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會不會算命啊?」林無隅笑著靠回了躺椅上。
「我會啊,」丁霽笑著說,「但是我也會觀察啊,能看出來的還算什麼,心裡有個分析了,再算再解都會往這個方向去找的。」
林無隅笑著沒說話。
「夏天是看星星的最好季節了,」丁霽說,「呼啦啦一大片。」
「你總看嗎?」林無隅問。
「也不總看,有幾個小孩兒願意不去玩仰個腦袋看星星啊,」丁霽說,「我就有時候沒人玩了,就上來看會兒……除了北斗七星,你還能看出哪些來?」
「獅子,室女,天蠍,人馬,」林無隅說,「還有個南斗……」
「你這背的還是看的啊?」丁霽一臉不信。
「這都是夏天能看到的星座,」林無隅閉上了眼睛,一邊樂一邊說,「南邊兒能看到紅色星宿二,有句詩……」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丁霽說,「行吧,就算你是都看到也都能認出來。」
「我有幾次跟人航拍,」林無隅枕著胳膊,還是閉著眼睛,「山里過夜,看得特別清楚,星星都又大又亮。」
「有蚊子嗎?」丁霽問,「得咬死了吧。」
「你這關注點,」林無隅笑了起來,「下回我再去得帶上你,犧牲你一個,造福全隊人。」
「我從小就招蚊子,」丁霽笑了笑,「小時候跟我奶奶在樓下乘涼,蚊香都得放我邊兒上,一邊嗆,一邊還挨咬……我奶奶一晚上得往我身上甩四五十巴掌的……」
「那就別去了啊,」林無隅說,「在家呆著就沒那麼多蚊子了。」
「那不行,還是得去,」丁霽說,「我爺爺奶奶吧,沒什麼文化,他們就覺得,教不了我什麼,就帶著我看看人生……每一個人,他說的話,他做的事,他的動作,他的表情……就是他的人生,你看一晚上,能看到很多東西……」
林無隅沒說話,難怪丁霽的觀察力如此之強。
不過他就不太回憶童年……沒什麼可回憶的內容,大多數時間裡他都在看書和發呆。
丁霽的話癆模式開啟之後,就一直沒有關閉。
到後來丁霽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清了,只覺得有人在自己耳邊說悄悄話一樣,模糊而舒適。
半夜的時候爺爺的聲音倒是聽得很清楚,跟平地驚雷似的。
「你們倆下樓去睡!」爺爺說,「怎麼還跑天台上睡起來了,這椅子能睡嗎,明天你們後背都得疼!」
「嗯?」林無隅一激靈坐了起來。
轉頭的時候看到丁霽縮在躺椅上,爺爺晃了他好幾下都沒把他晃醒。
林無隅搓了搓臉,起身過去拉著丁霽胳膊把他從躺椅上拽了起來:「丁霽。」
「……我靠。」丁霽坐起來之後緩了半天才回過神,「我睡著了?」
「你倆在這兒睡了一個多小時了,」爺爺說,「你奶奶就知道肯定在這上頭……趕緊回屋洗洗,回床上睡去!」
林無隅感覺自己跟在丁霽身後下樓的時候腳底下都是飄的。
奇妙經歷又多一層,居然在天台上看著星星睡著了。
回到屋裡丁霽飛快地扯了兩條新的毛巾和一把新牙刷給他:「你先去洗吧。」
「哦。」林無隅猶豫了一下,「我行李里沒有內褲,你給我一條。」
「我找找。」丁霽抓了抓腦袋,拉開了抽屜。
翻了能有一分鐘,在抽屜角落裡翻出了一條還沒拆的新內褲。
林無隅洗完澡才發現這條內褲是個老頭款的寬鬆平腳大褲衩,他站浴室里愣了好一會兒,最後也不得不套上了。
