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力壓三軍,尤勝群雄
丟了鰲拜腦袋,師徒倆繼續進發,他們輕功俱高,一個是九陰真經記載的螺旋九影,一個是全真教的金雁功,一時起落飛沉,縱橫無礙。
山上本是茂密針葉林,人不是世界的中心,它們也不是為人而生,因此密密麻麻,叢叢簇簇,雜亂生長,處處一般,找不出一條明顯的路。
若人忽然從森林中醒來,會發現前處是樹,後處是樹,左邊是樹,右邊是樹,前後左右都是一樣,像進入個沒有出路的迷宮。
師徒兩身起時飛躍樹海,成為黑暗背景的兩個更黑小點,腳下是一片片別無二致的針葉林,往後不住移動。但移動來移動去,所見都別無差別。
而等到落下時,則會遍尋四周,找根生長得恰當的針葉樹木,足尖輕輕一點樹冠,所有力量被樹緩衝。樹木林葉簌簌發抖,他們則像兩片羽毛遭了風吹,再度騰飛,沖天而起。
二人都具備夜視能力,在這過程中可清晰見到,一條寬而長的裂痕,創傷似被賦予在針葉林中,歪歪曲曲,由小而大,一路延伸出去。其中最寬的地方超過三丈,裡面樹木東倒西歪,被截斷,切斷,炸毀,擊碎……情況不一而足,但同為一鍋亂粥。
若將它們縮小一百倍,這是世上最頑皮的孩子搞壞的玩具零件。但重新還原這一百倍,便成了觸目驚心的天災現場。
所謂樹海樹海,如果真將腳下的針葉林視作海洋,那麼無異有人真正分開了大海。
沉默中,還是由丘處機先一步發現端倪,目光一動,緊要道,「塵兒,找到了……追命神捕狀態還好,那西夏狗的攻勢卻夠凌厲,我先過去幫忙,你隨後過來!」
迫不及待,身形加速,幾個跳躍,超越了鹿塵。
丘處機說這話時,鹿塵什麼也沒有發現,這片樹海仍是黑暗未知的一片,四下里安靜得可怕,如同真進入深不可測的淵海。
由此可見,鹿塵最自豪的煉神感知一項,依然距離丘處機有一段差距。
鹿塵聳了聳肩,倒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初窺武道門徑,未來還有很長一截路走。
只是很想譴責丘處機,毫無團隊意識,個人英雄主義嚴重。
但轉念一想,丘處機拋下自己,自個兒上去加入戰局,倒也不全是壞事。自己武功最低,身在暗處,反比明處起到作用更大。
當然,若他們以二敵一,能夠取得勝利,自然最好不過。但老實說,這概率不高。
鹿塵一念及此,乾脆放棄了以輕功行走,反而沒入針葉林中,如一條躍起的魚猛地扎入江河裡。
白天李延宗身在人群,他亦身在人群,那是最好的隱藏。於是李延宗騙過了追命,他亦成功騙過了李延宗。但在這空無一人的樹海,對李延宗這等級數的高手,任何最細微的聲音都鮮明如同雷鳴。
他需要隱藏。
無聲無息間,鹿塵落了地,他功力運轉變化,不再是螺旋九影,而是九陰真經記載著的「飛絮勁」,體表布滿柔軟的勁力,一點雪花落在他衣服上,似乎粘粘下陷,卻沒有融化。
當他再邁出一步,雪花便落在原本該落下的地方,絕不因為他而有絲毫偏差。
鹿塵漫步行走之間,一塵不染,不只是腳步聲安靜,甚至連呼吸的聲音、心臟的聲音,都竭力到最安靜。
依著旁邊那條被開闢出的道路,再行了二三十丈,鹿塵耳朵一動,聽得到遠處轟隆聲響,那是一根根木頭被摧折斷裂的聲音。
他又行了二十丈,方看到不遠處的戰場。
心下知道,這就是自己與先天的差距。自己能感知方圓二十丈,而煉神先天耳聰目明,感知範圍在五十丈長短,而感知面積上的差距更大。
追命本來東躲西躲,帶著包惜弱疲於奔命,在任何一處絕不久留。但丘處機一到,他們兩個初次相識的男人,卻有了同樣的默契,同樣的決定。
他們就決定在此正面李延宗,再不逃避!
