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字一號房
崔家夫婦想要跟著進去答謝,卻被攔在外面:「主人只請崔姑娘一人進,二位請還在二號房喝杯茶。」
崔萬錦還要再說,被傅氏拉住。
從護衛和侍女的衣裳,可見這家「主人」絕非尋常權貴。連縣主府都只能訂到望江樓的天字二號房,今日又是七夕,那這天字一號房中的貴人,只能是那一個人了。
夫婦二人不敢走開,卻又不好一直站在門口。
正巧陸錚迎面走來。
女兒在裡面換衣服,他卻要進去,這如何使得?傅氏沒法不多想,一把攔住他,往遠處拽:「陸執筆,感謝您救了我女兒。」
陸錚笑道:「崔夫人不用擔心。天字一號房內有兩層,崔姑娘應該是在閣樓上換衣裳,在下進去不會撞見什麼的。」
畢竟人家剛救了禮禮,自己還小人之心,將人拉那麼遠,傅氏的臉上有些掛不住。
崔萬錦抱拳道:「內人憂女心切,陸執筆海涵。」
「父母之心,陸某明白。」
陸錚拱拱手,剛一進屋,就聽見有人在嗔罵他:
「好你個陸錚,又躲到哪裡去偷女人了?」
陸錚廣袖一拋,斜靠在一張軟塌上,不以為然地笑道:「我想要女人,還需要偷?」
罵他的人,是個女子。
一張滿月銀盤臉,粉腮紅唇,秀眸惺忪,看不出年歲,卻看得出風情。她倚在貴妃椅上,白膩的手支撐腦袋,有些淺淺的醉意。
兩個極儒雅的白衣少年,不諂媚,也不附和。一筆一紙,安靜地跪椅邊在作畫。仿佛周邊的一切與他二人無關。
女子聽得陸二這麼一說,睨了他一眼:「你做的壞事人盡皆知,如今你想偷都未必能偷來。」
「誰這么小瞧我?」
「老十說的。」
「他懂什麼?有些是犯不著偷,有些是偷不著的才香。再說,我做什麼壞事了,我怎不知?」
「今年端午,你看上戶部高主事家的小娘子,弄濕人家的鞋,惹得小娘子要跳湖,這算是犯不著偷的還是沒偷著的?」
「這也是老十說的?」陸錚拋了幾粒葡萄進嘴裡。
「都傳遍了,高主事逢人便說要把你扔進漠湖裡去餵魚。」女子勾著紅唇,笑得春風化萬物,「我處處替你解釋,一定是有誤會。」
「您能有這麼好心?」
「那高家小娘子我見過,瘦得像是一根通草,稍一用力,就要散架似的,不是你喜歡的。」
陸錚滿不在乎地嗤笑道:「你看那姓高的,可敢到我跟前來說這話?那小娘子對我有什麼心思,豈是我能掌控的?若是個個都喊著跳湖跳江,我娶八十個也是娶不過來的。」
「你從來都是惹了就跑的,自然是說不到你什麼。沒想娶人家,就別去招惹。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娘子們麵皮子薄。」女子塗著丹蔻的手指,戳戳閣樓的方向:「這個呢?偷著了沒有?」
陸錚順著手指看了一眼閣樓,腦子裡又浮現起她濕漉漉的模樣,嗓子仍有些發緊,別過頭道:「我就沒想偷。」
女子不信,揚著唇,似是看穿了一切:「今晚誰不知道崔家姑娘正跟沈延打得火熱,先是獨占鶴影橋,再是桂花撒滿河,最後放煙花。」
天字一號房,能將整個柳河夜景盡收眼底。這話本子上才有的大戲,她可是在這兒看了一整晚。
「你去幫忙,不就是為了偷?」剛才一聽樓下在喊崔家姑娘落水了,他可是屁股還沒坐穩就站起來,急頭白臉地要去幫忙。
陸錚站起來靠在窗邊,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白玉酒盞,笑道:「你不知道她。她這樣的人,我就沒動過什麼念頭。」
「她是哪樣的人?」那女子來了興趣,坐了起來,眼眸冒光,「九春樓那些事,我有所耳聞,都說是你在搞鬼。不過,我覺得你不會做這麼下作的事。」
望著夜空中幾顆極亮的星,不知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她跟你一樣,也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她才十六,您老多大了?」陸錚嬉皮笑臉地討來那女子一通罵。
侍女走過來道:「崔姑娘來了。」
崔禮禮穿著芙蓉雲霧煙羅衫,頭髮也絞乾了,只挽了一個垂髻。走到那女子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禮:「民女拜見元陽公主。」
元陽公主聞言一驚,看向侍女,侍女搖頭表示不曾透露。
又看向陸錚。陸錚笑道:「我可沒跟她說。你就認了吧。」
這小娘子也太聰明了吧!元陽公主驚奇無比:「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崔禮禮伏身在地道:「回公主話,九春樓有一小倌,他識得宮中衣衫的針腳。方才我換披風時,辨認出來。多謝公主賜衣。」
「那最多猜出我是宮中之人。如何知道是我?」
崔禮禮眼光掃過兩個白衣少年:「殿下身邊的少年,容貌氣度如此出眾,想認出來,並非難事。」
元陽開懷大笑,示意侍女將她扶起來賜座賜酒:「陸二,我算是明白了。這是同道中人,你無從下手啊。」
陸錚挑挑眉,道:「老十為何沒來?」
「自是有他的苦衷。」見他要岔開話題,元陽也不戳破,笑著對崔禮禮道,「崔姑娘的九春樓聲名遠揚,我心生嚮往,有機會是要去看看的。」
崔禮禮正色道:「不瞞殿下說,九春樓有些別致之處。」
「哦?」
「九春樓的酒應季而釀,取桃花、荷花、桂花和梅花,封壇陳釀三年。一歲為三春,三年是九春,這才稱為九春樓。」
「九春樓的招牌是酒?不是人啊?」元陽似乎有些失望。
「是酒,也是人。」
崔禮禮捧著冒著熱氣的酒盞,淺淺地抿了一口,微笑著繼續說道:
「四季的花朵,是九春樓三十八名侍酒倌人親手採摘,酒是他們親手釀造。不假灶廚油膩之手,這才彌足珍貴。開壇聞到的是三年前的花香,侍酒的又是三年前的採花釀酒之人。」
「當真是雅趣。」元陽笑道,「幸好這九春樓在你手裡,要落在陸二手裡,豈不糟蹋了?」
「只是這酒不醉人的。」
這話剛一說完,崔禮禮就覺得身後掃來懷疑的目光。
「是嗎?」那半夜喝到睡狗洞的人是誰?
今晚不適合說謊。崔禮禮有些窘迫地笑笑,硬著頭皮道:「民女酒量淺,一般人沒這麼淺。」
元陽用指尖刮著鬢角,目光落在陸錚身上,淺笑著探究他那句「是嗎」背後又有些什麼故事。漫不經心地問道:「為何不醉人?」
「其一,自是為了多賣些酒。其二,九春樓多是女客,若喝醉了,記不清事,只怕會引來誤會。故而酒多是微醺。」
「這倒是護著那些侍酒倌人的好法子。」沒有從陸錚臉上發現什麼端倪,元陽又決定換個人繼續談,「下次你讓陸二帶兩罈子給我,我也嘗嘗。」
崔禮禮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殿下,擇日不如撞日,民女斗膽邀請殿下移步九春樓,品一品三年前的花香。」
元陽公主身邊的兩個少年,第一次,停下筆抬起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