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天眷依然苦
日落，月升。
空曠無人苗疆大地上，數次響起巨大的轟隆聲。
巨大轟隆聲從不是雷聲，反而像大山被人用巨錘轟碎的聲音。
山中苗寨里，一些山苗開始猜測這是山神在發怒。
可山神為什麼要發怒？
山苗們看著身上的新衣裳，都是低頭沉默。
這些新衣服是他們用東西換來的。
族人的生命。
苗疆困苦。
縱使有了九天玄宮的幫助，山苗們依舊需要進山，從山神手裡得到天生地產的野獸和山珍。
一些老山苗開始念念有詞，試圖平息山神的憤怒。
在老山苗頌念聲中，一些年輕山苗也開始脫下他們身上沾了「血」的新衣服。
如同地震般的一聲巨響響徹苗疆，山神發怒的聲音也最終消散於天際
一個新的山神傳說，從此流傳於苗疆上空。
——
山苗拜山神。
月光之下，謝曉峰依舊看著神刀千鱗。
厲朝峰和邀月鬥了一天一夜。
謝曉峰看了神刀千鱗一天一夜。
燕十三聽著遠處的巨大震動聲，緩緩走到謝曉峰身旁，皺眉問道。
「這麼長時間過去，你到底在猶豫什麼？」
謝曉峰沒有回頭，他只是繼續盯著眼前的直刀，緩緩說道。
「我從來沒有猶豫，我只是在思考。」
燕十三心中嘆息，也是確認道。
「思考為什麼要幫厲朝峰嗎？」
謝曉峰搖頭：「不，我在思考，我的心為什麼不允許我離開。」
謝曉峰和厲朝峰是敵人。
只要神劍山莊還想守護祖先傳承數百年的土地，神劍三少爺一定會再次站到赤焰神龍面前。
除非，謝曉峰死了。
謝曉峰死了，世間多了一個名叫阿吉的邋遢男人。
阿吉和厲朝峰不是朋友。
他們二人只是看了一次夕陽，甚至這夕陽都是在厲朝峰武力威脅下去看的。
不管是謝曉峰，還是阿吉，都沒有出手相助的理由。
所以謝曉峰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能轉身離去。
邀月要的只是無上的權力。
厲朝峰要的，卻是時移世變。
對神劍山莊而言，邀月再怎麼暴躁無情，也比厲朝峰這個一心消滅世家傳承的赤焰神龍來的更好。
所以不管是謝曉峰，還是阿吉，此時都應該離開。
轉身離去，他可以遠離江湖，也能遠離神劍山莊。
離開？
燕十三聽到謝曉峰的回答，眼神微微愣住，低頭看向謝曉峰身前的千鱗神刀。
他在思考，如果謝曉峰走了，自己要不要拔出這把刀。
奪命十五劍是奪命十三劍最後一劍。
謝曉峰會，他也會。
只是他的奪命十五劍，持續時間不夠。
當年的海碧山頭，燕十三被厲朝峰五指穿胸，卻被放棄掙扎的厲朝峰做了緊急處理。
為了報答厲朝峰的救命之恩，他強撐身體擋住了葉孤城的致命之劍。
舊傷未復，新傷又起。
縱使龍子睚眥醫術驚人，依舊只能保住他的性命，卻也讓他身上留下了後遺症。
後遺症不算大。
他的劍法依舊算的人間絕頂。
只是他想以奪命十五劍取人性命，需要與人近身作戰。
距離太遠，他的奪命十五劍也就撐不住了。
邀月不是伊哭兄弟。
她的輕功、護體真氣，甚至招式變化，都是人間巔峰。
以燕十三的武功，稍微靠近，就會被邀月發覺，最後一招擊退。
縱使燕十三能拔出千鱗神刀，也殺不死邀月。
可他做不到的事情，謝曉峰卻可能做到。
但謝曉峰卻不想去做，他只想離開
微微呼氣，燕十三不知道該怎麼勸說謝曉峰出手。
燕十三的武道天資不差，但燕十三從來是一個笨拙之人。
他無法理解謝曉峰口中的心到底是什麼意思。
作為一個暗夜殺手，燕十三不會考慮人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
生或死，富貴或榮華，高貴或低賤，燕十三從來不在意。
他只想看見他想追求的終點。
劍道、醫道，都是道路。
走上去，看到盡頭，如此而已。
而謝曉峰生於神劍山莊。
作為世間有數的頂級武林世家，謝曉峰的人生起點已經是無數人窮盡一生也無法看到的終點。
謝王孫要求謝曉峰以劍守護神劍山莊，可這並不是苛待於他。
這是未來的神劍山莊莊主，必須履行的責任。
生而榮華，嚴父慈母，兄友弟恭，姊妹相護。
無十三和阿飛遇到的困境，從來不會出現在謝曉峰身上。
更令人驚艷的，是謝曉峰的劍道天資。
五歲學劍，六歲解劍，十多歲便已步入絕頂劍客之列。
劍中帝王謝曉峰，一身劍法從來不是頓悟而來，只是隨著時間的流動，直接成就了帝王之身。
燕十三終其一生追求的奪命十五劍，謝曉峰只是用眼睛看著他練出了奪命十四劍，便推演出了奪命十五劍。
謝曉峰的一生都是幸運的，幸運到任何人遇見謝曉峰，都會自慚形穢。
慕容秋荻看見他，便背婚私奔。
哪怕她背婚的對象是另外一個千年武林世家，也會讓慕容世家丟臉，可慕容秋荻心中有半點猶豫。
她一眼愛上了謝曉峰，而謝曉峰也愛上了慕容秋荻。
可只是半個月，愛慕容秋荻愛到死去活來的謝曉峰，卻忽然厭倦了。
不為其他，只是因為他的一生太順利了。
燕十三的一生是苦的。
苦到他努力一輩子，只看了一眼劍道的終點，便能從容赴死，甚至甘之如飴。
謝曉峰的一生是甜的。
家世、親情、愛情、武功、智謀、人性.
凡人一輩子努力鑽研才能勉強看到的人生頂點。
謝曉峰只要伸出手掌，便能唾手可得。
甜。
太甜了。
甜到發苦。
世人常言苦盡甘來
而謝曉峰卻是甘盡苦來。
苦到謝曉峰未曾遇到了任何挫折，轉身離開了神劍山莊，也離開了江湖。
沒有人能理解謝曉峰的選擇。
因為他放棄一切令世人艷羨的東西。
榮華富貴，劍道至尊，骨肉親情，一生摯愛.
謝曉峰死了。
世間只留下了一個如同行屍走肉般活在世間的阿吉。
阿吉從來無用。
因為在上天的眷顧下，「有用」這種事情對謝曉峰而言，逐漸變成了一種恐懼。
無名的恐懼壓制著謝曉峰無法拔劍。
但他心中卻有一股莫名情緒.束縛著他無法離開。
一個人影擋在謝曉峰眼前，阻止了他繼續凝望眼前的直刀。
謝曉峰微微抬頭，也看到了燕十三的麻衣背影
以及他伸向千鱗神刀的手。
心中嘆息，謝曉峰搖頭勸道。
「不要拔。」
「拔了，你會死！」
隨著謝曉峰的聲音落下，空中也傳來一個低啞陰沉的女子聲音。
「你錯了。」
「拔了這把刀，他會死。」
「不拔，他依舊會死。」
「因為本宮將代替厲朝峰，成為新的人間之神。」
「而冒犯神明者，必死無疑！」
(本章完)