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基里曼在抽泣
「大人。」
「您應該吃點東西了。」
這已經是弗拉圖斯—奧古斯頓在今天晚上,第三次違反他的基因之父的命令,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條件下,敲響基里曼的房門了。
王座在上,若是放在幾個標準月前的話,他寧願默默無聞地戰死都不願意相信,自己居然會反覆再三地違反軍團之主的命令:但如今日益惡劣的局勢,又讓極限戰士不得不這麼做。
不只是奧古斯頓,圍繞著基里曼的辦公室門外,幾乎整個極限戰士軍團剩餘的軍團高官們,都聚在了這條走廊中,勳章、榮譽與金質的服役釘在這塊最多十幾米見方的土地上,俯仰皆是,熠熠生輝的光芒卻遮掩不住在場每個人臉上那近乎趨同的焦慮。
「大人?」
「您有什麼囑咐麼?」
極限戰士的腔調細微得就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
奧古斯頓將自己用來握劍的右手縮成了拳頭,虛握著,小心翼翼地推攘面前的厚重門扉,在感覺到紋絲不動後,便又把自己的耳朵貼了上去:幾秒鐘後,房間內的一片沉默讓他垂頭喪氣地退了回來。
「已經三天了。」
沙啞的聲音像是被曬乾了水分的荒土地,從在場所有極限戰士的最前方傳來:極限戰士的第一戰團長蓋奇就靠在門柱上,幾周以來他幾乎沒離開過這個位置,因為他發誓守護的基因之父,也已經幾周都沒有離開這個房間了。
「距離他上一次願意接見外人並用餐,已經過去三天了。」
蓋奇偏過頭來,先是用目光安撫了一下幾乎要將自己的拳頭兀自握碎的奧古斯頓,然後撇過了被一眾極限戰士軍官們圍在中間的一名侍者和他的推車:上面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美食,卻正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慢慢地冷掉。
這樣的場景,在近幾個月來已經不知道發生多少次了。
自從巴達布危機的爆發導致基里曼召開了一次罕見的馬庫拉格緊急會議後,伴隨著五百世界軍事力量的陸續調動,和【前線】局勢的不斷升溫,在之後的,整整五十天的時間裡,整座赫拉要塞都沉浸在詭異的沉默和不安中。
這股詭異氣息的源頭,便是五百世界的君主:巴達布的危機和如今在整個五百世界境內喧囂至上的獨立主義浪潮,似乎在某種無人注意過的方面,準確的打擊到了這位如鋼鐵般堅定的原體。
在五百世界和神聖泰拉武裝對峙的局面已經不可挽回後,基里曼便遣散了所有的部下,推掉了一切與外人面談的約定,將自己孤獨地鎖在了辦公室裡面,整日整夜的陷入到沉默中。
雖然他依舊會通過各種手段接受匯報,或者傳達命令,極限戰士軍團在巴達布前線的行動也沒有收到絲毫的影響:正因如此,五百世界的民眾們,甚至是那些等級不夠高的極限戰士們,也因此並沒有注意到原體出現了什麼異樣。
但是在赫拉要塞的保衛者集團當中,原體長久的自我禁閉,一意孤行的拒絕交流,以及每隔幾天甚至十幾天,才會勉強在遞進去的飯食上挖下幾小口的行為,卻是讓越來越多的極限戰士軍官們開始滿懷擔憂地圍在他的門前了。
像這樣的局面,已經維持了大約三到四周的時間了。
「你們有誰知道,原體的飢餓極限大概是多久嗎?」
蓋奇的詢問引得一眾極限戰士軍官們面面相覷,直到其中一人試探性的給出了回答。
「也許,我們可以去詢問一下破曉者駐馬庫拉格的武官,據說摩根大人熱衷於讓她的子嗣們研究原體的身體結構,我們應該能通過他們提供的數據來推理一下:破曉者沒理由拒絕這件事情。」
「這根本沒用。」
立刻就有人反駁了。
「那可是摩根閣下,你覺得她會測試有關於【飢餓】的問題嗎?」
「我覺得我們應該通過我們自己的身體數據來反向推測: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第三戰團中曾有戰鬥兄弟在完全沒有進食的情況下保持了為期兩周的高強度戰鬥,這完全可以作為論據……」
「這根本沒用,原體和我們的身體狀況怎麼可能一致?」
「更何況還有假死……」
「真要是那樣的話,我們現在就應該撞破房門衝進去。」
「要我說你,與其在這裡爭論這些沒用的數據問題,還不如想辦法讓原體允許我們進去:至少應該讓他再吃點東西……」
