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勝局

2024-08-06 18:27:44 作者: 愛哭的魚
  「李大人!老爺他今年已經七十好幾,身子早不如您年輕力壯了,老奴求您就少說兩句吧!少說兩句吧!」

  李釗長舒了一口氣退後了兩步,知道馮大人的面色緩和了一些才將方才放在桌子上的字據交到他手裡,「這個東西下官就交給您了。」

  「該怎麼做,能怎麼做,就看馮大人的取捨了。」李釗轉身欲走,頓了一下回身說道:「世上從無兩全其美之法,馮公好自為之。」

  直到李釗的腳步走遠,馮驥才打開那張字據,那是一張酒樓在官府備案的字據,上面府衙的印章字跡清晰,落款寫著馮德永三個字。

  馮德永是馮驥留在老家的侄子,也是那個不遠千里將怪石運入京城的侄子。

  馮驥拿著字據的手都在顫抖,他豈會不知道李釗的心思,他這是要他在侄子和孫子之間做出選擇。

  一個是旁支的侄子,一個是親兒子留下的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脈傳承,若是尋常人定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那個最親近的孫子。

  可是輪到馮驥的時候他猶豫了,其實他和那個遠在老家的侄子並不親近,平日裡的往來也不多,唯一的印象或許就是幼時曾在他身邊讀過書。

  馮驥這一輩子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要說他看不出一個人的心性那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孫子馮涉是個什麼樣的人,也很清楚馮德永的為人。

  他為官一來素來告誡家中小輩不得仗著他的名聲作惡,卻從不曾為他們考慮過,並不是每一個馮家子弟都善於讀書,所以當他得知馮德永開始經商以後,明知道這是不可為,可是他沒有出言制止。

  因為他明白,他很清楚馮家子孫不可能每一個人都能出將入相,其他或平庸或碌碌無為之人都需要一個活下去的資本。

  而馮德永做的很好。

  而且這個侄子從不曾打著他的名頭,只靠一個人吃盡苦頭才有了如今的生活,難道自己真的要他就因為自己的身份,將苦心經營多年的生意付之一炬?

  馮驥很清楚自己做不到,同樣的李釗也很清楚。

  他承認,自己雖然不喜歡李釗,可是最近上書陳詞是有自己的一片私心,他捨不得自己的孫子,但同時他必須捨得。

  馮驥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他將那份字據放在燭火上點燃,知道最後一抹灰燼消散才開了口:「將那幾份彈劾李釗的奏摺燒了吧。」

  他認了,無論馮涉將來的結局如何他都認了,他這一輩子教出來過無數學生,唯有自己這個孫子一事無成,如此他也認了。

  終究是自己無能,才會落得如今的局面,決不能再牽扯出無辜之人了。

  門外一陣風吹過,假山的孔洞在風中喧囂,最後一片枯黃的葉子從樹枝上凋零,隨著風飄到了門前。

  門外的家丁拾起這片葉子,毫不留情的扔進了木桶里,和那些腌臢廢物一起挑出了大門。

  風聲似是哀嚎,再為最後一片葉子送葬,也送走了一個老臣一聲的清名。

  走出馮府,李釗心中並不平靜,他不擔心馮驥會做出什麼決定,這一場博弈是他贏了,可他贏得並不開心。

  這世上從來沒有完美無缺的人,只要有感情、有思想,就會有私心,有私心的人是不能成為聖人的。

  馮驥如此,世人皆如此。


  「怎麼了?」裴文卓一進門就看到李釗悶悶不樂的樣子不解的問道。

  李釗挑了挑眉搖頭說道:「沒什麼。」

  「馮驥不會再找麻煩了。」他抬頭看向裴文卓問道:「其他人呢?怎麼說?」

  「有些嚇得膽戰心驚,有些氣的破口大罵,反正最後都是一樣的,他們不敢再來找麻煩了。」裴文卓聳了聳肩說道:「真是有夠無聊的。」

  「這些老傢伙們怎麼就沒有一個硬骨頭?」

  「他們做了一輩子官,還指望著後代子孫也能入朝為官,怎麼可能壞了自己的名聲?」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兒子罷了,那些老東西那一個不是妻妾成群,子孫繞膝?」

  「平日裡享盡了天倫之樂,真到了這時候也不過是一個可以捨去的棋子而已。」

  「您今天怎麼這麼悲觀?」裴文卓一屁股坐到了李釗的桌子上,「平日裡咱們的李大人不得大肆嘲諷一番?」

  「下去!」依照瞪了他一眼,「河東的事情都解決了?」

  「我看你最近這麼閒,不如去南陽走一趟吧?」

  「別呀!」裴文卓一激靈從桌子上跳了下來急忙擺手,「屬下這才剛回京城,凳子都還沒坐熱您就又要派我出去?」

  「南陽,南陽真的不行!眼瞅著這天一日比一日冷,這一趟要是去了,只怕回不回得來還有的說!」

  李釗睨了他一眼,將令牌壓在信箋上推到他面前,縱使裴文卓百般不願意,還是接過令牌垂頭喪氣的走了。

  很快門外就傳來極其誇張的一聲哀嚎。

  裴文卓走了以後屋子裡又恢復了一片死寂,李釗起身向外走去,詔獄裡還關著個人等著他關照呢。

  一如裴文卓所言,屋外的天氣是越來越冷了,可是這樣冷的天卻始終不曾再下雪,煙囪中飄著白煙,天上一片烏雲蓋在遠處,就連鳥雀的啼鳴都聽不到了。

  詔獄裡也燃起了炭盆,當然是在有官兵的地方,畢竟當權者可沒那麼多好心給那些贖罪之人營造和諧溫馨的住所。

  男人被綁在架子上,身上的衣服已經因為鞭刑而破敗不堪,斑駁的血痕下肌肉在寒冷的空氣中瑟瑟發抖。

  坐在一旁的獄卒一看到李釗急忙站了起來,「大人,您來了!」

  「怎麼樣,問出點什麼了嗎?」李釗走到男人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碾在他的傷口上,掛著的男人發出一聲哀嚎,腦袋無力的垂著。

  「還是那一套說辭。」獄卒搖了搖頭,「什麼法子都用了,硬是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再打下去怕是留不住了。」

  「把他放下來吧。」李釗將指尖粘到的血漬擦在男人僅存的幾片布料上,嫌惡的走到一邊,「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們掛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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