回到屋裡的時候,丁霽正在玩手機,一抬眼看到他的褲子,震驚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穿了個什麼玩意兒啊?」
「你問我?」林無隅也很震驚,低頭扯了扯褲子,「這不是你給我拿的嗎?這玩意兒穿上我連外褲都套不上去了。」
「我不知道啊,」丁霽瞪著眼睛,過了幾秒就笑得倒在了床上,「這可能是我爺爺的,被我奶奶塞我這兒了。」
「還有別的款嗎?」林無隅滿懷期待地問,「平腳三角都沒事兒,只要不是裙褲就行。」
「沒有了,」丁霽無情地回答,「就這條我還翻了半天才找到的,你要不……穿我的?」
林無隅跟他對視了一會兒:「算了。」
「窮講究,」丁霽一邊樂一邊拿了衣服往外走,「那你就穿裙子吧,內褲洗了晾外面陽台就行,明天肯定也幹了。」
丁霽挺喜歡跟林無隅聊天兒的,很輕鬆,既不用想法找話題,也不會出現聊天雙方搭不上頻道的尷尬局面。
但是今天有點兒遺憾,他倆都喝了酒,要不是爺爺上去吼一聲,估計直接就睡到太陽升起來了。
這會兒雖然回了屋,但洗完澡都沒能讓他清醒過來,依舊是困。
而林無隅已經躺床上睡著了。
而且一點兒禮貌都沒有地睡在了正中間。
大概是因為床上唯一的一個枕頭就在正中間。
丁霽嘆了口氣,從柜子里扯出一個枕頭扔到床上,然後把林無隅往邊兒上推,推了兩下林無隅都沒動靜。
「你還不承認自己是豬?」丁霽咬著牙又掀了他一把。
他才總算是翻了個身,側到了另一邊。
丁霽又過去抓著他頭髮往上一拎,把枕頭塞到了他腦袋下面。
林無隅睡得還挺死,被人揪頭髮扔腦袋的也沒什麼反應,老實地還是側身睡著。
「睡覺挺老實啊。」丁霽把另一個枕頭放好,躺了下去。
關掉燈之後,睡意很快席捲而……
林無隅翻了個身,躺平之後胳膊一伸,砸到了他臉上。
「你想死啊!」丁霽嚇了一跳,把他的胳膊扔了回去。
林無隅沒了動靜。
但這一晚上,丁霽都在反省自己對人判斷不准。
林無隅睡覺挺老實的結論,一晚上被他用實際行動推翻了六千多次。
這人睡覺何止不老實,根本就跟打架一樣。
胳膊,腿,手,永遠都不在自己那一半兒呆著,半夜至少還踢了他七八回,這要是在練功,林無隅早就已經是武林第一高手。
華山論劍都不用比了沒人敢去。
「我給你個忠告啊。」早上起來的時候,丁霽站在床邊,很嚴肅地看著林無隅。
「告吧。」林無隅打了個呵欠。
「你以後要是跟人睡一張床,」丁霽說,「先拿根兒繩子把自己拴一下。」
「怎麼了?」林無隅問,「我夢遊打你了?」
「你沒夢遊也打我了。」丁霽說。
「是嗎?」林無隅有些茫然。
「是!非常是!」丁霽過來往他身上甩了好幾掌,「就他媽這麼打的,一晚上我借著酒勁兒都沒睡踏實!」
「……我這麼可怕?」林無隅很震驚。
「你一點兒都不知道?」丁霽也很震驚。
「不知道。」林無隅說。
「那你現在知道了?」丁霽問。
「知道了。」林無隅點點頭。
「請我吃個早點。」丁霽說。
爺爺奶奶一早出去散步了,他們起床的時候,爺爺奶奶還沒有回來。
「平時都我奶奶做早飯,」丁霽說,「我放假了她就不管了,跟我爺爺每天去湖邊聽人拉二胡,到中午才回。」
「感情挺好啊。」林無隅笑笑。
「也吵架,」丁霽說,「而且我爺爺還還嘴,年輕點兒的時候體力好,他倆還能打架呢,但是過兩天就好了。」
林無隅聽丁霽說這些家長里短的時候總覺得很有意思,他們宿舍有時候也聊家裡的事,他也愛聽,但丁霽家的這些事兒卻更有吸引力。
也許是他從來想像不到的那種煙火氣,很原生態,沒有任何修飾,就像是直接從泥土裡長出來的葉子,帶著泥土,充滿活力。