「那就把巴達布最新……」
「夠了!」
蓋奇咬緊了牙關,一聲嚴厲的低喝眨眼間便將走廊內的所有此起彼伏鎮壓了下去:作為軍團中僅次於原體的二號人物,蓋奇在很多時的地位,其實高過了被基裡面引以為副手的四英傑。
也正因如此,他在尼凱亞會議期間負責坐鎮馬庫拉格,沒有遭受千子軍團引發的飛來橫禍:但他並不認為這是件好事,尤其是讓尼凱亞事件的後續影響正在整個極限戰士軍團內部,甚至是整個馬庫拉格逐漸蔓延開來的時候。
別的不說,單單是包括英傑在內的數百名精英軍官的損失,就是不可接受的:蓋奇掃視了眼面前這些或是不甘或是愧疚的面容,在他們的身上,只感受到一種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陌生和孤獨。
這些頭盔,這些軍銜,這些職位和地位的主人,原本都是與他生死與共的兄弟,如今卻儘是些經驗不足的後輩了:沒想到只是一次短暫的分別,就讓他和數百名生死與共的老友就此天人兩隔。
想到這裡,蓋奇便看向了僅有的幾張老面孔:奧古斯頓對於所有人的騷亂充耳不聞,他像是尊雕塑般站立在原體的門前,面色陰沉到仿佛是個死人。
在另一邊,剛剛繼承了英傑職位的奧菲歐和軍團的首席智庫托勒密站的很近,他們看起來正在很認真的思考,是否要違逆來自於原體的命令,用他們劍和靈能強行將這扇大門給砸開。
「哎……」
蓋奇聽到了自己的嘆息。
他能感受到,一股陰沉的氣息正逐漸籠罩住了原本昂揚向上的極限戰士軍團,這股氣息不僅僅是因為巴達布,更是因為那早已被抹去的記憶的尼凱亞:讓數百名他們引以為傲的戰鬥兄弟,就這麼死得不明不白的尼凱亞。
其實念及此處,蓋奇也多多少少能夠理解他的基因之父為何如此失態的原因:平白無故的失去了這麼多心愛的子嗣,如今不僅沒有追查兇手的權力,就連記住子嗣死因的資格,也被剝奪了。
若是他的話,恐怕他也會像基里曼大人那樣,在聽聞到巴達布前線的信息之後,毫不猶豫的下達與泰拉對抗的命令吧?
只可惜:這道命令對於馬庫拉格註定是後患無窮的。
原體應該也意識到了。
蓋奇痛苦地低下了頭,但他知道他不能就此倒下,他是原體欽點的二號人物,他需要在這個時候為軍團想出辦法來:至少要將房間裡面那個能夠想出辦法的男人,先請出來,或者穩定住。
那麼,既然如此,他能求救的答案似乎也就只有一個了。
「尤頓女士還有多久能到?」
戰團長稍微側過身,向站在他身後的侍從詢問。
「應該就是這幾分鐘了。」
侍從對答如流。
「尤頓女士在十五分鐘前剛剛送別了凱麗芬妮女士,也就是佩圖拉博大人派遣來的使節:據說他們兩個已經簽訂了新的合作協議,不會暫時還不能公開,因為要考慮神聖泰拉那邊的影響。」
「狗日的泰拉!」
蓋奇還沒來得及說話,從奧古斯頓的方向,就傳來了一聲滿溢著無比怨恨的咒罵:這位最魯莽的極限戰士的面容,已經變得如同神話中的惡魔般扭曲了,他的上下牙關正在撕咬,握緊的拳頭上,只見根根青筋暴起。
「去他媽的泰拉!」
「一群沒卵子的嗶——」
「……」
這聲音是如此憤怒,這怒火又是如此純粹,根本沒有在乎話語的含義和他所處的位置:蓋奇將每個字都聽的清清楚楚。
隨後,這位極限戰士第一戰團的戰團長:同時也是軍團中現存最老資格的泰拉裔老兵,先是本能的眯起了他的眼睛,一抹厭惡和敵意在瞳孔中一閃而過,但又以驚人的速度消失殆盡了。
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轉過身來,蓋奇努力地忽略掉在他身後,因為奧古斯頓這句憤怒的咆哮,而在所有極限戰士軍官中風起雲湧的情緒:那是對於神聖泰拉的怨恨,那是將所有的委屈和不滿通通釋放出來的洪流。
那是,沒有任何人能夠與之對抗的浪潮。
不管是他,還是原體。
泰拉老兵搖了搖頭,無聲的發出了嘆息。
無論如何:極限戰士和五百世界這一次可要變天了。
希望這不是泰拉的本意吧。
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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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愚蠢了。」
