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琛坐在輪椅上,整個人都清瘦了許多。
他穿了一件灰色羊毛衫,右手上的那枚婚戒,格外惹眼。
陸晉看到傅景琛並不意外,他知道傅景琛恢復情況,也知道,他今日一早便乘專機,來了香港。
他甚至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就像是懸在頭頂上的那把刀子,終於落下了。
「你來了?身體如何?堅持得住嗎?」
陸晉很平常的同傅景琛打招呼,像是多年好友一般,只是說出的話,帶了幾分攻擊性。
「你父親妙手回春,過段時間,我就能正常行走了。」
「那還真是個好消息,聖誕節我和溫婉結婚,到時候歡迎你參加我們的婚禮。」
陸晉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灼灼的看向傅景琛。
傅景琛唇角勾起笑意,絲毫沒有將陸晉的話,放在眼裡。
他轉動輪椅,來到溫婉跟前。
小姑娘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她,但傅景琛知道,她在哭。
他拉過溫婉的手,讓她面向自己。
他拿出帕子,輕輕的替溫婉拭去眼淚。
「不喜歡就不穿,別委屈自己。就算是因為我,也不能委屈自己。」
溫婉揮開傅景琛的手,臉上的眼淚還在,卻冷著一顆心開口。
「阿晉說的對,或許我穿上了就會喜歡了。」
說完,她便轉身去了更衣室。
店裡的工作人員見狀,也只能跟著進去,給溫婉換衣服。
他們進去以後,卻看見溫婉捂著一張臉,泣不成聲。
嗚咽聲傳到了更衣室的外面,傅景琛和陸晉都聽到了。
「這就是你來的目的?」
陸晉雙手垂在身側,握緊成拳。
傅景琛轉身看向陸晉,神色清冷。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卑鄙!」
陸晉聽著這話,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了。
「卑鄙?我也覺得自己挺卑鄙的!可是,傅景琛,你比我高尚到哪兒去?是你先放手的,不是嗎!你怕自己殘廢了會拖累她,便將她推開了!
你明明知道那場手術有風險,你還是去做了!
現在身體好了,你就要回來找溫婉了。
傅景琛,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陸晉越說越激動,一拳重重揮在桌子上,桌上的花瓶倒下,落了一地的碎片。
傅景琛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天知道他聽說溫婉要結婚之後,有多後悔。
他不該做這場該死的手術。
不該寫下那份該死的信。
不該放開溫婉的手。
「你說的沒錯,我是個懦夫。」
傅景琛眸色幽深的看向陸晉,聲音冷沉,不容置喙。
「陸晉,溫婉不愛你,你自己也清楚,她同意嫁給你,是為了救我。」
陸晉聽到這句話,像是被踩了逆鱗。
他失控的衝到傅景琛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一雙眸子猩紅,像是要吃人。
「那又如何?她已經答應了嫁給我,只要我不放手,她就一定不會違背諾言。她會成為我的妻子,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會是我的孩子。傅景琛,你和溫婉,再無可能了!」
傅景琛坐在輪椅上,他大病初癒,身上根本提不起什麼力氣。
陸晉的那些話,像是刀子一般,在他的心頭划過,血淋淋的駭人。
傅景琛拼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向陸晉撞過去。
巨大的慣性,讓他連人帶輪椅倒在地上,狼狽不堪。
而一旁的陸晉,稍稍欠身,便躲開了。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傅景琛,言語間帶著嗤笑。
「傅景琛,你看看現在的你,憑什麼跟我爭!溫婉不愛我又怎麼樣?她只要在我身邊就行。強扭的瓜或許不甜,但至少是我的!」
外面的動靜,驚擾了化妝間裡的人。
溫婉顧不得換上婚紗,就沖了出來。
她剛好瞧見傅景琛倒在地上,看到他狼狽的想要直起身子,雙手卻使不上力氣。
那一刻,溫婉恨不得廢了雙腿的人是她。
他該是矜貴的,不可一世的傅先生。
他不該是這樣的。
溫婉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跑到傅景琛的身邊。
她一張小臉滿是淚痕,扶著傅景琛的上半身,想讓他起來。
可他太重了,她的力氣,在他高大的身軀面前,幾乎使不出來。
她絕望的哭著,叫來店員幫忙。
她們合力將傅景琛抬回到輪椅上,溫婉早已哭得渾身發顫。
她拿著紙巾,一點一點的擦拭傅景琛身上的污漬,可不管她怎樣用力,那塊污漬就是牢牢的黏在傅景琛的衣服上,怎樣都擦不乾淨。
傅景琛握住溫婉的手,將那雙手護在手心。
「沒事的,我沒事的!」
他低聲哄著溫婉,將她手裡的紙巾拿開。
他顫著抬起手,用指腹擦去溫婉臉上的眼淚。
「別哭,準新娘哭起來不吉利。你不喜歡那件婚紗,我送你一件,你不是一直喜歡中式禮服嗎?我去請趙詩棋老先生的關門弟子趙也,讓她親自給你設計,你的婚期在聖誕節,趕一趕應該來得及。」
溫婉早已泣不成聲,哭倒在輪椅邊。
陸晉將溫婉扶起,半擁在自己的懷裡。
「傅先生,這麼重的新婚賀禮,那我們就多謝了。」
傅景琛根本不在乎陸晉說了什麼,他的眼神,始終落在溫婉的身上。
「溫婉,我只要你開心。」
被陸晉半擁著的溫婉,這時候清醒了許多。
她強忍著心痛,逼著自己對傅景琛說出剜心的謊言。
「不必了,阿晉選的那件就很好,傅景琛,回京都去,不要再來香港,我要嫁給阿晉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溫婉!」
傅景琛皺眉,那張俊逸的臉,蒙上一層刻骨的哀傷。
溫婉連對上那雙眸子的勇氣都沒有。
她當著傅景琛的面,挽上陸晉的胳膊。
「阿晉,就定那件婚紗吧,我今天有些累了,我們回去吧!」
陸晉低頭,剛好對上溫婉的眸子。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裝滿了哀傷。
那哀傷,是為了她心愛的男人。
那個人,不是他!
「好,那我們回家。」
陸晉帶著溫婉離開。
溫婉幾乎是被陸晉半抱著離開的。
她渾身發軟,一顆心千瘡百孔,疼得快活不下去。
她不敢回頭,她知道傅景琛一直在看著她。
她知道,只要自己回頭看一眼,只一眼,她就再也不能離開他了。
可她不能,她不能讓傅景琛一輩子癱在輪椅上。
她不能讓剛才的事情再次發生。
她見不得傅景琛那樣狼狽的一面。
他那麼高傲。
他應該永遠矜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