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五毒六陰惡火妙籙
那黑影當然是鹿塵。
他將內力注入靈智上人的屍體，充斥經脈，擁擠血肉，盈滿臟腑，再以烏日神槍勁製造出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炸他個濃煙滾滾、黑雲遮天。
相比此前的烏日神槍勁，此番又有改進，加上九陰神爪勾出真氣的法門，使得靈智上人體內的二品內力也一同參與烏日神槍勁，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鹿塵打個比方，這招形同一次靈智上人使用出來的天魔解體大法，又或者「屍爆術」。
這一手非但敵人想不到，怕是丘處機追命包惜弱看了，也得目瞪口呆，深感他的百無禁忌。
這世界武學上高過鹿塵所知書本不知多少，在道德上卻仍講究仁義禮智信，鹿塵行為算個褻瀆屍體罪。在常人眼中，隸屬於邪魔外道中的邪魔外道，就連西毒侄子也感到大開眼界。
不過在鹿塵看來，世上大凡奸邪陰險之輩，常常大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幾個字，也真能無往而不利。他們追名逐利、卑鄙無恥的醜態，自不必學，但隨機應變、突破條條框框的大膽想法，也能大用特用。
如此驚天一著，除去歐陽克迷途知返、懸崖勒馬外，另外的完顏康、沙通天，均被捲入其中。因他們意圖撕開靈智上人屍體，在兵刃上注入大量內力的行為，反而加注砝碼，令爆炸更大。
爆炸一起，驚天動地，四下的樹木被炸得倒塌，地上炸出個坑洞來，他們兩也一起被炸得撲街倒地，昏厥不起。
而鹿塵早有準備，扯衣服，罩面目，一閃身便穿過濃煙，撲向完顏洪烈。完顏洪烈站立七八丈遠，但在鹿塵現今武功，這不過是一次跨步的距離。
他動作迅捷猛烈，像頭老虎，也像豹子，更可比喻成世上許多其他猛獸。其實他是什麼都好，因無論他是什麼，完顏洪烈肯定是一頭最可憐無助、毫無反抗之力的小白兔。
風從耳邊刮過，一起再一止，鹿塵動作如行雲流水，一停步，已伸出手。他的伸手不像是出招，而像是攤開五指，而完顏洪烈自己的脖子便送上門去，給他拿在手中。
一切便如此輕巧靈動、自然而然，鹿塵擒拿了大金國風頭最盛的王爺，卻並不驕傲得意，轉過身體淡淡道，「歐陽克，你別動。」
「我本來也沒動。」
扇子輕搖，一下一下扇去黑煙，露出後面的歐陽克，漫步從中走來。
他本來一席白衣，現在已沾上了許多灰塵，看來十分不雅。但他神情悠悠閒閒，動作不緊不慢，從氣質上看來，仍是一位風流清俊的翩翩濁世佳公子。
而遠處的地上，則露出個巨大的坑洞，洞裡躺著完顏康和沙通天。兩人灰頭土臉，蜷縮身體，身上多處傷勢，已喪失了戰鬥力。但好歹還活著，完顏洪烈看在眼裡，心下鬆了口氣。
他被擒拿在手，只在最開始有些微慌亂，然後便漸漸平靜。老實說，追命南下，他本就是將死的人了，包惜弱一去，他更心中已無悲喜。
他武功天賦平平，卻生在這武風昌盛、武道大於一切的年代，若非善於自我調節心理，早就自暴自棄。在必要時刻，完顏洪烈擅長將自己想像成行屍走肉，別人可以殺死他，卻無法傷到他。
好聽一點，他無懼生死，難聽一點，這叫死豬不怕開水燙。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這樣活著，實在很可憐。或許也因如此，他才愛上了包惜弱。因包惜弱對一個人好，從來與能力本領無關，她的善良可包容每一個人，哪怕這人活得多麼謹小慎微、醜陋可笑。
完顏洪烈忽然開口道，「歐陽先生，請不用顧忌我，動手殺了他罷！」
他說這話時，語氣十分篤定，但心中卻知道歐陽克未必有這份能耐了。其實從一開始，歐陽克被視作完顏一方最為重要的戰力，但迄今為止，靈智上人死了，完顏康和沙通天倒了，完顏洪烈被擒了，而他未來得及出一招一式。
