的本事比我想像更大。」
「所以,這次要謹慎行事。」
張擇俯身:「臣聽娘娘安排。」
白瑛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聲音緩緩:「那就辛苦中丞盯緊楚王,搜羅更多蔣後餘孽的人證物證,待一擊必中。」
張擇再次應聲是,一邊告退,聽到白瑛喚王德貴。
「準備些禮物,送去楚王府。」
「還有我寫一封信,你親手遞給楚王。」
王德貴應聲是,張擇再看一眼殿內說話的兩人,邁出門,收回視線大步而去。
白瑛坐在御座前,很快寫好了信,遞給王德貴。
「娘娘,您這也是把把柄交給楚王了。」王德貴看著信帶著不安說。
白瑛自嘲一笑:「也不多這一個把柄了。」說罷擺手,「去吧。」
王德貴應聲是,剛轉身又被白瑛喚住。
「.還有件事。」
王德貴忙上前:「娘娘請吩咐。」
白瑛看著他,慢慢說:「從王府回來後,你去看看張中丞在不在監事院。」
王德貴神情變幻一刻,旋即應聲是。
貴妃的賞賜是大張旗鼓送進楚王府的。
東陽侯夫人聽到了默然一刻。
「母親這次不點評別人家兒媳了?」周景雲笑說。
東陽侯夫人瞪了他一眼:「那是她姐姐。」說著按了按額頭,神情複雜,「姐妹這算是相認了,如此也好。」
好嗎?不一定,周景雲垂目,然後站起來。
「我有事出去一趟。」他說,說罷轉身走了。
東陽侯夫人看著眨眼消失的人影,不屑哼了聲:「什麼有事,直接說去看別人的媳婦就行。」
周景雲來到楚王府的時候,暮色已經降臨,看到他下馬,楚王府的門房沒有絲毫阻攔,有侍從直接將人帶進後宅。
「你吃過飯了嗎?」
白籬抱著囡囡站在廊下,回頭看跟出來的李余。
「我們正要吃飯呢。」
聽到我們兩字,李余臉上浮現笑容:「是啊,世子,正好和我們一起吃飯。」
周景雲看著廊下並肩而立的兩人,俯身一禮:「多謝楚王楚王妃。」
「在這個院落里不用這麼多禮。」走進室內,白籬對周景雲說,「這裡都是自己人,不怕被發現問題。」
李余在旁笑著點頭:「是啊,世子請隨意。」
周景雲已經將自他出現就一直揮舞著手的囡囡抱在懷裡,含笑說:「還是謹慎些好。」
「是知道我們進宮不放心吧?」白籬說,笑著指著室內擺著的金銀綢緞,「一切順利。」
周景雲點頭:「我知道。」說到這裡停頓下,看了眼李余,「我適才見過張擇了。」
張擇?
白籬和李余對視一眼。
「他警告說,雖然白妃顧念姐妹親情,放過白籬。」周景雲緩緩說,「但,他會盯著我們。」
白籬要說什麼,又停下,哦了聲:「先前我假死的時候,他就猜到了,不也威脅過你,又能如何。」
周景雲說:「他說白妃顧念親情必然是假的,你別信。」
白籬含笑點頭:「我知道,我沒信。」
李余在旁似乎想到什麼:「適才白妃讓人給我送來一封信,收在花園的密室里,我去看看她說了什麼。」
白籬笑說:「不管說什麼,別信就行。」
李余笑著說:「我知道,我去看了,講給你們聽,正好世子也在。」他又看著周景雲,「世子先坐下吃點東西,我去去就來。」
說罷走了出去。
聽周景雲在後施禮說聲多謝。
看到他從院子裡走出來,蔡松年忙迎來:「殿下,什麼事?」
李余說:「看看白妃給的那封信。」說著話緩步向花園走。
蔡松年跟上他,不解問:「先前殿下不是說不用看,都是廢話。」
怎麼突然又要去看了?
