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不顧醫生的警告,立刻從醫院出來,奔向母親所在的醫院。
趙可心一路車子開得飛快,連著闖了幾個紅燈。
「婉婉,你別急,阿姨一定會沒事的!」
溫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身子一直在發抖。
她緊緊的扯著胸前的安全帶,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前面,腦子裡,全都是媽媽渾身插滿管子,被搶救的模樣。
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下,尖銳的剎車聲,在烈日的午後格外刺耳。
溫婉下車的時候,腿有些發軟,膝蓋磕在了台階上。
「婉婉!」
趙可心繞到車子另一邊,將溫婉扶起來。
「你受傷了!」
溫婉的膝蓋磕破了一層皮,血肉翻出來,看著觸目驚心。
「沒事!」
溫婉顧不得身上的傷口,踉蹌著朝搶救室走去。
趕到的時候,溫婉的母親已經被搶救回來,暫時沒事了。
她鬆了一口氣,卻看見醫生的臉色並不好看。
一顆心被高高懸起,走到醫生跟前。
「陸醫生,我媽媽她怎麼樣了?」
陸晉摘下眼鏡,剛經歷一個大夜班,又連續搶救三個小時。
俊逸的臉上難掩疲憊,高挺的鼻樑上,因為長期佩戴眼睛,有兩個凹陷的紅印。
即便如此,也難掩他溫潤的氣質。
「傅太太,您母親的器官衰竭很嚴重,現在的每一次搶救,對她來說,都是痛苦。」
做醫生的,總是要把最壞的情況先告訴家屬,讓他們有心理準備。
陸晉做醫生這麼久,見慣了醫院的生離死別。
可是在面對溫婉時,他總會不忍心。
她身上的破碎感,讓陸晉不忍心說出更直白的話來。
溫婉踉蹌了一步,眼角薄紅。
她彎腰輕聲說著感謝,陸晉看見淚珠落下,像是砸在了他的心尖。
陸晉指著溫婉的膝蓋,
「你受傷了,我先帶你去包紮。」
不想讓溫婉推脫,陸晉接著說道。
「你母親現在還沒醒來,先處理你的傷口。」
溫婉想要拒絕,一旁的趙可心直接扶著她往醫生辦公室走。
「那就謝謝陸醫生了。」
溫婉被趙可心按在椅子上,長裙卷到膝蓋上方,露出見骨的傷痕。
「嘶,婉婉你這傷的太重了!」
趙可心光是看著都覺得疼。
溫婉皺眉看著腿,她這會才感覺到疼。
陸晉拿來縫合的工具,帶著口罩,坐在溫婉面前。
「好在沒傷到筋骨,我儘量把傷口縫的好看些,會有些疼。」
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來,遞給溫婉。
溫婉笑著接過,「你這是把我當成小孩子了!」
陸晉笑著,「草莓味的,嘗嘗甜不甜!」
溫婉將玻璃糖紙剝開,裡面是粉紅色糖果。
她放進嘴裡,點了點頭。
「很甜!」
膝蓋傳來針尖刺破皮肉的疼,溫婉身子一緊,雙手緊緊抓著凳子,扭過頭去不敢看。
陸晉縫得很快,趙可心接了電話回來,傷口就已經處理好了。
趙可心臉色有些為難,「婉婉,酒吧出了點事,要回去處理。」
溫婉揮揮手,表示自己沒事。
「你去忙你的,待會看完媽媽,我打車回去。」
趙可心還是有些不放心,她看著在一旁收拾器械的陸晉。
「陸醫生,您待會要是有空,能不能幫我把婉婉送回家。」
溫婉現在的身體狀況,趙可心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
「不用那麼麻煩!」
溫婉立馬開口拒絕。
她和陸醫生並不熟,而且看陸醫生的樣子已經很累了,她不想麻煩別人。
「不麻煩!」
陸晉轉身,「我待會就下班了,到時候我送你回去。」
溫婉還想拒絕,趙可心卻搶先一步,遞出一張名片來。
「謝謝陸醫生,這是我的酒吧,為了表示感謝,以後你過來玩,酒水全免!」
「可心!」
溫婉覺得不好意思。
陸晉接過名片,聲音和煦。
「這麼說來,是我占便宜了,傅太太可不能讓我丟了這麼好的機會。」
一番說笑,輕鬆化解了溫婉的尷尬。
趙可心囑咐了幾句,匆匆離開。
