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5章 嘴角裂笑
這面鏡子，一直浸泡在血水裡，此刻機械性地慢慢直立，像是一個平躺的人起身一般。
鏡子的表面無比光滑，血漿順著鏡框向下方流動，進一步沖刷著鏡面。
但由於這鏡子的特性，它是根本找不出任何東西的，只有一片朦朧的光影。
而在這鏡框的兩側，有兩隻蒼白的手掌，像是被血水浸污了太久已經略帶水腫，指甲縫裡均是洗刷不掉的血絲。
它一直呈現著雙手捧鏡、身影藏其後的姿態，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見到過鏡子鬼的臉。
不過這一切在常晟看來，卻並不重要。
鏡面虛無、鬼身隱藏，這些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既然決定面對這隻鬼，就要提前琢磨一番。
之所以常晟一直等待著鏡子鬼的現身，就是因為他已經完全將這隻鬼的前後因果，猜了個透徹。
投石問路。
鏡子鬼一經出現，他就拽下了身上的一塊碎鏡片甩了過去。
小鏡與大鏡的相撞，並沒有發出任何響聲，好似那碎鏡片是撞在了一團棉花上，繼而綿軟無力地跌落血水之中。
而常晟在見到這一幕後，更覺猜想無誤，因此不需要等鏡子鬼如何行動，他已經提前開始了動作。
早早準備好的那面化妝鏡從手中舉起，整個人身子側了過來，背對著鏡子鬼，舉起了那面化妝鏡。
這個姿勢，在如今的場合非常古怪，甚至有些滑稽。
如果將常晟手裡的化妝鏡換做手機，他看起來就像是正在與鏡子鬼，進行一個合照留念似的。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舉著圓圓的、可愛風的貝殼小鏡子，不斷對著自己的身子調整角度，怎麼看怎麼奇怪。
但下一秒鐘，事實將詮釋了這種奇怪舉動，實則是一種極高智慧的表現。
當化妝鏡里的常晟，正好與鏡子鬼重迭，整個身子剛好被裝進鏡面之中時，場景出現了改變。
高三十班，除了血水、鏡子鬼外，再沒有了任何活人的身影，好似一瞬之間常晟消失在了鏡面之中。
而事實也確是如此。
他的確消失在了鏡面，但卻並不是化妝鏡，而是鏡子鬼拿著的那面光鏡。
曾經一直無法照物的光鏡，在這一刻不再是一片朦朧的光影，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鏡像之中。
它雖然依舊不能發揮鏡子的正常功能，但此刻的它更像是成為了一個空間區域，容納進了一個活人。
與此同時，身處光鏡內部的常晟，並沒有絲毫不適感。
相反他在這裡徹底避免了來自鏡子鬼、血鏡的威脅，同時他在這個時候抬起了左手。
用阮紫性命奪來的空白書籤，在這鏡子內部卻出現了八個字——「見九不久，見十則拭」。
常晟活了五十五年，他以前是做什麼的從來沒對外公布過，但從撮鹽入火的性格、雷厲風行的作風，想來並不難猜。
無論此人性格怎樣為人詬病，但他能做侯貴生的副店長，頭腦絕對是頂級。
關於鏡子鬼，他已經研究很長時間了，以至於早早將這隻鬼的方方面面都已看透。
鏡子鬼，攻擊方式未知，但不重要，它最關鍵的屬性仍然是在於那面無法照物的鏡子。
這面鏡子，常晟內心裡提出了幾種猜測：
猜測一：鬼物在鏡外，鏡內是它能力的來源；
猜測二：鬼物在鏡外，鏡內並不存在，它只是一面用來施展殺人伎倆的道具；
猜測三：鬼物在鏡外，鏡內是生路。
猜測一的否定，是因為如果鏡內是靈異力量的來源，那麼鬼就不應該處於境外，它們本該一體。
猜測二的否定，來自於進入教室後的遇襲經歷，它始終躲在暗處，並未動用鏡子本身進行攻擊。
那麼就只剩下了猜測三——鏡內是生路。
這就涉及到關於此鬼的一處疑點，為什麼明明是一面鏡子，卻不可照物？
答案只能是，它一旦照物，就會喪失攻擊能力。 常晟之所以如此積極的、甚至是強烈地試圖與鬼物面對面相見，就是想要通過入主鏡內的方式，來從內部突破這隻鬼的死路。
至於鏡子鬼本身究竟具備什麼能力，它又是如何殺人的，根本不重要了。
只要鏡外鏡內的規則存在，那麼常晟的理論就絕對能夠成立。
事實也果真如此。
鏡子鬼的最大特徵就是這面鏡子，所有人都難以避免地認為鏡子是恐怖的源泉，但恰恰相反，這面鏡子反而是它最大的弱點。
經歷阮紫的死亡後，常晟得到了空白書籤，到這時他也就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書籤，會被異類鬼進行某種藏匿性的保護，已經不再是秘密，尤其鏡子鬼還提前知道這一點，並占據了主場優勢。
那麼空白書籤在此，裡面的字被藏進了哪裡？
答案又是鏡內。
因為這是它唯一一個能夠藏匿東西的地點了。
綜上所述，常晟的自信來源於極為理性的分析，通過各種細節與線索，完全看透了鏡子鬼的方方面面。
所有的事情，都進展順利，與他預想的完全一致。
身處鏡中的常晟，在這一刻也算是終於見到了鏡子鬼的本相。
這是一隻渾身上下插滿了碎鏡片的瘦弱女孩，長長垂下來的頭髮蓋在了鏡片上，在那裡能依稀見到它的臉。
如阮紫的死相高度一致，面目全非，扭曲驚悚。
書籤已經到手，生路也已得到。
常晟沒有時間繼續猶豫，他直接抬起一腳踢向了內側的鏡面。
「嘩啦啦啦……」
鏡子鬼的鏡子碎了一地，再難重圓，鏡框反而成為了供他離去的出口。
常晟從舉步維艱變為閒庭信步，前後不足三秒鐘。
他的右腳已經邁出了鏡框，門外的鏡子鬼就呆呆地站在原地，對此毫無動作，也沒有了攻擊的欲望。
這意味著常晟將該鬼的生路、死路完全參破，徹底從根源上解決了這隻鬼。
與此同時，他也成為了八名店長、店員中唯一一個找出異類鬼生路、甚至處理掉鬼物的那個人。
時間剛剛好。
踩著血泊的常晟，將脖子上插著的一塊碎鏡片拔了下來，看了一眼後隨意地丟在了地上。
高三十班。
在離去前，常晟看了看阮紫已經冰涼的屍體，略帶感慨地回過頭望向這個教室。
鮮血、死屍、碎成一地的鏡子與那隻站在原地呆呆望著他的女鬼。
事情已經結束了，生路也被參破，但不知為何，常晟的心頭卻莫名浮現了一絲怪異感。
這感覺來的很是微妙，又很是突然。
就仿佛是這間教室里的故事還沒結束，有什麼東西仍然在藏匿著，沒有被他發現。
但時間緊迫的常晟，不能再去計較，最終還是選擇離開。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被他一腳踢碎的鏡子，在浸泡在血水中後，正在慢慢地流出濃郁的黑水。
這黑水濃郁至極，在血水中攪動著畫出了一個熟悉的符號——瞳孔之黑。
一直注視著常晟離去的鏡子鬼，在這時用插滿碎鏡的雙手，撩開了蓋在臉上的長髮，嘴角也裂出了一個十分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