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人情冷暖
薛蝌吃了一驚，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咱們家如今雖然捉襟見肘，但也沒到要把大姐姐這寶貝當掉換錢的地步。」
作為堂弟，薛蝌自然知道這副金鎖對於寶釵的特殊意義，不僅僅是護身符那麼簡單，還關乎她的終身大事，又豈能拿去當了換錢呢？
薛寶釵卻淡然道：「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不過是鏨了兩句吉利話的金器而已，終究是身外之物，如今拿來應急，也不過是物盡其用罷了，蝌兄弟快拿了去吧。」
薛蝌還是連連搖頭：「真沒必要，破船還有三斤釘呢，咱們家值錢的東西可不少，再另找便是，真沒必要把大姐姐這副金鎖當了。」
薛寶釵蹙眉道：「家中值錢之物確實不少，但多是大件的，搬運不方便，古玩字畫估價麻煩，而我這副長命鎖是純金的，乃硬通貨，即便是再精明的朝奉也不好壓價，拿去當倒合適。
而且，那大夫的診金不菲，所用的藥價錢更高，另外還有一大家子每日吃穿用度，把我這個當了只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不過是暫時應急罷了。
這勞什么子戴著沉甸甸的，我早就不想要了，如今拿去當了倒好，蝌兄弟你就別婆婆媽媽了，趕緊拿了去吧，別說人家大夫等著診金，大哥還急著用藥呢。」
薛蝌聞言只得把金鎖接過，微紅著眼道：「大姐姐，真難為你了，如今姑且先應急，回頭我一定再想辦法贖回來。」
薛寶釵嘆道：「贖不贖都無所謂了，儘量多當些銀子才是正經。」
薛蝌點了點頭，用手帕將金鎖包起來，鄭重地放入懷中，生恐磕碰造成了損傷。
眼看著薛蝌轉身離去，薛寶釵不由暗嘆，心中生出一絲苦澀來，自家本來也是開當鋪的，沒想到有朝一日竟也淪落到靠典當器物過日子的地步，世事無常，不過如此罷！
話說薛家雖然有百萬家財，但手上的閒動資金也不過十萬八萬兩罷了，其餘都是產業、房屋和田地等固定資產。當時為了救薛蟠，先是送了賈雨村三百金，然後又被雷正法勒索了八萬兩銀子，家裡的銀庫已經被掏得空空如也，偏偏名下的產業又全部被查封，如今竟連家裡日常開支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一念及家裡有幾十口人要穿衣吃飯，店鋪的掌柜夥計要發工錢，薛寶釵便壓力山大，內心焦灼，不過她也沒打算再找賈環幫忙，在她看來，賈環能把大哥救出來已經不容易了，又豈能再麻煩他，而且那雷正法已經給了環兄弟一次面子，顯然不可能再給第二次面子了。
再說薛蝌，拿了寶釵的金鎖到當鋪換了二百五十兩銀子，這才付清了診金和藥費，然後提著藥和剩餘的銀子，垂頭喪氣地回府去。
然而，正當薛蝌回到薛府門前，前腿剛剛邁進府門，便聽到身後有人叫他：「二爺，二爺且慢！」
薛蝌回首一看，竟是自家當鋪的掌柜，頓時便有些心慌了，近日由於當鋪被錦衣衛查封了，不能開門營業，偏生又到了發工錢的日子，當鋪的掌柜和幾名夥計已經上門催要了兩次，他都是藉口太忙避而不見，如今正好被人家逮住，又豈能不尷尬。
此時，那當鋪掌柜已經氣喘喘吁吁地奔到了跟前，笑道：「蝌二爺近來忙得很，鄙人來了幾次，如今可總算見著您了。」
薛蝌訕訕地道：「家中突然遭逢變故，終日忙於東奔西走，許多事都來不及處理，不過郭掌柜放心，工錢很快就會發放的……」
郭掌柜笑著打斷道：「工錢的事不急，幾十年的老東家了，還能賴了我們那點工錢不成，鄙人這次來卻是報喜的。」
「報喜？報什麼喜？」薛蝌愕然道。
郭掌柜喜上眉梢地道：「不久前，錦衣衛撤走了，咱們的當鋪也解封了，可以正常開門營業。」
薛蝌大喜，脫口道：「當真？」
郭掌柜笑道：「這種事鄙人又豈能瞎說，咦，原來蝌二爺竟也不知？不僅當鋪解封了，聽那些撤走的錦衣衛說，咱們薛家名下其他產業都解封了。」
薛蝌又驚又喜，立即便想到了賈環，他本以為賈環只是說服雷正法把大哥薛蟠放了，如今看來，賈環非但救出了大哥，甚至還讓雷正法把薛家名下的產業都解封了，嘖嘖，環兄弟果然好本事。
