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只能聽見機器的「滴滴」聲。
溫婉穿著隔離服,站在病床前。
傅景琛就躺在那裡,身上插了許多的管子,那張俊逸的臉,被氧氣罩遮去了大半,再也沒了從前的風姿。
他瘦了許多,眼睛緊閉著,臉頰深深的凹陷下去。
「醜死了,笨死了!」
溫婉低聲罵了一句,眼淚卻是大顆大顆的砸下,落在隔離服上,洇出好大一團水印。
她在凳子上坐下,情不自禁的用手指描摹著男人的眉眼。
「傅景琛我真討厭你這樣,永遠自以為是,大男子主義!你就算不能走又怎麼樣?難道我和傅家養不了你?難道你不能走,就當不了一個丈夫一個爸爸了?」
溫婉說著,想到傅景琛離開那日。
如果自己當時再多說些,是不是他就不會走了?是不是就不會做這個手術了?
他們之間,好像總是這樣。
明明心裡一直記掛著對方,卻誰也不肯說心裡話。
打著為對方好的名義,磋磨了許多年。
當年,如若自己早早的把生病的事告訴傅景琛,或許,後面這些,就都不會發生了。
她和傅景琛這些年,總是在錯過。
就像是有人在無形之中捉弄他們,不願讓他們好過。
溫婉伏在床上,抱著傅景琛的胳膊。
「傅景琛,你真是討厭,每次懷孕,你都不能好好照顧我。你知道嗎,你兒子特別會折騰人。
我孕吐很嚴重,胃裡總是發酸,食道被胃酸燒的好疼,吃東西的時候,總覺得像是有砂紙在打磨我的嗓子。
他還不讓我好好睡覺,只能半靠著,躺下的時候,便覺得胃酸反流,難受死了。
你不是說捨不得我受苦嗎?你這個大騙子!只會騙我,欺負我!
你要是不醒過來,我就帶著錦書和你兒子去義大利了。uncle說可以給我找個義大利人,你知道的,義大利人長得又帥,又浪漫,我這麼花痴肯定抵抗不了的。
到時候,我就把你給忘得乾乾淨淨,定居義大利,永遠都不回來看你,氣死你!」
溫婉還說了許多,一會兒哭,一會兒生氣。
眼淚早就將傅景琛的衣袖打濕,濕噠噠的貼在胳膊上。
有些發燙。
溫婉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床上。
「你醒了?」
一旁的文南春聽見動靜,立刻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溫婉看了眼周圍,有些不解。
她不是在傅景琛的病房裡嗎?
「你在景琛那兒睡著了,我看你睡得那樣沉,一定是累壞了,便讓人把你帶來這裡休息。」
文南春體貼的在溫婉身後墊了個枕頭,讓她坐著舒服些,又端來一杯溫水。
「謝謝媽,我……」
溫婉一開口,眼圈就開始紅了。
她和傅景琛從開始到現在,文南春都沒有說過自己一個不是。
如今,傅景琛為了她,冒險做了那個手術,婆婆不僅沒有怪她,反而還這樣照顧她。
這叫溫婉怎能不愧疚。
「傻孩子!」
文南春也有些哽咽。
「別跟媽說那些客套話,不管你和傅景琛有沒有離婚,你都是我的孩子,當初你媽媽把你託付給我,我以為景琛會好好護著你,可沒想到你們……」
文南春突然頓住,不想提起過去那些傷心事。
「你們兩個,哎……」
「媽,對不起,讓您跟著傷心了。」
兩人正說著話,房門突然被敲響。
文南春擦了擦眼淚,叫人進來。
是裴池,隨行的還有陳思明和另一位。
溫婉見過那人,他是傅景琛的私人律師葉辰。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這人,溫婉心裡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
「伯母!」
裴池和文南春打了招呼。
「景琛手術前,交待過我,如果他醒不來,就要把這份遺囑交給溫婉。」
「什麼遺囑?」
溫婉心頭一緊,開口問道。
「溫小姐,傅先生在手術之前已經立下遺囑,名下所有財產均歸您個人所有。這是原件,請您過目。」
溫婉接過那份文件,難以置信的看著上面的字。
眼淚落在文件上,字跡變得有些模糊。
他居然連遺囑都準備好了!
他做好了醒不過來的準備!
他將這一切丟給她,便覺得可以沒有負擔的去做手術了!
可笑!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她要他的財產做什麼?
她看起來,很缺那點錢嗎!
溫婉手裡的那份遺囑,被捏得發皺。
溫婉哭著哭著就笑了起來,只是眼淚落進嘴裡,苦得厲害。
「蠢死了!」
她痛罵傅景琛,抬手抹過臉上的眼淚。
她將手裡的遺囑扔回律師手裡。
「我不需要他的財產,他以為給我這些東西,我就能原諒他?做夢!
他醒不過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說完,溫婉不顧所有人的阻攔,離開了研究所。
她去了清沂山。
京都的深秋,山上楓葉火紅。
溫婉站在法華寺門前,遇見了那個小沙彌。
「小師父,清定大師在嗎?」
小沙彌回了個禮,「師父上個月已經圓寂了。師父說,如果傅太太來了,可以去傅先生常住的廂房看看,就在師父住的院子裡,東邊的那間就是。」
說完,小沙彌便回了佛堂。
溫婉一個人站在那裡,只覺得秋風蕭瑟,周身浸了一層寒意。
她抬腳,去了後院。
她又見到了那隻小貓,跟上次相比,它變得更圓了。
它還是懶洋洋的躺在那棵銀杏樹下,只是這院子沒了主人,蕭瑟了許多。
溫婉朝著小貓招了招手,它像是認出溫婉似的,跳下桌子,跑到溫婉的腳邊。
它的頭輕輕蹭了蹭溫婉,發出很溫柔的叫聲。
溫婉心中一動,彎身,將那隻小貓抱進懷裡。
她去了小沙彌說的那間廂房,推門的時候,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小貓像是收到了驚嚇,掙脫開溫婉的懷抱,跑開了。
廂房裡,東西很簡陋。
只有一張空蕩蕩的睡塌,和一張桌椅。
桌子上,放著一封信。
一串佛珠壓在上面,溫婉認出那串佛珠,是傅景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