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休疑惑:「我只聽過增兵減灶、示弱誘敵,從未聽聞有增灶計。」
滿寵冷哼:「偏門寒士最喜用奇,減灶是為了示弱誘敵。」
「增灶則相反,是為了虛張聲勢驚退強敵,讓將士安全撤走。」
「可令眾軍繼續驅趕!」
曹休遲疑:「倘若是王平故意在誘敵呢?」
「不如延緩一日,讓斥候哨探百里,然後再讓大軍推進。」
滿寵沉默。
該謹慎的時候不謹慎,不該謹慎的時候謹慎。
延緩一日,人都跑沒了。
良久。
滿寵同意了曹休的提議。
這種時候,最忌不和。
翌日。
哨探百里的斥候送來了第三份「增灶」情報,漢兵的灶超四千了!
四千餘灶,意味著漢兵如今有了四萬人!
曹休更是驚疑:「滿將軍,我們還是撤回去吧;我守住潁川,你守住汝南,待漢狗糧盡,自會退去。」
滿寵蹙眉。
四萬漢兵?
這不可能!
樊口有孫權八萬之眾,信陽又有文聘駐兵,荊州的兵力大半都得去夏口和上昶城抵禦孫權。
這進攻潁川的漢兵又豈會有四萬之眾?
難道荊州具備了雙線作戰的兵力?
很快。
滿寵又否掉了這個猜測。
倘若荊州真的具備雙線作戰的兵力,就不可能只在潁川虛張聲勢。
必會再遣偏軍走上昶城入信陽,先滅掉信陽的文聘,再同時進攻潁川和汝南。
滿寵斟酌良久,決定向前推進五十里,再伺機而動。
曹休見滿寵只向前推進五十里,安心不少。
滿寵看似強勢,實則小心謹慎。
五十里的距離,撤回襄城亦非難事。
魯陽外二十里,王平徐庶依水立寨。
「軍師,魏狗只推進五十里,距離我軍尚有二十里。」王平來到徐庶身邊,分享最新的探報。
徐庶仔細推演了魯陽到襄城的距離,微微捻髯:「滿伯寧雖然多謀,但也未能看破我的增灶計虛實。」
「彼若引兵急追,我等也只能退回魯陽據城而守了。」
「吩咐軍士,將現有的營寨,增加五倍範圍。」
王平沒有多問,即刻下令軍士擴增營寨布局。
這反常的舉動,再次令滿寵疑惑:「奇怪,這王平到底要幹什麼?竟然還在虛張聲勢?」
曹休再次提議:「滿將軍,不如按我的部署來吧,我守潁川你守汝南。」
滿寵凝聲道:「曹將軍,我依舊認為應該派遣兵馬破其營寨,將其攆回魯陽城。」
曹休搖頭:「滿將軍,我不會派遣兵馬去破寨的;我依舊認為,那王平在附近肯定有埋伏。」
「我南下時,陛下也仔細叮囑過:寧可無功,不可犯錯。」
滿寵憂心道:「曹將軍,我若駐守汝南,萬一那孫權再行反覆之事,壽春和譙郡都難保了。」
「我不是不想助你守汝南,而是我不能逗遛太久。」
曹休笑道:「滿將軍,你多慮了。孫權再傻,也不會坐視劉備勢力越發的壯大。」
「你也說了,孫權如今大軍在樊口,又豈會再去偷襲壽春和譙郡?」
「你就聽我的,我守潁川,你守汝南。」
「只要我們不跟漢狗在野外作戰,就立於不敗之地!」
滿寵此刻亦有疑慮。
若是判斷錯誤,幾萬大軍就會陷入險境。
「曹將軍,不妨再等幾日,或許我們的疑惑就能消除了。」滿寵沒有選擇退兵守城,而是跟王平隔著二十里對峙。
每日裡派遣大量的斥候查探。
五日後。
斥候返回:「稟將,有漢兵增援抵達。觀其旗號,是襄陽太守關興、南郡太守鄧芝,約有四萬兵馬!」
滿寵驚到:「四萬兵馬?你可看清楚了?」
斥候點頭:「旌旗浩蕩,不會有假!」
滿寵眉頭緊鎖:「這不可能!諸葛喬怎會在潁川投入五萬兵馬?他不要夏口了嗎?」
「不,不對,我中計了!」
「不論是增灶還是擴營,王平都只是在虛張聲勢,目的是在等關興、鄧芝等將引兵到來!」
「唉——」
滿寵有些懊惱。
