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見包惜弱,入趙王府
接下來,丘處機又給鹿塵說了幾味藥材和製藥手法,鹿塵心法有成,過耳不忘,連連點頭。
再然後丘處機盤腿起來,五心朝天,不一會兒便沒了呼吸、脈搏,乃至於體溫也降低下來。
「……不過,還是有破綻的。」鹿塵摸了摸丘處機肌膚溫度,「這龜息術應該是特意設置了一個正常情況的『死屍體溫』,但還在零上。可這北方的寒冬臘月時節,真有死屍,應該更冷數分才對……這下露了破綻,不過也證明了師父所言無差,應當無事,我可放心了。」
他耗費一番功夫,挖了個坑,將丘處機的「屍首」埋在裡面,用那天尊頭和一堆雜草掩蓋了,這才離開。
第二日一早,鹿塵迎著風雪入城,只找了一家藥材鋪,問了自己所要的幾味。
回答不出所料。
「爺,這可不巧了,這些藥材恰在昨晚便都賣光了。」
鹿塵聽到這回答,轉身就走,根本不問其他的藥店藥鋪,問也是白問,而且可能被有心人所探查到蹤跡。
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
不過鹿塵神色不變,不慌不忙。他昨晚就想清楚了,如果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辦。
一個才練了一月武功的小小乞丐,能從高手如雲的趙王府內,盜出藥材麼?
能嗎?
能嗎?
能嗎!
他走出藥鋪的時候,正迎上了風雪漫天。
鹿塵站定了長長吐一口氣,一伸手,在半空抓了一把零零碎碎的雪花,抓著捏了,再張開了手掌,點點滴滴的雪水,一縷一縷從掌心的縫隙流下來。
然後笑了。
——怕什麼。
——也不過是些雪水而已。
便邁步向前去。
……
趙王府是趙府城中心,最大、最豪奢、最華麗一座府邸,其中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無不是大金權貴豪富。
鹿塵躲在趙王府外許久,終於等到一座頂繡金紅轎子出巡,周遭四名壯漢,幾個丫鬟。他知道那是包惜弱的轎子,雖然已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派頭,但以她身份看來,卻算十分低調。
現在的鹿塵換了一身打扮,戴著個斗笠,一身厚厚的棉衣,在身上倒了些酒水。
趁這個時候,走出人群,就這麼迎上了那轎子,走到半途,幾個壯漢剛極為警惕地看過來,鹿塵便哎喲一聲。
壯漢們身具職責,極為敏感,一下子停駐,把轎子護在中央。裡面傳來一把疑惑聲音,一隻素手掀起繡帷,露出半張臉,「怎麼了?」
話音剛落,鹿塵站的不穩,極為滑稽地跌倒下來,在雪地里摔個滿懷,旁人看了都忍不住發笑。
一個壯漢聞到鹿塵身上濃重酒氣,不屑道,「王妃,似是個醉酒了的癲漢。」
鹿塵一聽,怒道,「什、什麼……敢說我是醉酒了……我、我沒醉!我沒醉……你胡說!」掙扎著起身,胡亂朝著那壯漢踢出一腳。
他動作極慢,還說不是喝醉。那壯漢有幾分武功在身,輕易躲閃開來,哈哈大笑,一把抓去,正要給這醉漢一頓好揍。
笑聲截然而止,竟然抓空,再看去一眼,嚇得他魂飛魄散。
原來鹿塵一腳踢空,又踩著雪地,立即又滑了一跤。這次竭力穩住,還是跌跌撞撞,恰恰躲過這一抓,又稀里糊塗繞開了那壯漢的位置,到底沒法平衡。免不了一撞,就這麼撞在了轎子正面,一隻手都探入轎內。
那裡面的包惜弱見得個醉漢撞來,本就膽怯,啊了一聲,遮去繡帷,躲藏起來。
場面定了一定,鹿塵似乎也因此清醒了一些,匆匆爬了起來,「失禮、小人失禮……」趕忙轉身跑了。
他反應太快,幾個壯漢隨後才破口大罵,想要追去。
「鳥漢子,沒長眼睛,莫非要害死我們!」
「喝了點馬尿便不要命了!可知道衝撞了誰!」
「可惡的東西,我砍了你的頭!」
「王妃,你沒有受驚吧!」
轎子內卻傳來包惜弱的聲音,「大家莫躁,只是一個醉漢而已,我也沒發生什麼,少動干戈。不過,我忽然不想去賞梅花了,今兒個去旁邊山上看雪景吧,諸位繼續起行。」
「是。」
眾人這下止住,換了方向。
這事兒看來,只不過是包惜弱悠閒王妃生活中一處插曲,幾個護衛都十分慶幸包惜弱脾氣好,卻不似世子的跟班,要被動輒打罵,遇到了同樣事情,個個都得治罪。
當然,他們也在內心疑惑,王妃的聲音怎麼仿佛變了些許,有些嘶啞低沉,是受了涼麼?