溫婉膝蓋不方便走動,陸晉找來了輪椅。
「我推你過去。」
「謝謝!」
事到如今,溫婉再拒絕,反而顯得矯情了。
來到母親病房前,隔著門上的玻璃,能看見母親瘦弱的身子陷在病床上,形容枯槁。
「你先進去,我在外面等你。」
陸晉打開病房的門,將空間留給她們母女。
溫婉轉動著輪椅,來到母親床前。
母親的兩頰深陷,空洞的眼神,在看到溫婉的時候,才有了一絲光亮。
陳芷的手費力的抬起,溫婉哽咽著,將母親的手捧在手心,放在自己的臉上。
「媽媽!」
聲音一出,眼淚就跟著落下,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氧氣罩下的臉滿是心疼。
陳芷的手顫抖著想要給溫婉擦去眼淚。
「婉婉,別哭!」
她的聲音微弱,氣息急促。
溫婉胡亂抹了一把眼淚,不想讓媽媽擔心。
「媽媽,我沒事,您別哭。」
陳芷點點頭,緩緩摘下氧氣罩。
她朝溫婉身後看了看,隨後眼神黯淡,看向溫婉,多了一分愧疚。
「婉婉,媽媽對不起你……」
自從她做了那件事,傅景琛就再沒來醫院看過她。
不用想也知道,他對溫婉不會好。
溫婉哭著搖頭,她怎麼會怪媽媽!
當初媽媽那樣做,也是為了她。
是她沒用,握不住傅景琛的心。
「媽,我要在巴黎歌劇院跳《吉賽爾》了,您不是最喜歡看我跳吉賽爾了嗎?」
陳芷聽到這,眼睛有了些光亮。
她笑著點頭,「我們婉婉真厲害。」
陳芷沒什麼精神,說了兩句,就慢慢閉上眼睛睡了。
溫婉伏在床前,眼淚划過眼尾,沒入髮絲。
她走出病房的時候,眼睛哭得通紅。
陸晉沒說什麼,默默地推著她,去了地下車庫。
「陸醫生,我媽媽的情況……」
溫婉的雙手緊握在一起,她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將剩下的話說出口。
「她現在是不是很痛苦。」
陸晉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收緊,看了一眼旁邊的溫婉,想著該怎麼說。
「她現在肺部出現了纖維化,其他的器官也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衰竭。如果……如果再出現病危,就要上呼吸機了。」
陸晉沒有繼續說下去,溫婉心裡已經明白了。
她將頭貼在車窗的玻璃上,眼前全都是母親被病痛折磨的樣子。
繼續治療,對母親來說,只是平添痛苦。
或許,她應該讓媽媽早點解脫。
在那之前,她一定要完成母親的心愿。
車子到了別墅門口,溫婉輕聲道謝。
「等等!」
陸晉抓住溫婉準備打開車門的手腕,意識到不對,很快將手收回來。
「你的腿近期最好不要活動,這樣恢復得快!」
說著,他推開車門,從後備箱拿出輪椅。
走到副駕駛的位置,陸晉彎腰,將溫婉抱出來,輕輕放在輪椅上。
溫婉有些不習慣和陌生男人這樣近,身子有些僵硬。
好在陸晉很快將她鬆開,直起了身子。
「多謝!」
溫婉和他拉開距離,輕聲道謝。
「不用跟我這麼客氣,就當是我為了你朋友的酒水免單。」
他拿出趙可心給的那張名片,說笑道。
溫婉被他的幽默感染,沉重的心思緩解了不少。
「再見,陸醫生!」
「再見!」
溫婉轉動輪椅,朝著別墅內走去。
陸晉看著她的背影,抬頭,在二樓的天台看到了一個男人。
傅景琛一隻手插兜,另一隻手垂在身側。
剛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楚。
溫婉依偎在那個男人的懷裡,一臉嬌羞。
兩個男人的視線碰撞在一起,陸晉絲毫沒有被傅景琛狠厲的氣場嚇退。
溫婉無意間轉身,見陸晉還站在原地,笑著揮手。
「陸醫生,今天多謝你,改天請你吃飯!」
陸晉笑著點頭,轉身發動車子離開。
站在樓上的傅景琛,插在兜里的那隻手緩緩收緊。
他的下頜線緊縮,漆黑的眸子裡翻滾著鋪天蓋地的濃烈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