於是當鹿塵到來時,這裡已徹底化作先天高手的戰場。
那條從俯瞰角度下看來,像是樹海一道巨大疤痕的道路,就在此終止,而後豁然開朗,擴散至史無前例巨大,足有十來丈方圓。
在這範圍內,所有的樹木被橫掃一空,倒塌碎裂,橫七豎八的堆積在中央,竟然形成一大堆斷木構成的建築,和此前裂痕中的環境類似,只是更大,也更凌亂。
三個身影就在這場地飛來飛去,似乎三道顏色不一的閃電,時而落在旁邊樹幹上,時而又落在中央的樹幹上,他們出手快得不可思議,令鹿塵無法看清其中具體的交手細節。
只知道他們時而相撞,時而分開,每一回合交鋒,都將造成半空中的氣勁炸裂對撞,無形無質,卻可分明感受,發出轟隆如落雷的巨響。
毫無疑問,就是這些透明無形的先天罡氣餘波,激起狂風,掀起暴亂,將一根根粗如成年男人雙手合抱的大樹摧折,然後或朝著中央倒塌,或朝著外邊倒塌。
鹿塵目光閃動,又向四周看去,見到包惜弱被點了睡穴,安然躺在角落,呼吸均勻,神色嫻靜,成為一個年紀偏大但足夠美的睡美人,只欠缺了王子一吻。
這是他第一時間的想法,隨後便反應過來,這比喻並不合適,因為完顏洪烈曾是貨真價實的大金國王子,現在成了比王子更尊貴的王爺。
若他知道世上有這麼個童話,一定願意前來親吻包惜弱,隨後會尷尬發現,包惜弱睡意正濃,鼾聲呼呼。
她真正願意接納的,顯然永遠是楊鐵心。
三大高手都怕傷她,出手刻意避開此處,使得還有一顆大樹可供庇護。這顆大樹有幸成為戰場邊緣唯一一顆獨苗,卻仍然時而被三位先天高手的出手勁風,給打得風中凌亂。
丘處機和追命不願傷她,可以理解,李延宗居然願意收手,可就令人意外了。鹿塵不得不承認,這人可恨歸可恨,卻仍保有大燕皇族的矜持。
而現在,這份矜持給了他接近戰場的好機會。
三人激戰正酣,沒人發現鹿塵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大樹之後,占據一個VIP席位。然後盤腿而坐,沉澱心海。
他肉眼凡胎,不識奧妙。一時之間,唯有用心海觀察這三人的戰鬥,用潛意識來實時分析。
鹿塵看到了堪稱壯麗的一戰。
李延宗身在半空,以一敵二。他仍是那個大鬍子的形象,身著盔甲,手中有一把金兵標配的腰刀,但那並非真的只是刀,有時也成了劍。
他能以刀使劍法,並且不會令旁人感到任何違和處。
他時而以刀斬人,時而以刀刺人,刀光似水銀泄地,無孔不入,一眨眼出了十五六招,每一招都有迥異的氣質,顯然來自於不同的武功,卻又被他恰如其分融合在手中,成為了一套最適合於當下狀況的全新武學。
而轉瞬之間,這武學又破碎了,重組了,根據接下來的狀況,他隨時可揮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招數。
「不愧是還施水閣培養而成的人傑!」
鹿塵只看了不到半個呼吸,心中便升起嘆為觀止的想法。
他曾自詡「心海」可比王語嫣,現在發現連李延宗也遠遠不如,而王語嫣於武學典籍之上的知識,恐怕要更進一步。
純以武學知識而言,若說慕容復是小王語嫣,他連小慕容復亦算不上。