老居民區早點的選擇相對來說要豐富得多。
喝了酒之後第二天總覺得餓得慌,別說林無隅,就連丁霽也一副大胃王的樣子,倆人點了一桌子,什麼包子餃子麵條油餅的。
「今天你有什麼計劃?」丁霽邊吃邊問。
「早上我同學發消息過來了,」林無隅說,「中午我們碰頭,下午去玩,然後叫上班主任出來吃飯。」
「我也差不多,」丁霽說,「趁著出分之前狂歡。」
「東西我就先放你這兒了啊?」林無隅問。
「嗯,」丁霽點點頭,「你宿舍還有什麼貴重物品,筆記本什麼的,你要不用就也拿過來,一放假都走了,進去個人也不知道。」
「謝謝。」林無隅說。
「別老謝,」丁霽嘆氣,「至於麼,就放幾個箱子。」
「那萬一到時我還想去住呢?」林無隅說。
「那就住唄,」丁霽想了想,「你還是住我小姑那屋吧,我怕跟你睡一個床我撐不到去報到就讓你打死了。」
林無隅笑了半天:「我真不知道。」
「你一直自己睡嗎?沒跟你爸媽……」丁霽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趕緊擺擺手,「算了當我沒問,我睡糊塗了。」
跟許天博和陳芒他們約的是11點在學校門口集合,林無隅吃完早點回到學校的時候,剛10點半,好幾個都還沒從家裡出發。
林無隅在門口站了兩分鐘,回了宿舍。
高三的宿舍基本已經全空了,地上還有一些散落的雜物,還有卷子和書,不多,但看得出大家離開時的匆忙和混亂,還有愉悅。
林無隅走在走廊里,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以往無論多安靜,都能聽到各種聲音,哪怕是深夜,也會有幾個呼嚕大王發出讓人踏實的聲響,到考試之前,還會有亮到很晚的燈光。
現在這些聲音和場景,都只在回憶里存在了。
林無隅伸了個懶腰,嘆了口氣。
他們宿舍也同樣是空了,陳芒他們為了保護他沒拿走的行李的安全,在櫃門外面堆了桌椅。
他搬開這些東西,看了看柜子里的東西,除了衣服,也沒什麼需要防盜的了,筆記本倒是應該拿去丁霽家,那是個遊戲本,比較貴。
在宿舍里愣了一會兒,他聽到門口有人走了過來。
有點兒佩服自己的聽力。
他能聽出他們宿舍幾個人的腳步,還有隔壁許天博。
「就知道你在宿舍。」許天博推開了宿舍門。
「你怎麼也來這麼早?」林無隅問。
「我爸送我過來的,」許天博說,「他還有事要辦。」
「我以為明天才玩呢,」林無隅說,「這幫人居然不需要睡上一天一夜?」
「如果是平時肯定睡了,」許天博說,「我是睡不著,這不是普通放個假,這幫人以後就難得再見一面了,讓我半夜出來我也來。」
林無隅笑了笑:「咱倆還能見面的。」
「你確定專業了嗎?」許天博說,「工程力學?」
「嗯,」林無隅點點頭,「確定了。」
「那咱倆h大見,」許天博笑笑,「不知道離得遠不遠,不遠的話還能一塊兒吃燒烤去。」
「抓緊吃,」林無隅想了想,「等你有女朋友了估計就帶人家吃了。」
「還不一定誰先呢,」許天博說著又收了笑容,「魚啊。」
「嗯?」林無隅看著他。
「就是……謹慎點兒,」許天博說,「不要為了談戀愛而談戀愛,或者因為孤單什麼的……你懂我意思吧。」
「懂。」林無隅點頭。
他倆的手機同時響了一聲,陳芒在群里發了消息,說在門口了。
「走吧,」許天博站了起來,「浪去。」
丁霽的同學今天其實沒有活動,他們明天才出門。
他今天的假日活動是跟劉金鵬一塊兒打老六。