轎子內,包惜弱低頭看著自己手中一張紙條,雙眼卻水靈靈、含淚光,渾身顫抖不止,一隻手死命捂住口鼻,不敢發聲,否則必將放聲大哭。
紙條上,寫著這樣幾行字。
「鐵槍生鏽了。這槍好久沒用啦。」
「犁頭損啦,明兒叫東村張木兒加一斤半鐵,打一打。」
「夫人若想知道尊夫消息,請獨自來郊外山中,沿著梅花型記號相見。」
……
鐵槍犁頭的言語,是當年楊鐵心與包惜弱在失散之前,最後一番話。
這等於是夫妻間的暗語,十八年都不忘,自是信服力十足。
對坐擁「心海」,隨時挖掘過往的鹿塵而言,倒可以將這話原封不動地再現——別說就是這麼一段話,叫他把整部書一起默寫,同樣不難。
他想來想去,只有借著包惜弱的能耐,才能混進趙王府。也只有楊鐵心消息,才能撼動包惜弱。故有此計。
鹿塵早在山上刻下朵朵梅花型記號,等了一會兒,果然見到包惜弱孤身一人,面含期待地看過來,喚了一聲,「鐵心!?」
鹿塵此時還帶著斗笠,卻搖搖頭,粗著嗓子說,「我不是他。」
包惜弱不愧是傻白甜,居然也不懼怕,很單純天真地道,「伱不是他,又是誰?你怎會知道亡夫曾說過的話?」
鹿塵道,「夫人未親見尊夫屍首,便開口亡夫、閉口亡夫,不應該吧。」
包惜弱聞言,黯然失色,「你這話什麼意思……他死了,我再清楚不過……」
鹿塵道,「夫人莫要自欺欺人了,這所謂的清楚,只是完顏洪烈告訴你的『清楚』。他自然要這般說,要不然如何能得了你的身子?可惜他千算萬算,漏算了一點,那就是楊鐵心『死』得太過英雄,沒半點窩囊,如此犧牲,一輩子也鑽進了你心裡,哪個活人爭得過?」
「你……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郭楊兩家人當年的慘劇慘狀,都是完顏洪烈所為。你救下了他的性命,他卻恩將仇報,害得兩家人家破人亡,更矇騙了你十多年。」
包惜弱聽得目瞪口呆,半響說不出話來,終於道,「你血口噴人……沒有證據……莫要、莫要……胡說……」
她這婦人氣勢太弱,就算心裡怎麼覺得不是,但被鹿塵一雙眼睛盯著,聲音卻越來越小。
「也許我只胡說了一句話,那就是完顏洪烈漏算的不只是一點,而是兩點。他不只是沒有敗壞尊夫形象,也未能真正將尊夫置之於死地——否則在下怎能知道紙條上那番話語。」
這個提醒,讓包惜弱反應過來,「……所以他……真的沒死?」
「沒錯,他不僅沒死,還活得極為健康,只是不知道夫人去向,天南地北地四處尋找。」
聽了這話,包惜弱也不糾結完顏洪烈是否清白了,忙走過來,十分緊要地看他,「你……你帶我去找他,你帶我去找他!」
鹿塵道,「只希望夫人答應我一樁事情……」說著說著,忽然覺得這話有點古怪,暗想不對勁啊,我是正派人士啊。
包惜弱堅定道,「若能教我們夫妻團聚,休說一件,一百件我也應了你!」
這話更不對勁了,鹿塵趕忙糾正畫風,「夫人可記得丘處機道長。」
包惜弱啊了一聲,「自然記得,是那好兇的道士……」臉微紅,似乎覺得對丈夫好友這般形容十分不好,「他後面找來,成了我孩兒的師父,我見了他想起亡……想起外子傷心,卻不怎麼管他們之間的事情。」
鹿塵冷笑道,「不敢不敢,丘處機道長可沒資格有這般好弟子。」
包惜弱聽出鹿塵譏諷之意,皺眉道,「你說話怎麼總這樣,陰陽怪氣的。」
鹿塵攤開手道,「那我直接明說,你的好大兒雖是楊家血脈,卻已認祖歸宗到了完顏家,認了阿骨打當老祖宗,深深不可自拔了。他對你是表面一套,暗地裡一套。」
包惜弱大約只聽懂有人說自己孩兒的不是,怒道,「你怎能這樣說康兒!」
鹿塵笑著打斷道,「夫人不願意想壞了親人,這點可以理解,只可惜不知道你乖兒子最近做了什麼好事?算了算了,咱們先說正事,我的目的很簡單,我要進趙王府。」
包惜弱盯著鹿塵看了一會兒,「你進府里要做什麼?」
鹿塵搖頭道,「這可萬萬不能告訴你,我不是不信你的品德,是不相信你的智慧。完顏洪烈能騙你十多年,你卻休想騙他哪怕一次,到時候我拿我想要的東西時,一個不留神便有千軍萬馬殺來,如何是好?」
他指了指自己的斗笠,「你看,我現在還帶著斗笠,變了嗓音,塞了棉絮在身子,改裝易容,就是為了讓你不知道我是誰。之後你招收一批人進王府,我在那群人中便是。」
這是與聖母打交道的必要小心之舉。
包惜弱無言點頭,但看神情,大約是有點被歧視的委屈。
但鹿塵回過頭後,只在心裡嘆了口氣,「這樣一來,若我暴露的話,也和你沒什麼關係。包惜弱啊包惜弱,我若能活著,一定帶你找回你老公,還你兩次給我的恩情。我若死了,也絕不拖累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