倘若強攻王平營寨,王平根本守不住,更遑論擴營了。
曹休也有些傻眼:「王平,真的就只有一萬兵?」
五萬步騎被一萬人拖住,即便曹休口稱「謹慎」,也顯得極為丟臉。
很快。
曹休又反應過來:「不,不對!諸葛喬怎敢在潁川投入五萬兵?孫權不是在樊口屯兵八萬嗎?」
「難道真如滿將軍猜測,孫權意在壽春和譙郡?」
滿寵緊蹙眉頭:「曹將軍,立即給豫州牧去信,讓其質問孫權為何在樊口按兵不動,竟然讓漢狗五萬人出現在潁川!」
滿寵的語氣有些忿忿。
直覺告訴滿寵,孫權在樊口只是虛張聲勢,又想趁機牟利。
曹休不遲疑,立即遣長子曹肇去陳郡尋曹植。
曹植聞訊,亦是蹙眉。
雖然早知道孫權是個反覆無常的鼠輩,但曹植還是小覷了孫權的無恥。
八萬大軍在樊口跟個擺設似的,竟然能讓諸葛喬分兵五萬入潁川。
在曹植遣使去建業詢問緣由的期間,關興、鄧芝、傅肜、宗預、輔匡、馬忠等將相繼抵達。
馬忠將諸葛喬的劍印遞給徐庶:「輔漢大將軍有令,豫州的一切軍事行動,皆以軍師『石德』為主。」
這個安排,見識了徐庶本事的王平沒什麼意見。
關興、鄧芝、傅肜、宗預、輔匡等將卻是不樂意了。
「不知石軍師,以前可曾統率過五萬大軍?」輔匡率先發難,只是出於禮貌,輔匡依舊稱呼的「石軍師」。
徐庶搖頭:「不曾。」
輔匡蹙眉:「可曾統率過一萬大軍?」
徐庶再次搖頭:「不曾。」
輔匡再問:「石軍師以前統率過多少兵馬?」
徐庶微微含笑:「我未曾單獨統兵。」
輔匡看向馬忠:「門下督,這真的是輔漢大將軍傳的軍令嗎?」
馬忠眉頭一挑:「輔將軍之意,是我假傳軍令了?」
輔匡搖頭:「我並非此意!只是五萬大軍讓一個未曾統兵的文士當主將,我心中有擔憂。」
傅肜和宗預亦是表示了擔憂之意。
鄧芝開口問道:「石軍師,我等無意質疑輔漢大將軍的軍令。」
「戰場兇險,若是將帥不能彼此信任,其軍必敗。」
「今日之前,我等未曾聽聞石軍師之名,難有信任之心。」
關興一雙神似關羽的丹鳳眼往上一挑:「陛下麾下以文御武的奇才不是沒有,我等也非有意刁難。」
「倘若石軍師只是馬謖之才,恕我等難以聽命。」
徐庶見眾將態度如此,淡然一笑,將劍印放在案牘上。
「偽魏徵南大將軍曹休,號稱曹家千里駒,時人皆稱其『文武兼備,勇謀過人』。」
「然而,曹休雖然跟著曹操南征北戰的時間不少,但單獨統兵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
「能當這征南大將軍只因他姓曹,並非是智勇名將。」
「若曹休為軍中副將、參軍之類,或能有些表現,可要擔任統兵主將,他的臨陣經驗太少了。」
「偽魏前將軍滿寵,清廉嚴法、勇而有謀,乃偽魏少有的名將。」
「比起曹仁,滿寵用兵謹慎有方,進退有據。」
「豫州牧曹植,此人文采斐然,治政豫州時,儒學昌盛。」
「曹植又陰養死士,廣收門客,禮賢下士,頗有戰國時信陵君魏無忌的風範。」
頓了頓。
徐庶又看向關興等人。
「襄陽太守關興,勇武勝似壯年的君侯,年少獲名,常獲褒讚。」
「南郡太守鄧芝,賞罰明斷,體恤士卒,個性剛簡,不飾意氣,故而極少有士人願意跟你結交。」
「建忠將軍傅肜,以忠義練兵,麾下將士皆慕忠義,無懼死之人。」
「虎烈將軍宗預,有巧變,善算術,惜士卒,有傲上之氣。」
「奮武將軍輔匡,為人粗狂而強勢,常披堅執銳,麾下多死士。」
「.」
徐庶沒有去空洞的解釋為什麼能當主將,而是將曹休滿寵曹植、關興鄧芝傅肜宗預輔匡等人的性格及待兵風格等娓娓道來。
如數家珍!