無論完顏洪烈如何不願意承認，他都忽然發現鹿塵並非想像中的軟柿子。這小子與追命三人分兵兩路，意在吸引火力沒錯，卻並非是來犧牲的，反而是有意將所有人殺光。
歐陽克仍站在原地，臉上不著急，也不完全放鬆。
直到聽了這話，他笑了笑，似乎被逗樂了，「王爺，你不用說這話，我也毫無顧忌。為你做事，對我而言很愉快，叫我學得許多東西。但伱的性命在我眼中，也實在算不得什麼。」
完顏洪烈臉一黑，自己願意犧牲是一方面，他人不在乎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他只好無奈道，「好，你有什麼手段，儘管使用。如本王死了，請你帶著康兒離開金國境內，再不回來。」
「王爺父子情深，這番話我記在心裡，盡力而為。」
歐陽克點點頭，忽然目光一轉，對鹿塵道，「鹿塵，你在往王爺體內注入內力，意圖再製造剛才的爆炸，對嗎？這爆炸的確很厲害，不過六王爺自身內力不如靈智上人，怕威力不夠啊。」
鹿塵挑挑眉，倒也坦然，「你看的很準，但就算威力不夠，總歸你要對付我。你既已知道，為何還給我時間醞釀？」
歐陽克斬釘截鐵道，「因我已有了破解這武功的辦法！時間拖得越長，對我反而越是有利。」
鹿塵笑道，「你是想要嚇唬我，令我不敢再注入內力麼？這未免拙劣了些。」
歐陽克面帶神秘的微笑，「也許罷。」
忽然又話鋒一轉，「其實你不必這麼緊張，可放鬆些。在敵對關係外，我們也算同門，不若聊聊武學如何？我剛才在想，你這種內勁運用方法，似乎和小王爺的烏日神槍有些關係，卻又似而非是，自成一派。最起碼，你能令人體爆炸，更可細緻利用到其人本身的內力，增長威力。若我猜的沒錯，你是通過了木屬九陰真經，練成這門武功麼？」
他不出手也就罷了，居然在這和鹿塵聊起武功。完顏洪烈越聽臉色越黑，不只是因沒人把自己當回事，更因為歐陽克張口爆炸，閉口爆炸，而這個要爆炸的人正是自己。
鹿塵實不知道歐陽克的意思為何，只是也深感其目光敏銳，嘆道，「不愧是名門之後，一眼便看出我的底細。」
當然，他的烏日神槍勁，除與九陰神爪有關，更有神秘莫測的心海潛意識與觀自在境界作用，這就是歐陽克無論如何也猜不到的東西了。但歐陽克能看出這武功的部分成因，已足令鹿塵佩服。
他忽然說到這方面來，鹿塵自然知道有古怪，但他如何也看不出古怪之處，只能聽之任之，小心翼翼。
歐陽克感慨，「哎，世道真不公平，居然讓你拿了木屬九陰真經。你區區四品內力，幾次不顧身子負荷的出手，與人拼個你死我活，偏能長久持存，到現在還保留狀態，我實在很羨慕你啊。」
鹿塵笑道，「若你願意，也可找到你的叔叔，要來九陰真經，聽說他的金性九陰真經，處處克制我這本。哎喲，歐陽兄所說的破解之法，不會便是真的反手拿出真經，叫我大吃一驚罷。」
他自然是開玩笑，若歐陽克有金性九陰真經，局面不會到現在這地步。
但沒料到的是，歐陽克居然點點頭道，「差不多。」
鹿塵頓了一頓，「哦？」
歐陽克道，「不要誤會，我沒有真經，這天上地下只有五本的東西，除你這膽大小子外，只有大三合宗師敢拿。只是你是否想過，既你可以結合九陰真經，創出武學，有的人聰明你十倍百倍，為何不可？」
鹿塵心念電轉，忽然感覺有什麼不對勁。
一低頭，看向手中的完顏洪烈，這老傢伙許久沒說話了。現在看去，完顏洪烈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兩眼翻白，呼吸全無。鹿塵不由大吃一驚。
他死了。
不，他沒死。起碼在「生命力」上，沒有死亡跡象。
鹿塵時時內力灌注進他體內，分明能感覺到其骨骼血肉、經脈臟腑，處處無不生機盎然，是以才沒有發現端倪。若不看完顏洪烈的臉，這人該是活力滿滿、健康無比，但一看他的臉，又知道這分明是個已死的人。
從武功上所知，和肉眼所見，竟產生了矛盾。
而那種旺盛的生命力跡象，在鹿塵注意到他時，竟沿著那些輸入的內力，倒灌鹿塵體內，連帶著他生命力也一併旺盛起來。
鹿塵心中靈光一閃，忽然明白了一切，抬頭道，「毒？和我一樣，歐陽鋒把九陰真經同本來的毒術結合在了一起，創出了自己的武學！」