十五六招說來很多,待落到實處,卻凝成電光火石的一擊,如此左斬右劈,錚錚作響,火花四濺,李延宗逼退了追命的腿與丘處機的劍,兩人似被拋飛的彈子,左右分離。
李延宗自己也被巨力打得後撤滑翔,直至撞上一根大樹,以雙腳剎住去勢。
身上所攜力道之大,直將那樹木踩得彎折下去,一時嘎嘎作響,恰如一把拉滿了的大弓,而李延宗是弓上的箭矢。
倏然一聲,樹木觸底反彈,李延宗再借勢借力,搶先一步,飛至孤身一人的丘處機身前。以他武學上的造詣,碰上一個人的刀或劍,便知道這人是強是弱。
而無論丘處機如何不願承認,他無疑是三人中最弱的一環,是李延宗眼中的軟柿子。
世事就是這麼奇妙,丘處機剛剛大發神威,割了鰲拜的頭,現在卻又被李延宗的刀瞄準了脖子。
鹿塵心中一緊,但自己也知道這屬於關心則亂。實際上,當他純粹以武學角度看待,也知道師父絕不會如此不濟事。
丘處機並未辜負自己弟子的信任,他身在半空,面對強襲,鬍子飛了起來。然後,曾在趙王府以一己之力力敵六大高手的劍光也飛了起來。
劍光形成劍芒,劍芒凝成劍罡,劍罡再揮灑劍氣。半空中一道道縱橫交錯閃爍明滅的白光,迎上李延宗的刀光。
刀劍須臾之間砰砰碰撞,發出一聲聲銳響。
兩道人影也交纏成一團,成了刀光劍罡的圓球,一路滑翔下來。他們動作太快,三兩個呼吸已過二三十招,在半空中形成連串響動,叮叮噹噹,不絕於耳。
而揮灑的劍氣刀氣,則在半空中發出撕裂氣流的嗤嗤聲,成為刀劍碰撞時的好聽伴奏。
乍看之下,似乎已分不清了你我。
鹿塵卻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既清楚丘處機如何目眥欲裂、咬牙切齒,也明白李延宗如何遊刃有餘、冷靜自持。
他們這樣打下去,丘處機越打越是氣急,臉白,眼暈。
他的頭冠被刺破,頭髮落下,衣服被割裂,劍上處處都是豁口。
一個氣宇不凡的道士,在李延宗刀下,逐漸變得狼狽不堪。
顯而易見,丘處機的確不是李延宗可以輕鬆收拾的對手,但否定之處僅在於「輕鬆」二字。
要說李延宗收拾不了他,也絕對是個天大的笑話。
在某個時刻之後,老道士動作漸緩,招式無力,宛若拖泥帶水,這是力竭的現象。
先天真氣號稱一口氣足、源源不斷,卻不是真的永動機,只是再生速度奇快。偏偏丘處機將先天罡氣不要錢似離體凝聚,以至於先天真氣也恢復不及,及至力有未逮的盡頭。
但鹿塵理解他,這不是師父願意揮霍浪費,而是不如此根本撐不下去。
與之相對,李延宗並未以內力取勝,手中的腰刀並無任何花里胡哨的刀氣刀罡刀芒,只薄薄一層內勁裹著刀身,剩下全憑招式變化即可。
在某個時刻,他手中的刀忽然一變,不再是刀,也不只是劍,刀劍都局限不了其划過軌跡,以至於成了槍、戟等其他銳器。
然後再一變,不再只是刀槍劍戟這等銳器,刀背竟可砸人,算是棍棒錘棒之類鈍器。
接著再一變,刀甩手而飛,旋轉而回,竟然成了暗器。
鹿塵發誓,自己內心之中,絕對想要李延宗死上一百次,三十次挫骨揚灰,三十次灰飛煙滅,四十次魂飛魄散。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慕容復的武功令他感到敬佩。