「咳，我當然知道，只是沒想到錦衣衛會撤得那麼快，看來是上頭的命令下來了。」
薛蝌雖然膽小平庸，但經歷了這次變故後，也算是領教了世情冷暖，本人也變得成熟了幾分，所以便故意答得模稜兩可，好讓下面的人猜測薛家後台強硬，已經擺平了所有麻煩。
果然，那郭掌柜一聽，登時便眼前一亮，笑道：「鄙人就說嘛，咱們薛家背後有當兵部尚書的舅老爺，還有當國丈的姨老爺，又豈會倒，即便是錦衣衛也得掂量著，這不，不僅把大爺放了，咱們薛家的產業也乖乖解封了。」
二人正說話間，又見一行人匆匆往這邊趕來，全是薛家名下產業那些掌柜骨幹，均是來報喜的，都說錦衣衛撤走了，自己掌管的店面已經恢復正常營業。
薛蝌心花怒放，將這些話事人領進府內，又急急報知了薛姨媽和寶釵。
薛姨媽和寶釵母女得知薛家名下所有產業都解封後，自然都驚喜萬分，闔府上下一片歡騰，一掃連日來的陰霾。
這邊剛送走了一眾掌柜後，另一批人馬又趕來了，要麼是薛家沾親帶故的親戚，要麼是與薛家有交情的世家，要麼就是生意上往來的夥伴，紛紛拿著禮物前來道賀，熱鬧得像過年一般。
薛家免不了接待一番，一直忙到傍晚時份，這才把客人們都送走。
薛蝌禁不住感慨道：「這段時間，咱們家門口是門可羅雀，冷清得可憐，登門的都是債主，要麼就是催要工錢的，如今都提著禮物笑臉道賀，實在讓人有點不適應。」
薛寶釵淡然道：「世人都樂意錦上添花，雪中送炭者卻少之又少。前些天咱們家的產業都被錦衣衛查封了，他們只道薛家完了，自然唯恐避之不及，欠咱們錢的且不說，咱們欠人家錢的，哪有不上門催債之理。」
薛姨媽亦感嘆道：「世態炎涼，便是如此，也怪不得別人，不過正因如此，反倒顯得環哥兒這孩子更難能可貴了，這次真真幫了咱們大忙了。」
薛寶琴笑道：「環哥哥可真沉得住氣，明明不僅說服了雷正法放了大哥，還讓他解封了咱們家的產業，他愣是隻字不提。」
薛姨媽喜滋滋地道：「阿彌托佛，要不然如何說環哥兒是個幹大事的，估計在他眼中，這只是一件小事吧，所以便提也不提了。只是前不久，環哥兒便救了咱們一家性命，如今又幫了咱們這麼多，這恩情天大里去了，還不知該如何報答人家呢。」
薛寶琴眼珠一轉，掩著小嘴笑道：「其實伯娘要報答也簡單……咯咯。」說著望向姐姐寶釵。
寶釵頓時面紅耳熱，白了寶琴一眼道：「你這瘋丫頭便瘋吧，娘親休聽她瘋言瘋語的，忙了一天也乏了，且去休息一會。」
薛姨媽有點不自在地點了點頭道：「確實有些累了，我先去小憩片刻，對了，不知環哥兒醒了沒有，如果醒了，你們兄弟姐妹的先招呼著，另外，吩咐廚房弄一席酒菜，今晚得好好謝一謝環哥兒。」
薛蝌點頭道：「必須的，侄兒這就吩咐下去。」說完便興沖沖地離開了。
寶琴笑道：「這天也快黑了，想必環哥哥也快醒了吧，姐姐還不去瞧瞧？」
薛寶釵聞言更是頰生微霞，她確實記掛著此事，偏生寶琴又先說了，一時間倒不好去了。
薛寶琴倒是善解人意，牽了寶釵的手，俏皮地笑道：「姐姐也不用犯難，咱們一起去瞧瞧環哥哥醒了沒有。」
在古靈精怪的薛小妹面前，饒是寶釵一時間竟也被拿捏了，只是牙痒痒的想撕她的小嘴。
且說釵琴姐妹二人到了客房外，香菱還守在外面，忙站起來見禮。
寶琴往靜悄悄的屋裡瞥了一眼，問道：「環三爺還沒醒？」
香菱搖頭道：「應該還沒呢！」
寶琴吐了吐舌道：「真能睡，都大半天了，姐姐，咱們進去瞧瞧吧。」
寶釵連忙拉住道：「還是算了吧，且讓他睡到自然醒，連考了九日九夜，定是極耗精神的。」
薛寶琴有點無趣地道：「好吧。」
二女正準備轉身離開，屋間內卻傳來了輕微的響動，然後是下床趿鞋的聲音。
薛寶琴笑道：「醒了，這回可不能怪我！」
正說話間，一名睡眼惺忪的少年便出現在房間門口，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夕陽斜照，餘暉灑落，剛好將那少年籠罩在暖暖的陽光下，更顯唇紅齒白，溫潤如玉了。
一時間，院內主僕三人都微微有些失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