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督,高句麗沒有與大唐為敵的意思,你這樣是在破壞高句麗與大唐之間的關係。」事到臨頭,金權亮也顧不得那許多了,亢聲爭辯。
心裡想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炮擊這樣的事情發生,畢竟那可都是人命啊,大唐的火炮一響,卑沙城中不知要憑添多少冤魂。
這種事情他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偏偏他不僅知道,而還是親耳所聞,若是這樣的都不管,只想著自己逃命,就在一會兒的炮擊中能僥倖活下來,也很難逃過軍法的制裁。
李昊一言不發坐回之前的位置,看上去背影似乎有些蕭索的味道,隔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其實你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從我剛剛開口的那一刻開始計時,半個時辰之後炮擊就會開始,你的固執害死了不少人。」
「什麼?!」金權亮大驚,掙扎中說道:「李都督,這到底是為什麼,卑沙城的官兵何其無辜,他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如此執著。」
「我大唐的百姓又做了什麼?為何要被高句麗視為奴僕?他們又何其無辜。」李昊一指遠處的卑沙城:「說白了,身為士兵就是他們最大的原罪,如果他們是普通的高句麗百姓,我不會動他們一根汗毛。但他們是士兵,守土有責,國家給他們軍餉,他們就要負責犧牲。」
「都督執意要如此麼?能否告訴小人為什麼,我不相信您是在為一個叛徒報仇,不致於。」
「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快點去吧,時間要來不及了。」李昊擺了擺手,不再與金權亮多說。
金權亮也知道再繼續待下去,怕是什麼事情都耽誤了,重重一跺腳,臨行前恨恨說道:「李都督,小人最後提醒您一次,希望你不要一意孤行,否則挑起兩國爭端,戰火四起,百姓民不聊生的責任不是您能承擔得起的。」
「這個……,不勞你來費心,快點走吧!」
金權亮下到之前彭鑒所乘的小船上,幾句話之後,小船如飛而去。
……
高泉林並不知道遠洋水師戰艦之上發生了什麼,他手中那個花了十貫錢買來的高仿版遠鏡倍數太低,兩隻鏡片透光度太差,充其量只能模模糊糊看個大概,連船上有多少人都看不清楚,最多就是些小黑點罷了。
但就算如此,他依舊將望遠鏡死死抵在眼睛上,密切注意著大唐戰艦的一舉一動,直到那隻被派去溝通的小船調頭回來,一顆心才算徹底放進肚子,叫上身邊同樣緊張到不行的屬下:「走吧,一同下去迎接我們的功臣。」
你說迎接就迎接唄,眾人沒有反對,紛紛跟在他的身後下了高高的山巔。
卑沙城的城門是開在陸地上的,面朝大海一面全部都是堅固的石頭城牆,想要從這裡出去,只能依靠吊藍將人從城頭放下去,然後再坐上外面準備好的小船。
回來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當金權亮出現的時候,城頭上的眾人全都有些傻眼,老母雞變鴨,這咋去了一趟人還變了呢?
高泉林自是認得金權亮的,事實上,在金權亮還沒有下船的時候,他便已經認出了他,此時居高臨下看著急急歸來的水師牙將,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安。
「金牙將,為何是你獨自歸來,彭鑒呢?」
「回都督的話,彭鑒……已經被大唐水師都督以判國罪斬首於旗艦之上,唐軍片刻之後便會炮擊卑沙城,卑職是回來報信的。」金權亮仰著頭,高聲回答,聲音無比焦急。
至於說李昊的第一個要求,交出主將謝罪的事情,金權亮提都沒提。
這倒不是因為他忘了,而是怕高泉林一怒之下把他丟在城下,不放他進城,到時候唐軍大炮一響,他這條小命估計直接就得交待在城頭之下。
高泉林面色陰晴不定,一雙拳頭握的死死的,沉默片刻才重重一擺手,示意守在城頭的軍卒將金權亮拉下城來。
一番人與地球吸引力的較量之後,金權亮被接上了城頭,心有餘悸的回頭看來看,緊張說道:「都督,我們還是換一個安全點的地方說話吧,等下唐軍怕是就要炮擊這裡了。」
「憑什麼,難道大唐與我們大高句麗宣戰了?」
「胡說八道,李德謇就算有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擅自與我大高句麗開戰。」
「你是什麼人,如此危言聳聽,莫不是唐軍派來的探子。」
「夠了!都不要吵了。」高泉林一聲怒喝,打斷手下人的七嘴八舌:「金權亮,我來問你,彭鑒可是你親眼看著被斬首了?」
「千真萬確,唐軍水師都督李德謇說,他最恨的就是數典忘宗之徒,所以彭鑒……彭鑒就被殺了。」
高泉林想過一千一萬個理由,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呆了呆,突然捶胸頓足大哭道:「彭兄啊彭兄,是我害了你啊,如果不是為了我,你怎會違背誓言去見李德謇那個剛愎自用的小人,彭兄,彭兄!」
假,這戲演的也太假了吧!