見徐庶對敵我雙方的核心將校如此了解,關興等將看向徐庶的眼神多了幾分驚詫。
兵法誰都會侃兩句。
若徐庶方才如馬謖一般只扯兵法,眾將必不會心服。
可徐庶卻不談兵法,只談對敵我雙方的了解程度。
理論派如馬謖,只會空談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實踐派如徐庶,直接用淵博的知識和充分的情報來告訴眾將何為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待徐庶說完,王平這才徐徐開口:「我能以一萬兵拖住曹休四萬大軍,又讓增援而來的滿寵三萬大軍不敢來攻寨,皆是石軍師的謀劃。」
「若無石軍師謀劃,我現在就被滿寵攆回了魯陽城了。」
眾將更驚。
王平是跟著諸葛喬最久的戰將,打過不少的惡戰。
再加上王平向來都是寡言少語,能讓王平說出這樣褒讚的話,足見眼前這個自稱「石德」的軍師能為不凡。
關興仔細的盯著徐庶:「石軍師,我瞧你有些眼熟,我們以前是否見過?」
方才關興丹鳳眼朝天,沒怎麼去打量徐庶。
如今見徐庶能為不凡,關興在仔細打量後總覺得眼前的「石德」頗為眼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在何時見過。
徐庶淡淡一笑:「我曾遊歷四方,或許在你小的時候遇到過,故而你會覺得眼熟。」
在我小的時候遇到過?
關興更疑惑了。
徐庶卻是不給關興細思的機會,拿起劍印:「有輔漢大將軍劍印在此,諸位可還有不願聽我號令的?」
若徐庶一開始就拿劍印壓人,眾將必然不服。
可現在,徐庶向眾將證明了才能。
眾將再見到劍印的時候就少了忤逆心思,反而多了幾分敬意。
看似簡單的「服眾」,包含的智慧可不少。
「石軍師,接下來該如何行事?」關興抱拳問道。
徐庶微微肅容:「兵貴神速,趁著曹休和滿寵尚不能判斷出輔漢大將軍真正意圖前,以強兵壓上。」
「王平聽令!」
徐庶沒有半分遲疑。
「令你率五部飛軍,走山路繞偽魏營寨後方,襲擾偽魏糧道。」
「關興、鄧芝、傅肜、宗預、輔匡聽令,你五人各引八千兵馬,分五路強攻偽魏營寨。」
「記住,此戰不以破寨記功,要打出漢軍十萬兵馬的聲勢來。」
有沒有十萬人不重要,有十萬人的聲勢最重要。
受到徐庶的軍令感染,眾將士氣紛紛被調起。
待眾將離去,徐庶留下馬忠:「馬將軍,你的戰車兵還有多久能抵達?」
馬忠如實道:「戰車裝運了大量的輜重糧草,預計要在兩日後才能抵達。」
徐庶點頭:「那我就強攻兩日,兩日後,我要見到戰車兵顯威。」
馬忠嘴角微微輕揚:「我亦想讓魏狗見識下戰車兵的厲害!」
漢兵的強勢猛攻,讓曹休和滿寵有些措手不及。
論常理,漢兵遠道而來必定師老兵疲,應該優先提防魏兵的劫營。
然而。
徐庶卻反其道而行之,壓根就不按常理來用兵。
不僅不提防魏兵劫營,反而繼續虛張聲勢,打造出「有我無敵」的強勢!
「滿將軍,我們還是撤吧,在野外作戰對我等不利。」曹休再次提議撤兵,回城固守。
滿寵冷著臉:「曹將軍,你不覺得奇怪嗎?」
曹休一愣:「奇怪?哪裡奇怪了?」
滿寵凝聲道:「從王平寇略潁川開始,漢狗就一直在虛張聲勢。」
「沒有援兵的時候如此,有援兵的時候還是如此!」
曹休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這打仗虛張聲勢不是常事嗎?更何況我方兵多,漢狗兵少,他不虛張聲勢如何能激勵士氣?」
滿寵見曹休沒覺察到異樣,眉頭蹙得更緊了:「不,這其中必然還有緣故。」
「我始終認為沒這麼簡單!」
正議間,人報糧道受到襲擾,被後軍擊退。
曹休大笑:「原來是去襲擾我的糧道,謹慎果然不會犯錯。」
「那漢狗主將肯定沒想到,我在後軍足足放了兩萬人,就等著他來襲擾糧道!」
「滿將軍,現在你還覺得奇怪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