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5章 白色虛無
高三二班，人間煉獄。
四十幾具頸椎折斷的懸屍，如密林般豎掛棚頂，無神的雙目斜視下方。
大小不一的赤腳，黑紫色的腳尖衝下，全部對準著一個方向——由課桌圍成的平台。
至於那披頭散髮的斷頭女教師，則像是一個監控探頭一般，兩顆白化眼珠也正對準平台位置。
平台是整個教室的最中心，中心的中心就是自戕的常晟。
遮蔽天空，吞噬陽光的黑暗，是整片恐怖世界的底色，瑩瑩血光如注，使得常晟猙獰的五官愈發魔怔。
方慎言進場後，沒有引起任何人鬼的注意，好似一切都聚焦在了那個平台上掙扎的人影。
項目前後，常晟的境遇判若兩人。
他性急又膽大，莽撞卻有真本領，在李、陳、阮三人遇難之際，唯有他還殘存至今。
但，也僅是殘存罷了。
不知曉前因後果的方慎言，卻也沒有成為被攻擊的對象，他就仿若一個局外人般佇立在死亡現場，可並沒有受到影響。
瞎眼的陳萍，在背後還在輕聲詢問：
「我聽到了痛苦的呻吟，這裡怎麼了？」
方慎言卻已經開始繞著教室外圍，進行了細緻的觀察，他在林立的懸屍上排查著什麼。
「你可以聽到我說話嗎？我們來到高三二班了嗎？」
瞎眼陳萍還在詢問著，站在門口不敢輕舉妄動，卻也感受到方慎言好像離她越來越遠。
同一時間，方慎言在這43具屍體之中，卻並未尋找到郝志的下落。
而且一個細節，棚頂的43具屍體的排列，沒有留出郝志的位置。
這表明，43具屍體正正好好，整整齊齊，一開始就不存在郝志。
平台上，常晟已經堅持到了極限，他整張臉在幽暗的光源下顯得模糊而不可辨認，僅有陣陣痛苦聲音傳出。
方慎言慢慢地朝平台靠攏，只見橫死的李觀棋，被挖去了雙眼，用那空洞深邃的眼眶與之四目相對。
同樣，阮紫、陳湯也是身體布滿血孔，兩眼亦被挖去。
他抬起頭近距離看著常晟，或是對方站的較高，面部漆黑一片，無法看清對方的面容。
但其實這些線索也已經足夠了。
方慎言最後回過頭看向了講桌上的女教師斷頭，尤其在對方的白化雙目上仔細辨認了一下。
緊接著，他一臉平靜地看著門口處瞎眼陳萍，將左手一直提著的錄音機，按下了播放鍵。
「滋滋滋……」
穿透力極強的電流噪音，成為了常晟死亡的伴奏，恐怖場景的背景音樂，讓本來的焦躁變得瘋狂。
空氣中有些東西正在沸騰，眼前所見這個幽暗的地獄中，似乎發生了某種人眼無法看穿的變異。
方慎言將錄音機放在地上，用左腳踩住後，看著瞎眼陳萍，冷笑著說道：
「你這隻鬼，倒是有趣，事到如今了還不跑？」
瞎眼陳萍的表情看不清晰，它離得較遠，幾乎整個單薄的身子都融進幽暗之中，僅有一道黑色輪廓。
片刻後，柔弱的回應傳出：
「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在這裡見到了什麼？」
方慎言揭開了右手的磁帶，那帶子上的倒刺已經完全與血肉黏在一起，撕開猶如抽筋剝骨。
「你千方百計把我引到高三二班，讓我沉浸在你這場格外逼真的幻象之中。
我雖不知你是什麼目的，但顯然你不可能成功，因為這裡的破綻太明顯了。」
瞎眼陳萍，還在沉默。
方慎言也不再偽裝，直接用手一指講桌上的女教師斷頭，尤其是在那雙白化眼睛。
「你曾說的話，半真半假，為我還原了一場關於替身的真相。
這一部分中，真實的一面是你、郝志是ta眼中的異類，因為你們都曾與之對視，造成了白化眼睛。
穿著高跟鞋的女教師，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它也新、舊兩個世界，都有痕跡。
比如我剛進入新世界，見到的第一隻眼睛怪物，就是它。
也許那個放了火的隱藏角色真的存在，你也真的被救下來過，可最終依舊死在了這裡，且成了一隻怨鬼。
白化眼，賦予了你穿梭新舊世界的權利，你成為了一隻更特殊、更強大的怨鬼。
而蠱惑與幻覺，就是你的特長。
王大炊作為一個可當副店長的資深者，如果不是被靈異蠱惑，他不可能會打開筆記，被你操控。」
說到這裡時，瞎眼陳萍的身影已經在幽暗中僅剩下一道黑線，沒有言語，也沒有動彈。
方慎言最後看了一眼講台上的斷頭，回過頭抓住了常晟的右腿，同時說道：
「但你不知道的是，其實高跟鞋的女老師，在你之後已經被鬼差抓捕了。
因此，它既然再次出現，也只會是個長滿眼睛的怪物，而不是擁有著一雙白眼。」
說罷，方慎言猛地一抓常晟的右腿，將其從平台狠狠拽了下來。
與此同時，腳下錄音機中的噪音上升到了極限程度，整個高三二班陷入無限聒噪。
幽暗的黑夜正在沸騰，43具懸屍紛紛左搖右晃，講台上的斷頭嘴部一張一合，像是要急切說話。
門口的瞎眼陳萍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一股濃濃的黑暗鎖緊門口。
直到一道灰色的身影擊穿了那股黑暗，轉經輪的搖晃與銅鈴聲的撞擊，徹底撕開了這場死亡表演。
「砰！」
斷頭上，兩顆白化眼珠炸裂開來，千道白光照亮了整個教室，讓世界都變得慘白無比。
方慎言的大腦嗡嗡作響，無數人貼在耳旁對他嘶吼與吶喊，直刺心靈。
「高三出事了，有個學生精神崩潰，四處造謠說他們班40個人失蹤了37個。」
「有人講了一個鬼故事，和眼睛有關，前兩天做夢我也夢到了一雙眼睛在看著我。」
「高三好像的確不對勁了，我怎麼覺得那個學生說的是真的……」
「學生就要以學業為主，別聽其他壞孩子散播謠言，我怎麼就沒看到有人失蹤？」
「他們…不是失蹤……是死了！」
呼！
方慎言猛地睜開雙眼，一片白茫茫的虛無空間，正出現在了視野中。
在這盡數為白的地方，讓人仿佛置身在虛假的天堂，乾淨而純粹，不染任何污濁與血腥。
「誒！姓方的，你也是倒霉掉進井裡的？」
所有的寧靜與祥和中，多出了一個聒噪的男聲，和那張黝黑的臉。
常晟一臉不耐煩地蹲在地上，語氣帶著揶揄的嘲笑著。
「常大爺，你先別打岔，咱們得找一找原因，為什麼會被突然拉進這個什麼都不存在的空白區域。」
方慎言的目光順著聲音向後移動，斷了右臂的李觀棋，正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一臉愁容地說著。
接著，一個最能乍眼的黑影，正背對著他，凝視著遙遠的天空。
那身影如小山一般，可在白天白底的虛無空間中，也顯得十分渺小。
這個人，正是王大炊。
常晟、李觀棋、王大炊都在這裡，且臉上均帶著一種困苦、無力之感。
阮紫與陳湯，卻是不見了。
方慎言撕破了陳萍的偽裝，用錄音機引來鬼差破了它的幻覺，但卻又墜入一個白色的虛無空間。
可他卻有一種預感，也許這裡才是他最想找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