一群手下面面相覷,大傢伙又不是傻子,彭鑒是自願去的還是被逼著去的難道大傢伙看不出來?
金權亮並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情,他也不關心之前發生的事情,什麼彭鑒不彭鑒的於他沒有任何關係,見高泉林哭的悲切,連忙勸解:「都督還是莫要悲傷了,城外大軍壓境,還是想想如何應對為好。」
「不錯,是我因小失大了。」高泉林就坡下驢,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對手下眾人說道:「諸位,唐軍攻城在即,你們有什麼看法?」
「都督,屬下以為,唐軍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想那李德謇不過就是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哪裡懂什麼叫國家大事,什麼叫兵凶戰危,只要我們在派出能言善辯之人,對其陳明利害關係,定能使其收兵。」
特麼越說越不靠譜了,這都什麼跟什麼!
金權亮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了,撞著膽子說道:「都督,李德謇此人帶兵縱橫大海,未嘗一敗,此次來我大高句麗邊境,亦是別有所圖。所以,依小人看,不如快馬送信去京師,讓國王陛下拿個主意才是正經。」
「嗯,說的有些道理。」高泉林點點頭,正待繼續說些什麼,卻被金權亮拉了一拉。
高泉林有些不高興,皺著眉頭問道:「什麼事?」
「都督……」金權亮吱唔了一下,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剛剛屬下回來的時候,唐軍都督李德謇在說起炮擊卑沙城之前,曾說要讓將軍親自出去給他們就收留大唐叛逆一事道歉,否則便要炮擊。」
「大膽!」泥人還有三分火氣,更不要說高泉林還有皇族的身分,聽到金權亮說要讓自己出去道歉,頓時火冒三丈:「李德謇是吧,炮擊卑沙城是吧,行,老子讓他打,今天老子就跟他拼了,看看是他能打破老子的卑沙城,還是老子把他重新趕回海里去。」
兵為將之膽,將為兵之魂,高泉林的一聲怒喝,頓時激起一眾手下同仇敵愾之心,一個個紛紛怒斥:「對,跟他們拼了,不就是幾十條船麼,怕什麼,難道他們還能怕船開到岸上來不成。」
「對,當年隋煬帝百萬大軍都被咱們打退了,難道咱們還會怕他區區幾十艘破船。」
「都督,咱們跟他們拼了!」
「對,我們不是水師的慫包,這次只要唐軍敢來,一定殺的他們片甲不留……。」
金權亮……。
跟老子有什麼關係,你們在岸上,又有石頭城牆當然不怕炮擊,老子們都在水上飄著,無遮無擋去面對唐軍的火炮,不怕……,把你們這幫王八蛋放上去看你們怕不怕。
想歸想,但金權亮卻沒敢說出來。
高泉林這會兒也顧不上他了,義憤填膺之下,命人吹響了戰鬥的號角,一時間原本安靜的卑沙城沸騰了起來。
無數高句麗士兵湧上城頭,投石機,床弩,大量守城器械掀開了身上溫柔的罩衣,露出猙獰的一面。
戰就戰好了,誰怕誰啊。
不就是大唐遠洋水師麼,有什麼了不起,吹的跟天兵天將似的,今天大家就斗一斗,看看是你唐軍的牙利,還是我們的石頭城結實。
一番準備,距離李昊限定的時間也差不多了,站在高高的山脊之上,高泉林等人可以看到遠洋水師的戰船已經沿著海岸排成了一列縱隊。
每船36門火炮,十艘戰船便是360門,黑洞洞的炮口散發著來自地獄的幽暗光芒。
