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2章 最後一程
常晟，一個最接近真相的男人。
兩隻眼睛全部轉為黑色的那一刻，為方慎言揭開了一切的謎題——高志華的藏身處。
原來，它竟在常晟的身上！
方慎言不可能想得到，所有人都不可能想得到。
沒有人知道常晟在上一輪隱瞞了鏡子鬼的線索，更沒人知道這一輪他在高三十班的詳細經歷。
在這麼一群內心強大、能力頂尖的店長們眼中，唯一得到重視的僅僅是瞳孔、Ta的複雜糾纏。
異類鬼？
不過是用來提取書籤的工具罷了。
因此，對於常晟是如何在高三十班活下來，鏡子鬼的最終結局又是什麼，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去多問半句！
包括他自己。
也許…僅僅只是也許，常晟如果能夠將「蹊蹺的感覺」分享出來，說不定可以進行深挖，一直深挖下去，直到……
直到有一個人意識到，鏡子鬼的鏡內空間是如此特殊，特殊到有可能藏進去一隻鬼！
常晟當真夠強悍，他真的很強大，單靠幾次相見就能夠完完全全地看透鏡子鬼，甚至成為了唯一一個真正解決了異類鬼的店長。
然而當初進入鏡內空間時，他那心急如火的性格，讓他根本沒有去考慮過觀察鏡內空間，而是直接擊碎了鏡子。
如果他能夠好好地看一看鏡內空間，他就會發現其實在那裡存在的黑暗，並不是無光的角落，而是靈異塑造出的黑色。
高志華，就藏在黑暗中！
而當常晟從鏡子裡走出後，他拔下脖子上的那塊碎鏡片時，也沒有留意過鏡片上沾染的黑色，已經順著傷口入侵到了他的體內。
一切的真相，說起來非常簡單——
「上一輪結束後，高志華進入了鏡子鬼的鏡內空間，讓店員們幫它進入新世界。」
沒有人知道，高志華在新世界中都做了什麼，但可以想像的是，它一定將入侵這件事動了手腳。
眼下，鋪天蓋地的入侵如火如荼，但絕對無法再殃及高志華了……
沒有方慎言預想中的「抗衡能力」，這隻鬼用的是智慧，利用了店員們的心理盲區、利用了常晟的性格、也利用了方慎言的私心。
因為阻止常晟等人直接離開恐怖屋，正是他提出來的……
可惜的是常晟。
整件事情的真相，他最接近，或許也有能力去想出答案。
那如跗骨之蛆的詭異感一路跟隨，憑藉他原本的智慧，應該可以想到異常，但瞳孔被占，他的思維就已經被搶奪了。
準確地將，常晟從踢碎那面鏡子開始，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只不過多當了幾分鐘的行屍走肉罷了。
這個因一個賭約而負氣進入恐怖屋的副店長，死亡前的最後一眼看向的也是方慎言。
而緊接著，兩隻純黑的瞳孔，其中右眼轉為了空洞，一陣冷風吹起，教室前門被拉開。
好似那顆右眼的瞳孔進行了分離，去追殺著蘇、王、李註定逃不出這三棟樓的命定之人。
而那包含混沌與黑暗的左眼，對準的是方慎言。
席捲舊世界的浪潮，仿佛在教室外傳來了呼嘯聲，一陣陣鮮活的腳步與談話聲響起。
那是眼睛怪物們的偽裝，它們若無其事般從高三一班的門口走過，有一些還朝內看了一眼，但又熟視無睹般離去。
新世界的入侵，跳過了高三一班。
方慎言的心沉到谷底，他不清楚Ta到底在恐怖屋項目是如何運作的，但顯然高志華知道，並且進行了修改。
原本高志華的特殊身份，絕對沒辦法進入新世界，但鏡子鬼的出現、店員們的行動，為他打破了這條規則，也親手為自己開掘了墳墓。
看著前方，一步一步朝著他走來的「常晟」，那張熟悉臉上的陌生左眼。
方慎言的白化右眼開始了滴血，同時他的視野里也出現了變化。
面前的人，不再是常晟了，那是高志華本人，是在項目開始時那個高高瘦瘦的高三學生。
這學生容顏枯萎，眼窩凹陷，左眼眶裡擠進去的眼球是全黑色。
瞳孔是Ta的另一面，高志華卻僅僅只是瞳孔的載體而已。
其實一切都存在於規則之內，不完整的Ta與瞳孔其實都做不到殺人，它們的手段必須要藉助外物。
但即便瞳孔的外物僅僅是一個死去的學生，方慎言也什麼都做不了。
紅柄圓鏡就在懷中，他觸手可及，那裡是一條永遠不會出錯的生路，他想走現在就得走。
否則一旦高志華施展規則壓制，他將再沒機會使用，自此復刻上一輪的結局。
「咳……」
方慎言又吐出了一口血，突然在這個時候笑了一下，森白的牙縫裡摻雜著血絲。
這一次他依舊選擇，放棄離開。
因為事情還沒完，他還有一張牌沒有用。
算一算時間，它也該到了。
……
漫長、空虛、死寂的通道，四周升騰著迷霧，沒有星光也沒有夜景，它就像是一條通往未知的死路。
蘇城河、王大炊、李觀棋三個人，走前心慌，走時心涼。 一如來時，這條路還是那麼迷霧重重，令人陷入內心慌亂。