在上百名極限戰士恭敬的儀態和期待的眼神中,馬庫拉格的宮務尊主推開了那扇專門為她設計出來的小門,手裡拎著一籃子她剛剛親手做出來的菜餚,就這樣罔顧了基因原體的命令,氣勢洶洶的邁進基里曼的沉默國度中。
「非常的,愚蠢。」
她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中帶著名為母親的嚴厲。
「因為別人的錯誤,因為別人施加在你身上的愚行,你卻要反過來作踐自己的身體嗎?我可不記得教過你這麼愚蠢的處事方式:無論事情變得再怎麼糟糕,也絕不會比你自己身體垮掉要更糟了。」
「羅伯特!」
「你有在聽我說話麼?」
尤頓女士在一片泛著鈷藍色的黑暗中前進著,她沒有立刻去摸索控制燈光的按鈕,因為她對於這座辦公室是如此的熟悉:早在一百多年前的時候,她就日復一日的陪伴著當時的攝政王康諾,在這裡處理馬庫拉格的政務,而後來,她負責陪伴的人,變成了她的兒子。
尤頓女士先是立刻看向了原體在日常中的王座:大理石椅子面前的沉思者依舊泛著光亮,兩旁擺放整齊的文件,說明原體一直在履行自己的責任,但他本人卻並沒有坐在那抹光亮的面前。
宮務尊主活動著脖子,目光在掛滿了鑲金邊框的王者畫像間不斷尋縮著,最終的康諾王騎馬殺敵的陰影腳下,找到了那位令所有人魂牽夢繞的巨人。
基里曼就站在那裡,站在房間唯一的窗口面前,那是能夠遙望向馬庫拉格主城區的位置:夜晚間黯淡的月光和主城區內逐漸熄滅的燈火穿過了時間與空間,拍打在基因原體肅穆的面容上,照亮了他高聳的鼻樑與枯萎的金髮,以及那雙失去了光芒的雙瞳,還有眼窩下讓人心疼的層層褶皺。
「羅伯特!」
尤頓女士顧不得其他,立刻跑向了自己的孩子,她的步伐是如此匆忙,甚至忘記了自己還身著在外交場合中,才需要小心穿戴的拖地長裙:還沒走出幾步,在距離原體至少五六十米的地方,尤頓女士便是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但疼痛感並沒有襲來,溫熱的手掌扶住了宮務尊主:她的孩子恭恭敬敬的將她攙扶起來,一路走到了房間中央的沙發麵前,這才隨手摁開了燈光的按鍵。
「我沒事,尤頓女士。」
看的出來,馬庫拉格之主正竭力想要表現的更從容一點,但他那過於蒼白的面容,還有聲音中令尤頓女士揪心的疲憊,都無情的出賣了原體此時的狀態之糟糕。
「別說謊話,孩子:你知道你從來都欺騙不了我的。」
「……」
基里曼低下了頭,無話可說。
而尤頓則是伸出手指,心疼地撫摸著基里曼的面頰:她的兒子現在變得是如此蒼老,嘴角間滿是長期沒有得到休息,且心理壓力過重所泛起的白點,幾縷枯黃的髮絲或是懶散的搭在了耳垂上,或是遮住了他飽滿的額頭。
原體之母梳開了它們,習慣性地為自己的孩子打理著。
一邊打理,她一邊用基里曼記憶中最溫柔的聲音,耐心地等待著原體眼中的疲憊褪去。
「告訴我,羅伯特。」
「你到底在擔憂什麼?」
「……」
基里曼捂住了臉,幾乎蜷縮在他的座位上,保持這個姿勢,在那裡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呼吸或者抽泣的聲音,直到尤頓女士滿心擔憂地靠近時,她才聽到了她的兒子在那裡自言自語,這聲音是如此的細微,不像是原體,倒像是個哭泣的孩子。
「尤頓女士……」
「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都在要求我與泰拉為敵呢?」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就一定要成為那個違逆者?」
「為什麼……」
「為什麼我們容不下泰拉?」
「為什麼泰拉也容不下我們?」
「為什麼……他們都這麼想要……」
「戰爭……」
「獨立……」
「還有自相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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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媽拿著拖鞋板和我最近掉的頭髮來催我睡覺了。
今天就先寫到這裡。
大家新年快樂啊:新的一年祝你們好運連連哦。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