王文度有些忐忑,倒不是擔心高句麗的反擊,而是擔心李昊。
對面可是高句麗啊,不管以前怎麼樣,至少現在是友好鄰邦,在沒有皇命的情況下,炮擊友邦邊境重城,這可是大罪,搞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李昊卻對此並不怎麼在乎,舉著望遠鏡,看著遠處山頭上的那一群正在對著自己一方指指點點的人,撇撇嘴說道:「王文度,時間到了吧?還愣著幹什麼。」
「都督,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雷耀雖然之前叫囂的厲害,但這會兒也有些膽怯,糾結著說道:「咱們這可是在攻擊友邦,萬一高句麗向朝庭提出抗議,罪過全都是咱們的。」
「那又如何,出了事有老子頂在前面,要砍頭也是老子先死,你怕什麼。」李昊漫不經心的說著,根本沒把雷耀的話放心上。
雷耀和王文度兩人沒有辦法了,對視一眼,對著手下傳令兵狠狠的揮下了拳頭。
令旗飛舞,迅速將旗艦上的命令傳遞到各艦,各艦收到命令之後,由艦長親自下令炮手開始裝填彈藥。
一個個藥包被塞進炮管壓實,一顆顆鐵球被依次放入,插好引線,在令旗的指引下,將炮口對準了三里外的城牆。
三里,近一千五百步距,別說高句麗的床弩,就算是投石機居高臨下也只能打到三分之一的距離。
但在這個距離上,卻是火炮的最佳射程。
這些在南海拿海盜練習過無數次的炮手們幾乎連看都不用看,便做好了調整,隨著令旗的落下,同時點燃了火炮的引線。
「轟轟……」炮聲震天,硝煙四起。
第一排120門火炮同時開火,無數黑色的鐵球呼嘯著撲向由巨石壘成的卑沙城。
接著是第二排,第三排。
之所以不在同一時間開炮,主要是怕后座力太大,將戰艦傾覆,反正對方也打不到自己,分段式射擊又能保持炮火的連續性,何樂而不為。
遠洋水師這邊炮打的歡樂無比,卑沙城卻倒了大霉。
無知導致了高泉林錯誤的估計了火炮的威力,第一輪炮火覆蓋之下,卑沙城面對大海一面的城牆上守軍便少了近五分之一。
在他們眼中堅不可摧的城牆也被炸塌了十餘處,碎石飛濺之下,又傷了不知多少人。
接著,第二輪,第三輪……,震耳欲聾的炮聲中,大海上硝煙瀰漫,卑沙城血肉橫飛,慘叫聲連綿不絕。
高泉林被這樣的一幕驚呆了,除了機械的喊著還擊,想不出任有效的辦法來避免傷亡。
之前還叫囂著城在人在的傢伙們此時也不囂張了,一個個面色慘白,有反應快一些的,拉著高泉林就往山下跑,同時高喊著:「都督,這裡太危險了!」
是的,山巔上面的確很危險,唐軍的火炮既然能打到城牆上,就能打到山巔,哪怕威力差了些,但傷害卻還是有的。
仗打到這個份上,其實李昊已經不用再繼續打了,卑沙城面海的城牆早在第三輪炮擊之後,便已經全部坍塌,露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至於那裡的守軍,除了個別比較幸運的以外,大部分都被砸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看根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如果李昊願意的話,他完全可以派出後面運輸艦上的士兵,不費吹灰之力將卑沙城納入自己的控制之下。
只是……,如果真這樣做了,估計他的人頭也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