李余垂目,聲音淡淡:「我去看看廢話,也好讓人不用說廢話。」
張擇見了周景雲才不會說這種廢話,必然是周景雲不願意讓他知道的某些話。
既然不想讓他聽,他何必聽呢。
他也不在意張擇說了什麼話。
在他要做的事面前,誰說的話,都是廢話。
「張擇見你說什麼了?」
在李余離開後,白籬看著周景雲問。
張擇目前把她當作蔣後,不會對她說出警告這種話。
她也明白周景雲的顧慮,如果要說張擇對她俯首聽話,就要再次提及蔣後。
對於李余來說,蔣後畢竟是個很忌諱的存在,還是不要提及。
「的確是警告一下,警告別信白瑛。」周景雲說,將張擇轉述白瑛的話簡單說了,「她只是要穩住你,並不是真認錯,以後不再為難你。」
白籬笑了:「我知道,我那個姐姐,當然不會真心待我。」
將見面時白瑛說的那些話也講給周景雲聽。
周景雲沉臉:「怎麼能顛倒黑白無恥到這種地步,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就算你母親在,她也會如此。」
他倒是不擔心白瑛那些什麼共享富貴榮華的話影響白籬,只擔心白瑛用母親的死刺痛白籬,太卑鄙惡毒了。
白籬對他一笑:「別擔心,我沒事,那些話對我來說過耳風,我當時都沒聽她說了什麼,我坐在那裡看著囡囡玩呢,我去見她,就已經足夠嚇到她了。」
她的視線看向室內擺著的賞賜。
先前她東躲西藏,連皇城進去一次都難,別說讓白瑛看到她了。
現在,白瑛可以,也不得不,好好的看著她了。
白瑛面對她,說的越多,想的越多,都是對她自己的反噬。
穩住?她穩不住了。
夜風吹過,燈影搖曳,斜坐在躺椅上的白瑛猛地坐起身來。
「誰在那裡!」她說,看著殿內一角。
伴著說話,殿角陰影晃動,一個宮女怯怯跪著爬出來:「娘娘,奴婢在擦拭地板。」
她說著連連叩頭。
「驚擾娘娘了。」
白瑛握住腰裡的三清鈴,看著這婢女叩頭,一個內侍走過去,抬手給了那宮女一耳光「蠢貨,誰讓你出聲的。」
宮女眼淚流下來,但不敢出聲,紅著臉和額頭繼續叩頭。
沒有消失,三清鈴也沒有響。
白瑛繃緊的身子放鬆:「行了,大晚上的別擦了,明早再擦吧。」
內侍瞪了宮女一眼低聲喝斥「快滾下去。」
宮女忙起身急急地退了出去。
白瑛緩緩靠坐回去。
「你在家就這樣,如今還是這樣。」
有聲音從一旁傳來。
白瑛猛地坐直,看向另一邊,見白籬坐在一旁撇嘴。
「自己膽子小,自己嚇到自己,反要怪別人。」
白瑛站起來,指著她:「你——」
噗通一聲,眼前的人跪下來,是個內侍,臉色驚恐:「娘娘,奴婢,奴婢我沒出聲——」
怎麼?白瑛伸手按住心口,有些不安左右看,她看錯了?她,這是,在做夢嗎?
白瑛揚手打在自己臉上。
殿內響起清脆的巴掌聲,夾雜著腳步聲驚呼聲「娘娘——」
殿內的燈火更亮了,白瑛感受著臉頰火辣辣的疼,看著自己的手,身邊的內侍宮女惶惶。
「娘娘您怎麼了?」
不是做夢。
那是她看花眼了?因為白天見過白籬,所以——
她是知道白籬本事的,但是,這是皇宮,她.不對,她已經沒有身孕了,沒有皇嗣保護。
三清鈴,她還有三清鈴。
白瑛扯下三清鈴握在手裡。
「娘娘,您怎麼了?」王德貴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白瑛看向他,見他面容擔憂疾步進來,他身後影子晃動,白籬再次出現。
「她能怎麼了?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又要怪我!」她哼聲說,將懷裡的孩子舉起來,「囡囡,看,你娘就是這樣的壞人,有這樣的娘,真丟人。」
白瑛發出一聲尖叫,拼命的晃動三清鈴。
為什麼不響?
為什麼不響?
它是不是壞了!
看著越來越近的王德貴以及他身後的白籬和孩子,白瑛狠狠將三清鈴砸過去。
伴著一聲悶響,三清鈴撞在柱子上,跌下來在地上滾了滾,鈴鐺從內掉落。
清脆的鈴聲從前方的宮殿中盪出,穿透了黑色和昏黃交界,讓夢境中懸著的鞦韆輕輕晃動。
白籬坐在其上,握住了繩索,讓鞦韆停下來。
她身邊還有一架鞦韆,一個女子坐在其上,更用力的晃動,裙擺飛揚,赤裸的腳踝上紅寶石閃閃發光。
「一個破鈴鐺,耽擱這麼久。」她說。
白籬看著前方的皇城,夜色籠罩下的皇城有一處正在變得熱鬧。
「是啊,一個破鈴鐺,也是很煩人。」她輕聲說,視線離開燈火漸亮的含涼殿,看向縱然是夢中也昏昏不可看清的皇城一處所在。
還有一個,破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