普普通通一把腰刀,在李延宗手中,竟似已進入某種無法形容的領域,幾乎可幻化成十八般兵器,從各種角度發起無法揣度的狂風驟雨攻勢。
他很想說,這不過是因燕子塢有「還施水閣」,可修煉天下諸般精深武學,沒什麼大不了。
但這是外行人說法,鹿塵自己也練武,也已對武道有了初步認識。他非常清楚,世上九成九的凡夫俗子,即使給了他們神功寶典,也不見得能修煉到如何地步。
李延宗絕對付出了許多常人難以想像的刻苦、才情及精力,方能有此成就。
如果說丘處機的劍氣劍芒劍罡是一道道張牙舞爪的光龍,那李延宗的刀光便毫無光華,成了黑暗中一抹吞吐的墨色閃電,上下遊走,橫切豎斬。
但這抹平平無奇的墨色過處,偏能庖丁解牛。無聲無息之間,光龍的頭掉了,爪子掉了,身子分成了兩截,丘處機所做的一切成了無用功,那煊赫的氣象也變成了笑話。
如此一觀,鹿塵總算發現,先天之間,亦有差別。幸好,幸好還有追命。
「李延宗,看我!」
追命一腳飛來,勢如轟雷。他偷襲也得提示,只因為這是圍魏救趙,他絕不願意用丘處機的性命換取李延宗的性命。
當然他也換不了,李延宗早在他提醒之前,先一步偏轉刀鋒,回頭與追命糾纏。
丘處機性命就在刀下,似乎隨時可取,又似乎差了那麼一步,反正無論如何,絕對不遠。但他不著急取丘處機的性命,按捺住階段性勝利的渴望,只因這兩人單打獨鬥,誰都絕非他的對手。
兩人這般車輪戰,不是有害,反而有利,李延宗永遠可立於不敗之地。而若急於求成,陷入前後夾攻,反會顯露破綻,予人攻破自己的可能。
這是一種計策,也是一種耐性,更是一種冷靜。
鹿塵從此選擇中一窺其人性情,照應了此前的觀察,李延宗的確以狼獵食的手法對待敵人,不留絲毫破綻,這或許才是真正歷史上如狼似虎的大燕後裔慕容氏。他面色一沉,深感此人的可怕。
自穿越而來,如包惜弱、丘處機一般,再次有個前世所知的名字,打破了鹿塵的刻板印象。區別只在於,這次是個敵人。
樹海安靜,吹來了風,而他眯了眼睛,在安靜中默念這一個人的兩個名字。
李延宗,慕容復。
前世看書的時候,有一章名字叫做「老魔小丑」,毫無疑問,丁春秋是老魔,他和游坦之是小丑。北喬峰是大好男兒,他南慕容是欺世盜名、浪得虛名。段譽的六脈神劍大發神威,而他卻連參合指都練不到家。
到頭來,他瘋了,也傻了,成了孩童口中的皇帝。
於是讀者之中,有人說他可笑,有人說他可憐,有人說他可恨,但從來沒有人說他可怕。
而現在有了,鹿塵非常願意說慕容復的可怕。他可怕至可怖,可敬尚可畏!
在入夜之前,道觀之中,鹿塵和丘處機共同制定計劃,曾說過「上了山便下不來」的不吉利話。
其實他們對於如何殺死鰲拜,如何製造大亂,並不擔心。
這場雙方對壘,有三軍壯烈,群雄如雲。但這些人都不足為慮,三軍亂成一鍋粥,群雄成了群狗熊。
唯獨山上這一場大戰,到底能不能勝過李延宗,誰也不知道,誰也不確定,誰也不能不擔心。
他一個人就是阻礙,他一己之力就是擔心。
——獨李延宗一人,力壓三軍,尤勝群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