蘇城河開始後悔了，他咽了一下口水警惕著四周，強烈的直覺讓他提前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但回過頭時，李觀棋背後那條來時的路已經全被迷霧遮住，好似成為了一條斷頭路。
耳旁王大炊還在瓮聲瓮氣地說著：
「現在這項目破損成了這樣，估計也沒什麼規則可言了，我這個沒書籤的只要開了門，應該也能走出去。」
不知怎麼，到了這個時候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竟然說起了不少閒話。
「這霧可真濃，店長你覺不覺得跟咱們半年前那次封鬼的任務很像。
我記得那次任務，村子裡也是一到晚上就是那鋪天蓋地的白霧，惹得人心慌……」
蘇城河沒什麼心情搭話，後方似乎有著什麼東西正在追趕，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決定，但卻沒有回頭路了。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一旦回頭就必然陷入絕境，莫不如直走。
興許可以找到進時的那扇門，強行開門逃生。
「想起來，半年前的事像上輩子一樣久了，呵呵。」
王大炊大手摸了摸頭頂的短髮，拉住了蘇城河的手臂，竟憨笑出了聲：
「那時候我還沒拿到錘子罪物，你也不叫我大錘。」
「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了？」
蘇城河心煩意亂，罕有地語氣不滿，抬頭瞪了王大炊一眼，就要甩開他拉住自己的大手。
而這一眼看去，就見到王大炊掛著笑容的嘴角，溢出了大量鮮血，那如山的身體表面被戳了無數個血窟窿，全在向外濺血。
「店長，你先走，千萬別回頭。」
王大炊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甚至嘴角的笑容都沒消失，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蘇城河，最後拽著他的胳膊狠狠向前一甩。
體重近三百斤的將死之人，用盡全身力氣的爆發會有多少重量？
蘇城河整個人幾乎是被扔飛了出去，並且在地上滑行了數米。
還沒等他抬起頭來，李觀棋也被扔了過來，兩方相撞，又往後滑了數米。
直到他的背後撞上了一個堅硬的「牆壁」方才停止，但渾身的骨頭像是已經折斷數根。
「門！
這道門是咱們進入恐怖屋內部後，來到這所學校的關卡大門！」
鬼來了，門也到了。
「大錘？大錘，你快來，快！」
蘇城河沒有去看後面，只知道手腳並用地往前爬。
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前面那個步步後退、步步吐血的身影。
李觀棋口吐血沫，恨恨地看了一眼前方迷霧，咬牙強行將蘇城河拉起來，把鐵門上的鎖鏈纏開，推門就要走。
但蘇城河仍直勾勾地盯著後方那條通道，漫天的迷霧之中，一個如山的身影擋在了這道門之前。
他看不見鬼在哪裡，只能看見王大炊，還有那些血。
「咚！」
王大炊龐大的身子也倒飛而來，狠狠砸在了這道門的內側，將拉住鐵門死活不走的蘇城河，震退了四五步。
那背後的鮮血已經將整扇門完全染紅，順著腳下流成了一條河。
「店長…快走！我…我要頂不住了……」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兩條臂膀展開，兩手穿過了兩扇門的柵欄，用自己的身體作為了門鎖。
「大錘…大錘……我……」
蘇城河看著王大炊苦苦支撐的背影，生平第一次流下了眼淚。
他從來沒有想過，費勁千辛萬苦來參加第二輪的恐怖屋，就是為了救下王大炊，帶他活著回去。
但宿命竟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王大炊的確被救醒了，可他卻為了讓蘇城河活下去，再也走不出這個恐怖屋。
「李…店長，快帶我家店長走……
你…你們都是聰明人，一定要比我……活得更久……」
王大炊的身體開始僵硬了，他的屍體最終定格在了這扇門前，用滿地的鮮血擋住了高志華的腳步。
沉重的頭無力垂下，下巴搭在了胸口，他死前睜著眼睛，並非死不瞑目，相反卻無比滿足。
這個一向自認愚笨的男人……
也許並不贊同離開高三一班，但他在對與錯之間，堅定地選擇了蘇城河。
也許在最後一條路上，他比蘇城河還提早發現了詭異，但他沒有說。
他選擇在這條路上說一說過往，陪著走完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