歐陽克眉頭一皺，神色忽然變得無比虔誠，「五毒六陰惡火妙籙，這便是它的名字。鹿兄，你果然聰慧，一點就通。但在下須得斧正一二，不是他像你，而是你像他，家叔在前，你是後輩。」
說到這兒，他又收斂了那虔誠的神色，笑了笑，「不過當你發現這點的時候，便代表你已中毒了。既你中了毒，看來也離死不遠了。」
鹿塵停下向完顏洪烈屍體灌注內力的行為，撒手一丟，「原來你並未騙我，時間拖得越長，對你而言真的越有利。我現在只疑惑你何時下了毒，為何我沒發現……啊，是剛才你扇扇子的動作？」
雖停下了灌注內力，但已來不及了。那毒入了體內，立即給他造成和完顏洪烈同樣奇妙的症狀。內力在體內運轉越來越快，筋骨血肉也越來越凝實。從各個角度看來，鹿塵都覺得自己練氣、煉精上均是大有進步，距離突破不遠。
唯獨煉神一道上出了意外。
鹿塵分出心神去瞧，發現心海之中，天破雲開，照射下一道白金色光芒，那光芒凝而不散，如刀劈斧鑿，深深嵌進汪洋大海之中，將那一片海域的天空、黑水、狂風，一起凝固其中，不動不搖，仿佛裡面的光影雲氣等等，皆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東西，定格成了一體。
並且這種凝固定格的範疇，似在不知不覺間擴大，並且擴大得越來越快。不一會兒已超過了此前木屬九陰真經所在的青藍色領域大小，而隨著它的蔓延，鹿塵的內力、氣力，也愈加進步起來。
難怪完顏洪烈會死得那般離奇，這竟然是一門專攻心神的毒！
歐陽克端詳他許久，沒發現一點慌亂，佩服道，「鹿兄面臨險境，仍從容不迫，真經擇主，看來並不委屈。這毒功本是配合金性九陰真經，我練不成，但叔叔知我東來遊歷，送我他的三滴毒血。這第一滴，就在我扇扇子時，將其推向完顏洪烈，再傳到你身上。」
鹿塵道，「這是我的榮幸。」
歐陽克知道鹿塵在想辦法，但他有足夠自信鹿塵別無辦法，並且不願動手。動手是打死鹿塵，不動手便可毒死鹿塵，自然是後者為妙。
便與他解釋起來，「五毒六陰惡火妙籙，是家叔得意之作。世人皆叫他西毒，讓他與星宿海的丁春秋、五毒教的藍鳳凰、極樂峒的五毒童子、日月神教的胡青牛平一指、溫家老字號、毒菩薩等人齊名。」
頓了一頓，歐陽克抬起頭，傲然狂言道，「老實說，世人愚昧，不知道毒法奧妙，在毒之一字上，家叔實已超過上述的所有人，他們沒資格與家叔相提並論。」
鹿塵道，「可我並沒有感覺到這毒有什麼特別之處。」
他沒有再看半眼完顏洪烈，但卻十分了解這老傢伙狀態。完顏洪烈雖然死了，但屍體內部卻無時無刻不在活動，其中的生命氣息愈加濃厚了，就跟自己身上一樣。
如果完顏洪烈還活著，說不定已完成突破，達到了後天五品。
他忍不住再問，「完顏洪烈是死了，也算死得無聲無息。可這種死，你所說的那些人都能做到。就算我接下來也要死，想必也有許許多多的毒藥毒功可以做到，為何偏是這門毒功勝過了所有人？」
歐陽克搖搖頭，直言不諱，「你不懂毒。」
鹿塵脫口而出道，「我是不懂，也算無知，煩請指教。」
歐陽克終於以奇妙的目光看向鹿塵，「不知是否錯覺，我竟覺得鹿兄這話是真心實意，沒有半點虛情假意。」
鹿塵訝然道，「歐陽兄真可謂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任何武功與我而言，似夢寐以求的天女，既熟悉又陌生。剛才我聽了歐陽兄的話語，產生一種難以言說的好奇，叫我抓耳撓腮，一時不知道這其中緣由，一時便心神不寧。」
歐陽克感慨道，「奇哉怪哉，鹿兄，你剛才說殺我，現在卻請教我，世上似你這般人，我見也沒見過。但細細一想，這或是你不凡之處，難怪你給我們造成這樣多麻煩。我這次東來，見著了你，便叫做個不虛此行了。」
他深吸一口氣，「好吧，我這就叫你死個明白。家叔勝過世上一切毒功的精妙之處，便在這句話上：中毒的總會被解毒，除非毒不是毒。」
第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