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整理好自己,回到大堂的時候,只看見陸晉一人。
陸晉看到溫婉,就立刻上前。
「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溫婉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可心呢?」
她看了一圈,也沒瞧見人影。
陸晉見溫婉的樣子,很不放心。
「她接了個電話就急匆匆離開了,說是酒吧有事。你狀態很不好,我送你去醫院吧。」
「我沒事,吃藥就好了。」
溫婉走到大堂休息處的沙發坐下,從陸晉手裡接過包,拿出藥,熟練的吞下。
陸晉看她這樣子,吃藥應該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不知道是因為職業習慣,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他有些生氣,說話的時候,聲音也不像平常那樣溫潤。
「你就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生病了不去治療,還在這硬撐著!」
溫婉就著水把藥吞下,已經習慣了那份苦澀。
「腦垂體瘤,醫生說手術成功率不到10%。」
她說這話的時候,那股雲淡風輕的勁兒,讓陸晉的心像是猛地受了一拳。
他不敢相信,她這個年紀的姑娘,眼睛裡居然看不出一絲求生的欲望。
「你……」
溫婉抬起頭,眸光黯淡。
「陸醫生,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跟我說我媽媽的病情的嗎?」
陸晉身子一顫,囁嚅道。
「可是,你還那麼年輕。」
溫婉將臉轉向窗外,京都的秋天總有大霧,此時望出去,到處霧蒙蒙一片,什麼夜景都瞧不見,只有幾盞孤零零的路燈立在那兒。
「是啊,我還這麼年輕,所以不想在最後的日子裡只能躺在病床上。」
溫婉望著外面出神。
陸晉看著心裡難受得很,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他是醫生,正因為這樣,那些安慰的空話才說不出口。
「現在醫療技術很發達,你,不應該這麼早放棄。」
他撒謊了。
腦垂體瘤,如果醫生說了成功率不到10%,那就意味著,就算溫婉平安下了手術台,也會有很多後遺症。
最大的可能,就是成為植物人。
溫婉笑著起身,臉上,是讓陸晉不敢對視的淡然。
「陸醫生,陪我走走吧,剛才吃的東西都吐了,現在又覺得餓了。」
陸晉接過溫婉手裡的包,想要上前扶著溫婉,又覺得有些不妥。
畢竟,她是有先生的。
溫婉看出陸晉的顧慮,笑著說。
「倒也沒有虛弱到那個地步,只是偶爾有點頭疼,吃完藥就沒事了。」
陸晉知道她是在安慰他。
癌症有多痛苦,作為醫生,他很清楚。
很多癌症患者到最後,不是死於癌細胞,而是受不了病痛的折磨。
「小餛飩你吃不吃?」
溫婉輕聲問道。
不等陸晉回答,溫婉繼續說道。
「我知道西寧路有一家小餛飩很好吃,這個點剛開門,你想不想嘗嘗。」
陸晉看著眼前的女人,她的身上有兩股極端的力量。
對生活的熱愛,還有對死亡的坦然。
他突然就明白為什麼她不願意接受治療。
她骨子裡嚮往著熱烈和自由,可是卻一直中規中矩的活著。
這場人生中突如其來的意外,打破了她原本看似平靜的生活,喚醒了她內心壓抑許久的叛逆。
她不是放棄了生命,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對該死的命運吶喊,與之抗爭。
「行啊,剛好我也有吃夜宵的習慣。」
兩人相視一笑,方才沉重的氛圍像是突然消失了。
就像這場談話從沒發生過。
直到他們離開,兩人都沒有發現,一直在樓上看著他們的男人。
傅景琛眼看著溫婉和陸晉並肩離開,俊逸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變化。
只是眼神一直追著溫婉,直到溫婉坐上那人的車子,直到車子遠去,連尾燈都看不見。
「傅先生!」
陳思明來到傅景琛身邊,低聲說道。
傅景琛收回視線,眸子裡的情緒也全部遮去。
「都處理好了?」
陳思明背後的冷汗還未乾。
剛才底下的人為了討好傅先生,居然安排了兩個女人。
起初,傅先生不想讓對方難堪,已經暗示無關人員離開。
偏偏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不僅沒有收斂,甚至還對傅先生做出那事來。
陳思明一邊給傅景琛穿外套,一邊解釋。
「人已經處理了,趙區長說想親自向您賠罪。」
「不必了,敢在這種時候搞小動作,以後他的飯局一律推了。」
說完,傅景琛抬腳朝樓下走去。
陳思明看了一眼在牆角苦著一張臉,求他說說好話的趙區長,對他搖了搖頭。
他也愛莫能助。
要是平時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可最近這些天,傅先生每日都寒著一張臉,就連他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做了什麼讓傅先生不高興。
趙區長這是,往槍口上撞啊!
陳思明一路小跑著,跟上了傅景琛。
趕在他之前,先打開了車門,等著傅景琛上車。
「傅先生,您晚上沒吃東西,要不要通知夫人,給您準備晚餐。」
陳思明這人,跟在傅景琛身邊那麼久,比傅景琛還了解自己。
這些天,傅先生心情不好,多半是和太太有關。
以前,傅先生應酬再晚,傅太太都會在家準備好夜宵,提前跟他確認好先生到家的時間,保證先生一回去就能喝到醒酒湯和夜宵。
有時候,傅太太還會留他一起吃點。
傅太太手藝很好,明明自己還是個小姑娘,卻把傅先生照顧得十分妥帖。
陳思明跟在傅先生身邊已經快十年了,即便傅先生從沒說過,可他知道,傅先生對太太是很滿意的。
這些日子,他每次送傅先生回去,都沒有見到太太。
聽傅家的傭人說,是兩人鬧彆扭了,分房睡了呢!
傅景琛坐在后座,看著方才溫婉離去的方向,眸子染上一層薄霧。
「不必麻煩她,直接回家。」
他心裡煩躁,但他清楚,並不是因為酒桌上的那件事。
究竟是為什麼,他或許知道,只是,又不太想知道。
陳思明看了一眼後視鏡里的男人,還想說些什麼,可也知道,傅先生向來不喜歡別人多嘴。
「回園子。」
司機將車子緩緩開出車庫,一路上秋意甚濃,總讓人覺得有些蕭瑟。
「先生,其實太太平日是很關心您的,知道您胃不好,這幾天都讓我看著您少喝點,還囑咐我給您準備蜂蜜水。」
陳思明終究還是沒忍住,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他也有私心。
傅先生再這麼整日板著臉,辦公室里那群小年輕可都要受不住了。
傅景琛睜開眼睛,幽深的眸子看向窗外,聲音清冷。
「以前倒是沒見過你這麼替她說話!」
陳思明訕訕的笑著,摸了摸後腦勺。
「那我也是實話實說,這幾年,太太對您的好,我可都看著呢!太太畢竟年輕,小孩子脾氣也是有的,先生您比她年長几歲,哄哄就是了。」
正說著,陳思明想起了什麼,繼續說道。
「先生,上次去渝城,您說讓我留意拍賣會,最近還真有。」
「周家主辦的慈善晚宴?」
「正是,邀請函今天已經送過來了。」
傅景琛聽到這,沒再說話,將臉轉向窗外。
陳思明知道,這是同意了。
車子開在西寧路上,道路兩旁的銀杏已經泛黃,路燈下不時有大學生走在一起。
這一帶是大學城,晚上很熱鬧。
傅景琛突然看見一抹熟悉的背影,眸光微顫。
「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