劉金鵬鬥志滿滿:「怎麼打!你一句話!」
「隨便嚇唬幾下,」丁霽說,「你還想給他打成什麼樣啊?主要就是逼他還錢……讓你找他寫的借條寫了吧?」
「擱家裡了,」劉金鵬說,「不過說實話,這要真告他,他也還不上啊。」
「那他就坐牢去!」丁霽說。
「我下月上班了。」劉金鵬突然說了一句。
「去哪兒上班?」丁霽有些意外,劉金鵬之前一直都是幫著表叔,進進貨賣賣東西跑跑腿兒。
「我表叔給找的,說還是有個穩定點兒的工作好一些,」劉金鵬說,「他朋友弄了個寵物店,挺高端的。」
「那還挺合適你,」丁霽說,「你不是挺喜歡狗啊貓的嗎?」
「是,活兒也不多,」劉金鵬挺高興,「早晚還能牽著一堆狗出去遛……」
話還沒說完,他往前面一指:「在那兒呢!」
丁霽都還沒看清老六具體是在什麼位置就先拔腿沖了出去,跑出去十多米了才看到老六正在前面狂奔。
論跑步,老六不是丁霽的對手,連脫了褲子也追不上丁霽的劉金鵬他也比不了。
沒跑出多遠就被丁霽和劉金鵬給追上了。
「還錢!還錢!還錢!還錢!錢!」劉金鵬跟在他後頭對著他肩膀就是一通錘。
「我還啊!我還的!」老六邊跑邊喊,「我還錢錢的!」
「少他媽!給老子!」劉金鵬繼續錘他,「裝可愛!」
「我裝什麼可愛了!」老六被錘得有點兒糊塗,劉金鵬一直錘的是他肩膀,他邊跑邊抱住了腦袋,「我跟著你說的!」
「老子說的是還錢!還錢!錢錢錢錢錢錢錢!」劉金鵬吼。
「我又沒說不還!」老六抱著腦袋直接蹲下了,「你打吧打吧,打死了我也不用還了!」
「你想得美!」丁霽往他腦袋上拍了一下,「以後每天提醒你一次!什麼時候還了錢什麼時候停!」
「聽到了沒!」劉金鵬對著他屁股就是一腳。
「錢你弄哪兒去了?」丁霽也蹲下了,看著老六,「你也不賭錢,煙都只抽五塊的,錢呢?」
「這個與你無關。」老六悶著聲音。
「與我無瓜!」丁霽跳起來也踢了一腳他的屁股,「你坑了小爺兩萬八你他媽說與我無瓜!」
「霽,」劉金鵬說,「少刷微博。」
丁霽看著他。
「他說的是與你無關。」劉金鵬字正腔圓地說。
「是嗎?」丁霽停下了。
「是啊!」老六喊。
「我管你是不是,」丁霽說,「你今兒不告訴我錢哪兒去了我給你腦袋抽成南瓜!」
「我女朋友看病急用,我給她了,」老六還是抱著頭,「過段時間就能還你。」
「你哪兒來的女朋友?」丁霽震驚了,「你還有女朋友?有沒有天理了啊?」
「怎麼沒有!」老六拿出了手機,「真的……你看。」
劉金鵬一把搶過手機,看了幾眼之後問老六:「微信戀情?」
「她出院了就來看我!」老六說。
劉金鵬抬起頭看著丁霽:「報警吧霽。」
「你個傻逼!」丁霽瞬間反應過來,指著老六,「你他媽出生的時候是不是腦子被□□啃了!」
丁霽和劉金鵬押著老六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感覺簡直無法形容。
老六一臉遭受了慘無人道折磨過後的蒼白表情,丁霽都懶得再打他。
「這錢不一定能不能追回來了,」劉金鵬指著他,「你最好現在開始刨錢,我會盯著你的,你跑不了。」
丁霽的手機響了一聲。
他很快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是林無隅。
-小神童,明天有空嗎,給你介紹個活
-???什麼意思
-該開始還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